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娇

　　67.
　　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姜后那老妖婆临到去了，都不给我半分安生。未到一月，她身边的云槭姑姑便跪在姬宫笙殿前，手捧着一白色绢帛，喊着太后遗嘱，愣是逼迫着他在文武百官前宣召懿旨，没有旁的词句只一句“送虞侯府郡主和亲北狄，两姓联姻，永结同好。”
　　闻说虞侯登时跪于朝上不起，开朝元勋之后人，率领三军三十余年，在百官面前老泪纵横，仪态尽失。
　　后来我才知道，这次联姻，是姜后还在寒山寺便于北狄王李重有约，她蓄势多时，一切赌注便都在这一纸婚约上了。
　　一边是太后，明知一边是老将明珠，她这分明是成了心的要下死手。
　　想着从前在我身旁“小北——”长“小北——”短的丫头竟要到那草原上去，我便心底一阵揪紧，匆忙换了件衣裳，变急急到了庆隆殿前：“烦请公公帮我通报一声。”冲着门前站着的常启点了点头，他似乎早料到我会来，从前一贯带笑的面容此刻却稍显严肃，“小主恕奴才难从命，王上打早便吩咐了，谁来都打扰不得。”
　　垂着个脑袋，分明是不愿再与我多费口舌，身形微晃，我这会算是彻彻底底明白了，他哪里是政务繁忙，他只是决心要把秦年送去和亲，又不愿应付我罢。
　　脸色苍白：“有劳公公了。”点了点头，我回了宫中。
　　心里五味杂陈，有个声音告诉自己。这不是他的错，但却依然控制不住怨他的想法。他未曾通知我一句，未曾瞧我一眼，便兀自安排好了这桩桩件件，我与他之间，到底算是个什么？
　　没有人理会我，虞侯府自然也用不着一个看似失势的宫妃，这采姝阁被他的眼线死死盯着，更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更无论其他信件。
　　不过是得了一句通知：“虞侯封平阳王，候夫人封一品诰命，平阳郡主赐崇祯封号，于七月初七和亲北狄。”赏赐的金银珠宝洋洋洒洒笔墨不尽，比王子聘娶正妃还要张扬华贵几分，足见皇家对这所谓崇祯公主之喜爱重视。
　　轻笑了声，我替那丫头一日日算着日子，却愈发无力。
　　榴月末时，平阳王妃来访。
　　妇人憔悴许多，此时来见我，虽稍稍打扮过，却仍掩饰不住眼底的疲惫。耳畔插了支金劉钗，素蓝色衣衫衬的人越发娇弱，我连忙将人扶进来，见她哽咽着，竟是说不出话来。
　　明白她是打通好一番关系才能来这见我一面，木已成舟，姬宫笙自然也不会多费心思去阻拦，免得更凉了一番老臣心。
　　秦年出阁的日子近了，正是要守在家中等候的时候，别说来宫里，就是连家门都出不去。这才求着王妃来我这走一遭，也算是报个平安。
　　握着王妃的手，这样宝贝的闺女，就是进宫二老都是十万个不愿意，更别说是北狄和亲。王府上下就只秦年一个嫡出的，一向呵护宠溺长大，又哪里受得住北国民风剽悍。
　　又是絮叨一阵，也没有别的话可说，从头到尾无非是那几句“叫年儿惦念身子，有什么不便的，想吃的，便写信回来。”……其实又哪里不知道，小姑娘这一去北地，怕是再难相见，连是生死也连消息都传不到这宫闱之中的。忍着哀恸，红着眼，我轻叹了口气，“昔日年儿视我如长姐，而且我这个做长姐的却是连半分都帮不了他，只得在一旁干看着，深深见她外姻，终究是姒北对不住平阳王府。”鼻尖一酸，落下泪来。
　　“你这又是说的哪门子话？王妃打断了我，“年儿生性顽劣，与世家小姐更是相处不来，有了你，这才宽心些许，”顿了顿，又听她道：“王爷说了，平阳王府一日为臣，世世忠君，年儿身为平阳王府嫡女，此番场景，就当是她的命罢。”
　　没有搭话，我想起了些什么，勉力匆忙翻找，只得找到几副药方子和一柄匕首。忘了核何时出宫在街上买的。当时图个安心，现下，我用丝帕把它裹了又裹，直到看不见形状，这才递给王妃。
　　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王妃莫要忧心，年儿聪慧，定能平平安安。”
　　“咱们大周有个婚嫁风俗，”好容易停住了啜泣，挤出一抹笑，“小女成亲，家中女子辈分稍长的，便都要绣些东西随嫁。今日臣妇来时便带了一块帕子，还要麻烦小北了。”
　　这是明了要把我当自家人。
　　收下东西，眼瞅着天色渐深，亲自送着夫人到宫门前，眼见着朱门渐掩，这才打道回去。
　　余下的节日我鲜少出宫，除去请安外，一心扑在那方寸小帕上。我不善女红，时日又紧，只得叫非河陪我腻在一处，一针一线重新学习。
　　先思索了半日，最终决定绣对鸳鸯，无论如何，只要北狄王真心宠她，那丫头便不至于太为难。这世道，女子之命如草芥，那丫头若能一世平安，便是最好的结果。
　　先取了布匹练手，不知把自个儿扎的怎样千疮百孔，手上的痂伤了又结结了又伤，这才稍微绣出个能看的过去的花样。又是这样的几日，赶在出嫁的前日我绣好了这方帕子。
　　急急送往王府，瞧着一下子空荡的手，我轻轻哂笑，如今竟是只能用这样的方法来安慰自己。
　　七月初七，我推了下面人的服侍，自个儿描眉梳妆，着一件梅色宫装，已经是能扮上的最艳的颜色，急急到宫外候着。一国公主和亲，于情于理都是要从正门出去的，我如今站在队伍前头，她若是从边上过，定是能一眼瞧见我的，且就算作是我这个作长姐的最后能给她留着的念想，一路伴她到那草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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