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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子
张志闻言许久没说话,他的沉默,屋中此刻的寂静,正印证了谢妍的另一个猜想。
“兵部的人不敢求情,因为三番四次弹劾衡复的是兵部,反复不定会让陛下生怒,但弹劾的事情明面上与我爹无关,何况以他的身份地位,就算他不说出衡复原本的计划,只要以‘前线不宜杀将’的武将立场为衡复说句话,都有可能让陛下冷静下来,但他却连一句劝阻的话都没说,是不是?”
见张志脸色越发阴沉,谢妍语带嘲讽道:“他是真的没胆子出声,还是根本就想放任衡复的死?”
屋中沉寂得越久,预示着真相越清晰可辨,谢妍对敬国公谢淮这个人,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什么:“放任衡复死的,也不只他一个,朝堂斗争使什么手段,都很难简单说对错,可还要标榜自己一生行事坦荡,光明正大,就有点厚颜无耻了吧?”就像谢淮那畸形的后宅关系一样,明明是他薄情寡幸,却让世人都以为他独爱夫人,忠贞不渝。
“国公爷不是不想求情,他是身在泥沼,没办法求情呐!”
谢妍的话太激进,张志情急之下,脱口说出来。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有点尘埃落定的轻松:“罢了,我既然已经说到这里,与其让大小姐误会国公爷,事涉隐秘,也不得不说了!”
“当年俪贵妃和皇后娘娘同一年进宫,她姿容出众,能歌善舞,甚得陛下欢心,后来皇后娘娘,生了太子殿下,俪贵妃娘娘也紧跟着生了四皇子。陛下虽很早就立了太子,但太子殿下从小身子就不太好,幼时还生了一场大病,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一直卧床不起。反观四皇子,身体康健,聪明伶俐,陛下准他三岁就去国子监读书,连大学士都夸赞他天赋高,肖似陛下。陛下对四皇子的喜爱,是溢于言表的,那时候俪贵妃又极得宠,所以宫内外都开始有一些……废嗣另立的传闻。
皇后娘娘当时为这件事,担惊受怕,日夜焦灼,找国公爷进宫谈了好几次,国公爷和她说,改立皇嗣是大事,陛下再宠爱俪贵妃,也不会无故易储,就算陛下一时糊涂,满朝文武也不会答应,礼部、翰林院、都察院,都一定会冒死进谏的。”
听张志说到此事,想到俪贵妃和四皇子的遭遇,谢妍心头有不好的预感。
“后来的事情,大小姐应该多少听说了一些。不过这事情的起因,是桩秘闻,大多数人只知道俪贵妃被陛下打入了冷宫,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实际上,当年是皇后娘娘收到密报,说俪贵妃与人有私,娘娘就立马带人去了长春宫,想打对方个措手不及,结果人赃并获,撞见俪贵妃和她娘家的表哥,正一道睡在床上……这事当时太多人亲眼所见,那表哥也扛不住毒打招认了,说是当年进宫前二人就心意互通,眉来眼去,后来俪贵妃被送进宫,他也跟着入宫做了侍卫,二人有天在御花园遇到,于是旧情复炽……”
谢妍细听这事,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俪贵妃娘娘就这样在长春宫中公然偷情?还不避耳目,让人有机会给皇后送信,抓她个正着,太凑巧了吧?”
