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皇

作者:沉寂的撒旦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第一章血染


      诚康二十九年,诚康帝宠信佞臣,罔顾纪纲人伦,杀了自己的亲弟弟,娶了守孝中的弟妹,还让百姓们兴建梦华宫。
      梦华宫便是为了那可怜的弟妹而建的,规模庞大,雕梁画栋,美轮美奂,辉煌不失皇后的坤宁宫。
      更令人震惊到发指的是,册封大典上,巍巍皇宫之上,那弟妹身着一袭红艳嫁衣,凤冠霞帔,梳着凌云髻,金黄色步摇上的凤凰图案清晰可见,嫁衣灼灼如桃花,袖口和裙摆均刺有飞舞的凤凰,在阳光下极为耀眼。
      那弟妹眉间花钿妖冶明媚,似倨傲高贵的寒雪干枝梅。
      满朝文武皆跪地祝贺,百鸟如彩虹,翱翔于空,争鸣不绝。
      这个场面着实眼熟啊。
      这些服装,这个妆容,这个排场,那不是封后大典才有的吗?!
      皇帝力排众议,不顾是非,谁若多言,格杀勿论!
      这个皇帝,当真令人心寒,当真昏庸啊!
      当众人在心里将皇帝骂个遍,恨不得千刀万剐改朝换代的时候,这天还真是说变就变了。变天的时候众人还懵然迷茫,虽说诚康帝确实混账,但也不曾对百姓有过实质性的伤害,徭役赋税没加,只是纵容奸臣私心复仇,淫-乱后宫,说是昏君倒不如说是淫君来的贴切。
      诚康三十年四月初,皇帝膝下子女尽数夭折,百姓愈发不满皇帝的淫-乱和不理朝政,文武百官每日苦愁着脸想这后世该如何,该不该劝皇帝,皇帝劝不劝得回来。
      而后不过三月,首辅贺承奕权倾朝野,位极人臣,大有取而代之一统天下之意,百官知意却不道破,皆择静观其变。不管是昏君还是淫君,他们哪个都不想要,就看看谁斗得过谁呗。
      一个月后,这首辅果真反了。
      夜晚的天星辰寥寥无几,鸟儿不鸣月儿不圆,街上灯火星星,远处烽火四起,铁骑扰乱夜的沉寂,马儿声声嘶鸣,刀剑出鞘相碰溅起星火,一场鏖战不可避免。
      “嗒嗒嗒!”
      一阵急急的马蹄声划破冲天的血气与惨裂的悲鸣,纵马驰骋的人着一袭黑色夜行衣,手肘与膝盖等关节部位带着护甲,手提一把血迹斑斑的剑。
      马儿在大开的宫门前转了个弯,拐进昏暗的小角落里,走了几步,在一个秀颀的人影面前低鸣一声停了下来。
      那人长身玉立,融在皎白的月色里,他转过身,道:“陈昭,你有多少把握?”
      声音清冷淡漠,像穿越山林与深谷的潺潺溪水,流向寒冰刺骨的深潭。
      “大人,十成十。”陈昭从马上跃下,在那人身前俯首答道,谦卑却不失傲气。
      他从月色里走出来,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半阖着,薄薄的唇边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精致的面容宛若雕刻,俊美绝伦得似一座希腊雕塑。
      陈昭低眉静立,等待他的一声令下,便会绝尘而去,提剑杀尽一切碍事的东西。
      他走到陈昭面前,修长的手指轻轻勾起她的下颌,他笑了笑,又轻柔地擦去她面庞上的一抹血痕。他以为那只是血痕,却不想那竟是一处剑锋划开的伤痕。
      他不悦地蹙了蹙眉,眼里渐渐变得冰寒,隐约有些压抑的怒火要冲破禁锢,“阿姐,你受伤了。”
      陈昭察觉他话里的心疼,却又见他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一瞬间的心悸很快就平稳下来,她握紧了身侧的剑,掌心的传来的疼痛和温热让她心静下来,多年的柔情不显山亦不露水,“一点小伤,大人何足挂齿。”
      陈昭的面无表情与无动于衷,似乎让他周身的气息变得更加森寒彻骨,他捏住她下颌的力度不觉加深了几分,语气也跟着冷了:“接下来,要怎么做?”
      似是没想让人回答,他又接着问了。
      “先弑君,还是先斩将军?”
