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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地遇狐
今日是七月初七,七夕节。
她想,这地方,年年今日都是热热闹闹的,今年也不例外吧。
她经历的岁月太过漫长,有的时候觉得对于人生和生命已然倦怠。
她转头,透过半耷下的帘子,看见外面火红的夕阳。
很红,很亮,带着此日将尽,燃烧一切的戾气。
她见过很多人的暮年,生机勃勃,顽固不化,狠辣冷厉,淡然平和。
但大多数,都会沉浸在暮年将死的怖惧中,他们惶恐着未知的死亡。
她有时候会很羡慕这种情绪。
恐惧将至的死亡。
真好啊。
她是上古狐族有狐氏现今的族长,有狐七。
有狐一族虽是妖族,但遍观她族内历代族长,好像只有她,活得格外长久,不知是怎么地,有那么些许不老不死的味道。
有时候她也会冷淡地想,“大概是天道命格如此罢。”
不老不死,永生孤寂。
不老不死,初听起来很令人艳羡,古有秦皇求长生药,现有痴人修道以梦长生。
可只有身在其中之人才知其苦楚。
岁月何等漫长,上古遗族有狐氏在这天地间,竟找不到同往同去者。
何等孤寂!
一个人的时间太难熬了。
她常常看着这落日,看着朝阳,看着这芸芸众生,都会恍惚今夕何夕,是否这一切只是庄生梦蝶。
不知她是执梦者,还是梦中人。
她恍恍惚惚中,觉得着夕阳愈发的亮了。
她想,她已然太久没有接触过人气了罢。
她们有狐一族,惯爱与人相处,迷恋他们身上的红尘气息。
她忽的想要出门。
施施然慢悠悠地给自己上妆,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
时间有的是消磨,就怕无处消磨,倦人怠事。
她懒懒的换了个衣裳,挽了个发髻。
走出门去。
待她走到路旁。
正到了最亮的时刻。天空中那只赤色的金乌,正发出此时间最耀目的光。
或许是天意弄人。
她居然在这条路的尽头,遇见了一个本不可能出现在此刻的人。
他穿着轻便的直缀,长发懒懒散散披在脑后,侧脸风流款款,眼若星月蔽日,鼻若琼树挺直,唇轻缓的上下闭合,面色温柔儒雅,一如当年。
他正在和他旁边的一位小姑娘说话,轻声细语,眼中一片温柔脉脉,但动作间却充满了疏离之意。
似是在柔声拒绝姑娘的一片天真情意。
她遥遥地望着远处的那个人。
有狐七想,这莫不是舒泩的转世,只有转世,才可能如此相似了吧。
毕竟那书生是人,人无论如何,再奢求长生漫漫,也抵不过天道无情,万物有律。
她恍恍惚惚地想,故地得遇故人,可真是有趣锕。
想着想着,她的目光凝固在某一处。
远处的那个人手背上,有四条长长的抓痕。
她定定地看着那四条抓痕。
眼神中充满了讶异与不可置信。
这是当年她抓伤的,她绝不会记错,这四道抓痕在他的左手,当时深可见骨,她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抓了一爪子,最后留下了终生的痕迹。
倘若那个人是舒泩的转世,不可能如此之巧,在同一个位置。
她被自己的猜测震惊到呆愣在当场。
不可能啊,舒泩他只是一个人类。他怎么可能和她一样,活了数千年,长生不老,甚至是不老不死。
而现在他的样子,却和当年没有丝毫的区别。
怎么可能!