“是,所以尽管证据确凿,但陛下也不是很相信,他虽明里不好袒护,暂时将俪贵妃和四皇子在长春宫中关了禁闭,但私下一直在调查这件事。”
“那之后长春宫大火……”
张志想起当年那场滔天大火,许多宫人惨叫,命丧当场,他叹了口气,用沉重的口吻道:“当年陛下将人都困在长春宫,明为惩罚,实则可能也是种保护,但那场突如其来的火灾后,案发时长春宫中当值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案子就再无可追查的线索了。”
俪贵妃娘娘和四皇子也毙命火场,自此所有障碍都彻底扫除了。
这当中的真相令人触目惊心:“难道这件事是姑姑和谢家……”这背后最有动机,最受益者,根本就是呼之欲出。
张志摇头道:“这件事国公爷并不知情,但是不是同皇后娘娘有关,就真未可知了……事发后国公爷也曾问过娘娘,娘娘并不承认,反说他这个哥哥无用,幸亏菩萨开眼,天佑谢家。”
“不管是不是和娘娘有关,大小姐听说整件事经过,第一反应也是怀疑娘娘和谢家,更不要说外面那些人,还有陛下了。所以适逢俪贵妃和四皇子惨死,再是衡复出事,当时的敬国公府,深受陛下猜忌,陛下还能隐忍不发,也不过是在苦苦维系。国公爷的处境,比任何人都糟糕,这个时候站出来为衡复说话,非但帮不了他,还会引火上身。”
人心确是这样,陛下处死衡复有迁怒的成分,如果谢淮还为衡复求情,陛下只会更怒。
张志退役这几年,远离了战场厮杀,也远离了京师斗争,再回忆起这些黑暗、隐忍、一触即发的过往,已有一种时过境迁的解脱感,比起牵涉其中,如今无官一身轻。
提起往事,他心中最多的还是为谢国公不甘,也好心提点谢妍:
“大小姐身在京师,一定要处处小心,皇后娘娘虽同国公爷是亲兄妹,但她的心思之深……恐怕连国公爷都看不透。至于陛下,我们国公爷,八岁就随同老国公上战场,能文善武,统军有度,为大郁尽心竭力,对陛下忠心耿耿,然而这么些年,陛下却只准他带着黑鹰军,驻扎在曲都支援,陛下宁愿重新培养又一个“衡复”,祖上奴籍出生的钟进,让他去执掌镇北军,也不愿重用娘娘的哥哥。陛下虽然嘴上没说,但他的心里,大概早将长春宫和衡复的账,算在了谢家的头上,他是忌惮敬国公府,也怨恨敬国公府啊!”
谢妍本来只是想打听她爹可能有的仇敌,没想到听到了这样一段阴暗、细思极恐的往事。
从震撼中回过神,她追问道:“那在衡复或者俪贵妃家族的后人中,有没有一个叫阿染的?或者如今是弱冠之年的青年男子。”
张志思索片刻:“这名字没听过,说到后人,衡复当年有一个儿子,算一算年纪,现下确是双十左右了。”
“他叫什么?知道现居何处么?样貌有何特征?”
“我也是当年见过一面……哎,衡复被砍头后,有一天听白管家说,有个女子带着一个小孩在门口要求见国公爷,怎么赶都赶不走。衡复死后,镇北军群龙无首,陛下又迟迟不松口新的统帅人选,老国公觉得无论如何不能再拖,那天带着国公爷进宫面圣去了,所以人不在府中。我当时出门去看情况,那女子大概将我误认做是国公爷了,上来就对我啐了一口,她瞧起来双目通红,眼中仇怨很深,手上还牵着一个小男孩儿,四五岁的模样。”
毕竟十七年了,他们的样貌,他已不记得了,只记得最印象深刻的地方,譬如那妇人一双赤红的眼,还有:“那小男孩儿叫……阿沛,因为当时那妇人说,阿沛你看清楚了,这就是自己没本事当将军,就想法子害死你爹的坏人!——我也是事后回想了这句话,才反应过来她是衡复的遗孀。“
阿沛……怎么感觉有点熟悉?
沛,对了,盈沛医馆。
她说这名字不适合做医馆,周盈说这是取他和裴恒两个人的小名儿,简单组合。
他们一个是阿盈,另一个不就是阿沛么?
周盈当时说漏了嘴一脸心虚,裴恒自己也说,他爹从军,十几年前就死了,而且他爹娘的感情很好,他爹死了之后,他娘伤心欲绝。
裴恒……裴恒……恒裴……衡沛!
脑中千头万绪汇成了灵光一闪,谢妍惊得“腾”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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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脑补了个剧场:
十几年后。
裴恒老娘:仔啊你怎么回事!为什么还和仇人的女儿好!为什么不听妈妈的话~
裴恒:妈妈你当年给我看的不是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