      这个节奏,这个顺序,不是早就已经说好了的吗?况且,这些计划都是他定的,她只是一柄利刃,只负责铲除阻力。
      谈谋略,她定是比不上他的。
      沉默了有一会儿,陈昭终于感受到了下颌的隐隐作痛,可是对她来说不过是一点点而已,她自小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在刀剑狼烟里休憩,什么样的痛苦没忍过?不过是因为眼前的人,太让她想要卸甲倾诉了。
      但是不能,她身上染的血太多了,那么沉重,她不想让他为她分担罪恶,哪怕是一点都不行。
      “皇帝昏庸无能,能够倚仗的不过是他的走狗凰缨卫,可凰缨卫的指挥使是我,我在这里,我只忠诚于你,我的大人。”陈昭忍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只一眼,有规律的心跳又开始四处乱跳了。
      “诚康帝身边已无人,眼下也只会慌不择路,想着要逃出皇宫。深宫里,九重宫门,每一重都有将士厮杀搏斗,刀剑无眼,他本就贪生怕死,只能是乖乖的退回牢笼里,静待他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兵力取胜。就算胜不了,他也一定会跪着求大人您放过一马,把诏书和玉玺拿来,昭告天下新帝登基。”
      “玉玺和诏书是诚康帝的护命符,他定会拿来威胁。虽然他是昏君,百姓也期待新帝,可若是以弑君之名登上皇位,怕风头一过也会是被世人所诟病,所以,还得让诚康帝自己写下退位诏书,方可减去无谓的流言蜚语。”
      “故而,先斩将军。”陈昭知道这个口中的将军并非意义上的将军,“将军”在这个时候指代的是首辅贺承奕,首辅权势滔天,在棋盘上不是将军胜似将军,“局势混乱,敌我难明,刀光剑影,将军死于何人,又因何而亡,在乱世里,并不重要。”
      他微眯了眯眼,捏住她下颌的手忽然撤开往腰上游去,用力一带。陈昭始料未及,脚下不稳,便在他的驱使之下往他怀里扑去。
      陈昭惊慌失措,又怕剑伤了他,只好把剑松开,想要伸手推开,又见他白衣若月犹似画中谪仙,而自己的双手又黑又粘腻,沾满了不知是哪个人的血。
      淡淡的檀香萦绕鼻尖,平稳的心跳在耳畔低低响起。
      这可真是,让她怎么冷静啊。
      陈昭不敢喘气,只能浅浅地呼一下吸一下,尽可能的把声音降到最低。她想贪恋一会儿,温存一会儿,可她该以什么身份呢?况且自己全身上下无一干净之处,怎能玷污了那皎皎明月?她又一次将手紧握成拳,指甲狠狠地掐进掌心的伤口,她不觉得疼,那就再用点力好了,伤口溃烂了也好,她总算是恢复平静,发热的身躯慢慢冷下来。
      “大人……”陈昭不敢靠在他肩上,她灰头土脸的,尽量在有限的条件之下再保持一点点距离,只要不弄脏他就好了。
      “你叫我什么?”他仍旧是冰凉淡薄的口吻,但仔细一听仍可听出不豫之情。
      陈昭疑惑,她不是一直都这样叫的吗?从前也没见他揪着这个称呼说什么不对的,怎么今日却又说了呢?
      其实陈昭发现了他今日的一反常态,只是她不敢自作多情妄自揣测,万一她猜错了,岂不尴尬?可这称呼哪里不对?还是他听腻了想换一个?
      在他未及束发之年时,她好像也不是叫“大人”来着。陈昭想了想,于是只好硬着头皮,道:“少、少爷?”
      他仍是面无表情,勾住她泛红的下颚,没有说话。
      “大人,您是有什么要吩咐的吗?”陈昭双眸半阖,眼神也不敢四处乱瞟,只盯着面前的白衣,她猜不了他的心思,又或者说,她从没猜过。
      “你称呼对了,我就告诉你。”
      半晌的沉默后他才说道,红色宫墙里传来的厮杀打斗也没能让他动摇半分。
      陈昭心底的慌乱又慢慢地爬上来,犹如疯长的藤蔓,一不注意就把一颗心缠得死死的。“弟……弟?”陈昭咬着牙,小心地觑着他的脸色,但奈何他不动声色,依旧冷漠。
      她记得他刚刚唤过她一声“阿姐”。
      只可惜,还是会错意了啊。
      见他仍是不开口不松手,陈昭有点儿害怕了,她就叫过他“少爷”、“弟弟”、“大人”,三种称呼她都挨个说了,但就是没一个称呼对了。难不成还要让她叫那个……?
      虽然现在局势看着混乱,但她知道自己这一边已然胜券在握,反正已经大逆不道一次了,连造反她也敢,区区一个称呼她还怯了不成?陈昭垂眸暗想,而后便直视眼前的白衣人,道:“陛下。”
      “……”白衣人显然没料到陈昭会这么毫无忌讳地把这个称呼说出来,也显然不是要陈昭呼他一声“陛下”,这种虚无的东西,他要来干什么?炫耀还是显示自己有多矜贵不凡?