或许是她站在那里的时间太长了,吸引了远处那两个人的注意。
舒泩轻缓的侧过身,身边的小姑娘间或抬起的头已露出簌簌的泪光。惹人怜惜。
可他只是摆着温柔的眼,声音和缓,却坚定不移,“是舒某无状,在下不过乡间一野夫,无功无名,无才无德,怎配得姑娘真心。”
他状若无意的抬起头,眼里是尚未逝去的温柔款款,看向有狐七的方向。
他也呆住了。
目中呆滞,下垂的手有点隐隐颤动。身边的那个小姑娘听了他适才的话,忍不住哭着跑走了。
他也无知无觉。
他只怕这就是梦,他数千年未醒的一场梦。
梦里有女子向他艳丽又天真地微笑,像此刻一般的站在他的不远处,他触手可及,又遥远无垠。
此刻夕阳正艳,血红的光照在他们的身上。带着凄厉状的余音。
他梦里的女子,正溯游还来,似梦似真的站在他的面前。
他疑在梦中,不敢高声语,恐惊梦里人。
他们分别,不知不觉已然数千年。
他这样无知无觉的活着,不知是人是鬼是妖是魔,也已然数千年。
可从未有这么一刻,他感受到来自他心脏鲜活的跳动。
他这样真切的感受到他还活在这世上,他还活在光下。
她还在这个世上,这就足够了。
他一直含愧于她,即使距当年已有数千年,也未有一刻得以忘怀。
或许是自欺欺人,过往他一直在想,正如云烟往事,往事已如云如烟,逝去后也无可追忆,他已用一世来偿还她。
之后便可揭过不计,各自安好。
可他看到她的这一刻,他才明白。
他一直含愧,无以忘怀。
他这样痴痴的想着,温情的眉目中难免露出一丝颓色。
而远处的有狐七已平息下心绪。故人故地再遇,自当共叹旧时际遇。
如若所料不差,她与他,已是这世间惟得的两个不老不死者,上古遗族只余她赤狐一族,其余各族已七零八落,永失族类传承。羲和望舒也已步入众生之地,众神妖魔俱往矣。
她曾徒步行至众生石,想求众生石给她一个答案。
是否其余众神妖魔都无存于人世,是否再无长生不死者,是否只留她永生孤寂。
众生石只给了她一行字:
众神妖魔俱往矣,长生不死难再得。
她以为那是天道给她的答案,便徙回原地,静看岁月漫长。
结果,今日得见,才知,天道的答案,竟玄妙至此,饱含玄机。
他们都缓缓地踱着步子,慢慢地走向对方。
都许久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打量着彼此。
相隔千年,故地再遇。
最终还是有狐七先有了动作。
她幽幽然地看着面前的男子,温柔地勾起嘴角。
他面上带着隐隐的颓色,却依旧不减当年风度。
她美目灿兮,流转着盈盈的眼波,“书生,数千年再见,你风流薄幸一如往昔。”
他笑得郎朗,仿若岁月无声,万花齐放,“七娘,我风流薄幸,你妙目多情,可不是天生一对吗?”
有狐七笑了,“书生,你还是喜欢装作这款款深情的样子。”
舒泩笑道,“有吗,七娘,我对你一直都是如此,你只是不知道而已。”
两人一时无言。
有狐七看着他,眼里没有了当年的情意,也没有了痛苦得使他有点儿记忆模糊的失望与几分怨憎。
她只是很温和,眼里带着只有彼此才懂的岁月孤寂之感。
他在他往常无比艳丽多情的眼中,看见了被岁月打磨的平和与广袤无垠如同深海般的寂然。
这么多年了,他看见她对他的怨恨与情意已被时间磨平殆尽,他的心里居然有几丝抽搐的痛感。
然他还是怀着愧疚的,于是他伸出手,试图拥抱她。他心里的怀念,怅痛与激动,都使他想要拥抱她,想要放声长啸。
但她只是躲过了他的拥抱,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那只曾被她抓伤的手背。
有狐七平息着心头涌上来的悲意,还有咽至喉头的悲恸。
她向他眉目释然一笑,“今日是七夕,你还记得吗,当年相遇,便也是在七夕。”
她背过身,看着远处有点灯火煌煌的路,“不论旧事,可否携手同游,共看星夜?”
她没有回头,但话中已带哽音。
舒泩上前,他很礼貌地,缓缓圈住她的肩,“七娘,舒泩……乐意至极。”
漫漫岁月中,可怖的不是历经途中他人给予的伤害和恐惧,而是随着岁月漫长而滋生的孤寂与无状,无奈与悲恸。
当年那么多共看长安一片月的人们,已随岁月的风尘化作泥土,碾为尘埃,消散即逝,而只有他们两个,独自立在此处,看春花秋月,无力地任由那些和自己满是羁绊的人或事消散,却无济于事,只能独享这悲楚。
独享长生,真是这世上最残忍的刑罚。
有狐七猛地哭出了声。
她拉着他的衣袖,一如当年。
七夕,携手同游故地,茫茫长生途中,终是得遇故人,自作欢喜。
古籍有言,七月初七,有狐乞巧,盈盈拜伏,似幻似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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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吧我又开了新文,其实我也没想到,忽然想开的。然后,开始是只想了人设还有破镜重圆的梗,但没办法,既然临时想了就要开始肝封面和大纲,然后这几天就很心酸。
虽然开了这个,但主更还是《东方明》,这个副更。
我感觉这篇文写的有点需要文采,我这种人要疯狂查资料。
而且:狐狸有四个爪子,每个爪子有五个趾,望周知,我说四道抓痕是觉得这个比较符合常理。
文里面有些诗句是我化用改编的,有些是自写的,我就懒得一一介绍了。
求收藏求评论求作收。
开新文要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