[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词庭一
五黄六月之际,宫里的人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冰窖。偏阙台这位像觉察不到热似的薄毯裹身,倚榻读书。
有小太监带着红顶太监帽,额汗直流,一身匆忙进来。
“公子,陛下今晚过来,请公子准备一下。”
小太监单膝跪地,起身兜兜衣摆就打算退出去,也没问榻上人的意思,仿佛就只是来传个消息通知一声。
“等等。”
榻上被小太监称公子的人放下书,叫住传信的小太监,淡淡问:“陛下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小太监看了眼阙台这位,脸上表情颇有些不屑一顾。虽然地位低,但也算是陛下身边人,于是小太监挺挺身体也恭恭敬敬回了,“陛下两天前回的宫。”
榻上的年轻公子不甚在意小太监的表情,好像没看见似的挥退小太监。
小太监走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一眼,一副甚是恶心的模样,像是见着什么不得了的脏东西,小太监啐一口,走走低骂,“呸!什么东西。”
小太监离开后,词庭拿起书,又放下。
小榻旁的窗子被支起来,词庭透过窗子看见被阳光肆意烘烤的小院子,肉眼可见空气在炽热阳光下浮动扭曲,腾腾蒸人。小院子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树上的知了不要命的嘶叫,一时间反倒显得阙台寂静可怕。
词庭掀开稍显陈旧的薄毯下了榻,他拢拢泼墨似的长发在房间里找了根一指宽的长绳随便系了一下,然后去院子东边的水井提桶打水。
白色旧衣袍垂在灰砖地面,两只宽大衣袖被词庭挽起来,露出白皙纤细的小臂。
词庭拿了桶勾在麻绳系着的铁勾上,然后把桶扔进井里。
木桶扑通一声砸在水面上,在井里泛起一阵水花。
木桶载满了水,词庭提起来颇为吃力,一双纤细的手臂肌肉紧绷,身子微微发抖,这让人丝毫不怀疑他下一刻就能被桶带井里。
当水桶盛满水咣当一下落在井沿,词庭抬手擦了擦汗,也微微松了口气。
烈阳当头,他看了眼院子——
寂寞荒凉,残破不堪。
这里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阙台,说白了就是一方小破院子,说好听了叫就是阙台,往难听了说,称雀台也不为过。
雀台雀台,嗬!笼中雀,牢中鸟。
词庭心中有些嘲讽,他提着水桶亦步亦趋,身体摇摇晃晃,水也洒了不少,但终于还是进了水井不远处的小厨房。
进到小厨房,词庭站在灶台前喘着粗气,稍稍歇了会他把水全都注进锅中,然后生了火烧水。
大热的天,词庭坐在灶膛前往里面添柴草,别人或许会觉得热,但是词庭不会。他虽出着汗,可觉得在火源旁烘烤着身体才畅快。
词庭一张脸清秀白皙,沉静儒雅,是人看了都觉得这是位翩翩佳公子,事实上他也的确是位官家俊俏儿郎。
词庭身在官家,父亲是尚书,母亲是丞相府嫡女下嫁,所以词庭单就身世来说也算是高不成低不就了,在一众青年才俊中也能跻身各世家小姐们最佳择婿人选一列。
可惜若不是当初在各皇子们的皇位争夺战中站错了位,也不会落得今天这般田地。
可是他不后悔,他觉得这辈子在皇位争夺战中这是自己做的最正确的选择。
天热火猛,就算井水再凉,不消几刻便能烫的人蜕层皮。
词庭提着热水兑成了温水仔细洗了个澡。
等他洗了澡洗完衣服,太阳已经堪堪挂在墙头。
这说明洗澡洗衣服花了词庭不少时间,也变相说明词庭的身体问题。
他一身白布寝衣,已经浆洗的微微泛了黄。榻上小几他搁了一壶热水,然后词庭盖上薄毯闲倚在榻上拿起那本中午被他撂下的书一字一句,一行一段,认认真真,心无旁骛地看。
待到日暮西山,太阳橘黄色的光线穿过窗子落在词庭脸上,他才收起书放在一旁抬眼看了红霞晚暮的美景。
要是在京郊这样的景色才算得上美景,词庭默默感叹一句。
小院子里这时忽然有了动静,词庭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来了,往日只有严彻来,这安静的院子才会有打破沉寂的喧闹。
外面有太监高喊:“陛下驾到~”
词庭打理好头发,穿好外衣出去迎接。
“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严彻看了眼伏低行礼的人,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也没什么情绪:“起来吧!”说完大步踏进房间,同时嘱咐随行的太监:“没朕吩咐,不必进来服侍。”
词庭起身垂首跟在严彻身后,一帮子太监得令站在院子里岿然不动。
现下天晚屋子里已经有些黑了,词庭还没点灯烛,微末的黑暗让严彻棱角分明,有些冷硬的脸庞柔和了下来。
词庭知道,这只是光线问题给他带来的假象,这男人永远都不可能再对自己像以前那样了。
“怎么不点灯?”