      “我是没有名字吗?居然要你想这么久。”他剑眉一扬,眼角微微上挑,容颜如画,淡雅韵致,与这泠泠月色混为一体,又有着说不出的温润如玉,几欲令她沉沦无可自拔。
      半晌,陈昭回过神来,瞳孔猛然一缩。
      他说什么了?他要她唤他的名字!他允许她念他的名字!不会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比她更渴望,她早就在心底将他的名字刻下,每当夜幕降临之时,她躺在榻上,默念他的名字,在那段隐秘的刀山剑林的日子里,她以剑为枕而眠,仍会在心底默念他的名字,这样才能让她彻底感受不到身上的皮肉之痛。
      “大人,我……”陈昭一激动就开始胡言乱语,但还没来得及颠三倒四,她就看到他挑了挑眉,眼底浮现出浅浅淡淡的怒意,大有要将她冷嘲热讽之意。
      “贺远。”她抬眸对上他淡漠的视线,声音轻若鸿毛坠下,淡若微风拂面,低哑的话音里藏有千般愁情,万般缱绻。
      一瞬间,好像所有的心意都不言而喻。
      是她的,还是他的?
      这都不重要了,只要永远并肩而立,彼此之间留有一席之地,哪怕是此刻便天人两隔,她也不悔了。
      陈昭仍是没敢将自己脏脏的手碰到他,只听得头顶传来一声淡淡的“嗯”,而后腰间一松,他已将她放开。陈昭有点不舍,但想想此刻的自己实在是活像刚从泥里出来的,她就不敢再奢望多想了。
      “你去吧,我会等着你回来复命。倘若你敢死,那我便敢担一个弑君之罪名。”他转身离开那一点月光,步入不知通往何处的黑暗。
      他不说,那她就姑且当作是他在担忧关心她吧。
      陈昭留恋地看了好几眼那白衣背影,身形一闪跳上马背,扬鞭策马去往刀山火海,迎面而来的疾风如利刃,刮在她满是血迹的脸上,她几乎是吼着说出来:“定不会死!”
      清朗坚毅的声音划破血染的苍穹,撕开阴寒的黑夜,打碎高耸的山峰,抵达落英缤纷的彼岸,窥见温暖柔和的光明。
      黑夜里,他的唇边漾开一抹温和的浅笑,眉间泛起了柔柔的涟漪。
      ……
      如深渊的宫城,哀鸿遍野,枪林弹雨,辉煌黯沉。
      无处可逃,无话可言,无泪可流,山河是血染的,人间亦是,山河是森森白骨建成的,人间又何尝不是。
      “去看看,将军死了没。”陈昭抬手招来一个凰缨卫,低声吩咐。凰缨卫领命,便迅速离开去第七重宫门,那里是为贺承奕准备的葬身之地。
      陈昭策马而过,从骇然的尸堆里悠悠离去,手中把玩着锋锐的血剑,面上倨傲孤冷,朝那高高的台阶走去。
      诚康帝不得人心,那一点点禁卫军早已被凰缨卫和其他将士尽数杀净,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威胁到她了。
      贺远问她有几成把握,她说,十成十。
      只要是关于贺远的事情,即使不择手段,她也会逼自己要有十成十的把握。
      只要是他说的,无论多难,她也会完成。
      “你……你休要在朕面前放肆!”诚康帝面目狰狞慌乱,举着一把剑胡乱挥舞,让人难以靠近,这是他最后的挣扎和愚昧的自保。
      “你们、你们不是想让朕退位吗?没有诏书和玉玺,你们就是乌鸡妄想当凤凰!后世万人唾骂诟病!朕再混账,那也是天子!”诚康帝歇斯底里,以为自己还可威胁人。
      陈昭忍不住低声嗤笑,秀雅的脸上挂着浅淡的嘲讽。
      谁不知道诚康帝的皇位来得不明不白?自欺欺人着实是自取其辱。
      “朕不会心甘情愿退位的,朕定要你们这些逆贼为世人唾弃,这是一辈子也洗不去的污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求朕啊,朕没准儿就高兴了,退位了!”诚康帝剑指陈朝,笑得颇为癫狂。
      去他妈的玉玺诏书,她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让诚康帝亲自写诏书退位,她知道这个皇帝有多恶心。
      弑君的罪名,她来担,造反的逆贼,她来当,千古的骂名,她来承。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4311929/1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