“臣刚打算点灯,陛下就来了。”
严彻坐到小榻上,道:“去把灯烛点上。”
词庭听话的去点上蜡烛,就像大多数千方百计想讨帝王欢心的后宫女人一样听话。
一只小小的蜡烛豆大的光点从词庭掌心亮起,却照亮了整间屋子。
“过来。”
词庭过去,坐到严彻身边。
“过来,坐这。”严彻拍拍自己大腿。
词庭很听话,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问,十分顺从的坐到严彻腿上。
严彻宽大的臂膀把人圈进怀里,低头在词庭脖颈间嗅闻。
词庭身上很清新,有一股洗衣的皂角味,比宫里那些宫女身上的香粉味好闻多了。
严彻吸够了,才在词庭耳边低语,“为何不放冰盆?”
词庭回答:“臣不热。”
“可朕热。”
“陛下既然热,那现在就命人放几盆冰便是。”
严彻握住词庭的手,“你知道朕不是这个意思。”
“那陛下是什么意思?”
词庭明知故问,因为这种关系并不是词庭想要的。
严彻以前是一个十分有耐心的人,做一件事别人七分热情三分耐心,严彻则是七分耐心三分热情。他善于利用人心,心思缜密构建全局,几乎所有人都可以成为他的棋子,所以那时他是皇位最具竞争力者之一。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的耐心随着时间随着岁月流逝愈发的被消磨了。在词庭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完全不想跟他兜圈子的就只绕着一个点,一点一圈慢慢的转。
严彻把人抱起来向那一方小小的拔步床走,“你既然不知道,那朕身体力行告诉你便是。”
词庭没说话,他双手攀在严彻肩头,脸埋在他怀里。
严彻最喜欢他这样做了,他知道严彻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所以讨好严彻对他来说没什么难的。
以前他不是这样的,以前的他意气风发,怀世忧国。但是时间久了,人也是会变的。
就像他现在这样。
臣服在严彻身下。
做一个甘愿雌伏在男人身下的男人。
严彻在这方面一向粗暴,他从来没有在乎过词庭的感受。也可以说不是他不想,而是他做不到,对着这个人他做不到。一番狎猊过后,空气中仿佛还泛着潮气,严彻拥着词庭,语气难得一见的温柔,“饿吗?”
词庭点点头。
他晚上没吃饭,又被严彻折腾一番,胃早就被饿得酸疼。
严彻拔高音量,道:“去,拿些膳食过来。”
外头的太监隔着门领了命,八百里加急似的往御膳房奔。
词庭依偎在严彻怀中,他的胸膛很宽厚,也很暖和。但这抹温暖稍纵即逝,从来不是留给他的,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
今天严彻浑身气息收敛的很干净,没有丝毫的压迫感。事后他也柔和的不像样子。
若是拿戏班子的戏子来和他比,恐怕那些戏子在演技方面也要自愧不如了。
“陛下,你这后宫空了许久,听说有不少大臣已经在上折子催促陛下选秀了。”
严彻低头只能看见词庭的发顶,狭长的眼逬出毫厘的冷意,“哦?你怎么想?”他手掌一下一下抚着词庭的长发,只要他稍稍一用力,就能掐住词庭纤细的脖子。
“没怎么想。”词庭低声笑道,“陛下确实该选秀了,后宫不可一日无主,陛下也该要个孩子了。”
严彻手一顿,扯着词庭的头发有些用力。词庭吃痛,但他没吭一声。
严彻松开词庭,翻身下床穿衣,“你说得对,后宫的确不可一日无主。”他走到屋子里唯一一张矮木桌前坐下,“但是朕刚登基不过半年,朝纲未定,社稷未稳。所以朕无心后宫之事,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再选秀也不迟。”
严彻背对着他,词庭看不见严彻的神情。他的语气也过分地平静,词庭听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词庭起身穿衣,白皙的身体上青紫交错。严彻已经告诉了他的决定,但是告诉他又怎么样?他已经不会像以前那样了,还会关心他说的话。
“陛下考虑周到。”
词庭去小榻边,拿榻上小几上放的陶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
他喝了一口,中午晚些时候倒的热茶这会已经凉了。他皱了一下眉头,还是仰头把冷掉的水灌进了胃里。
“陛下要喝吗?”词庭握着杯子问。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