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星狗永不独行

　　“神灯神灯，你能满足我一个愿望吗？”戚琦琦用没挂点滴的那只手轻轻覆上我的手背。

　　作为一名心地善良的白衣天使，我对年轻漂亮的小姑娘的要求基本是有求必应的，只要——

　　“你的愿望贵吗？”我谨慎地问。

　　“不要钱！”

　　小丫头眼中燃起希望之火，挣扎着拉开手术服的领口，露出一段嶙峋的肩颈。我正琢磨着，光天化月，朗朗ICU，她总不至于给我来个原地以身相许，就见她小心地从衣襟里侧撕下一张小卡片。

　　请问您是怎么把这玩意藏进手术服的？！

　　我回头看一眼护士。责任护士小董同志嘤咛一声，羞愧地捂住脸跑了出去。

　　“花岳哥哥，你别怪董姐，是我自己偷偷粘在衣服里带进来的。”琦琦挺身背锅，把卡片贴在心口，“有他陪着我，我的感觉会好很多。”

　　哇，这么神奇吗？

　　“这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一张照片，”她拉住我的手，以白帝托孤的姿态郑重地将卡片按在我掌心，“花岳哥哥，我交给你。”

　　我看了眼卡片。上头没写下期彩票中奖号码，也没画着藏宝图。这是一张铜板打印的照片，3寸左右大小，印着一对相拥的璧人，不知怎么的，拥抱的动作看起来很别扭，看起来就像是把胳膊卸下来，然后摆成抱抱的姿势。

　　左边是个男的，拍得不太清楚，发型是平平无奇的毛寸，柳叶眼，眉眼唇形都无甚出众，靠挺翘的鼻子和刀削般的下颌骨撑起了一张英气的脸，四舍五入算英俊。

　　我是抱着研究的态度来分析这二位，所以公平公正地分了一半注意力给此君。否则我肯定第一时间就被右边那一位勾走了魂。那女孩儿长得……

　　贼他妈好看！！！！！！！

　　那是必须用七个感叹号来赞美的美，不，区区七个感叹号根本无法形容她的绝世容颜，那是一代倾城逐浪花的美，是一枝红艳露凝香的美，是一见杨过误终身的美，是——

　　我无法描绘，但给我一本诗集，我愿意找出所有形容美的句子，然后对着她的脸夸上三小时。

　　相比之下，她身边那位只是普通英俊的男人顿时就很平凡，很路人，很高攀。我晃了晃脑袋，把满脑子的天鹅和青蛙、鲜花和牛叉、好白菜和猪全都晃出去，问她：“这谁啊？”

　　“夏凡。”戚琦琦说着，惨白的小脸艰难地泛起一缕羞怯的血色。

　　“这女孩儿长得真不赖。”我真心地说，“不仅美，而且美得有风骨，女生男相，英姿飒爽。”

　　“他是男的，谢谢。”戚琦琦继续跟我介绍，“右边是夏凡哥哥的男朋友、灵魂伴侣、哨兵、DOM以及ALPHA。”

　　我对此人肃然起敬，敬他一人分饰五角。

　　“我最喜欢夏凡哥哥了。”她没看我，自顾自说着，年轻的眼眸中充满了忧伤。

　　我上上次见她如此忧伤，还是在她得知自己身上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到淋巴的时候。上次则是她心爱的洛基被紫薯精掐死。

　　“如果能亲眼看到他就好了——当然现在是不可能的。”她笑，冲我眨了眨眼，“花岳哥哥说啦，我得很~努力才能出院呢。”

　　“共同努力，共同进步。”我给她加油，“放心吧，我问过你的主治大夫，他说，手术还是比较成功的。你在这儿再观察几小时，就能回普通病房。等你出院，你想去泡他，我鼎力支持。”

　　“除了澡我什么都不想泡。”戚琦琦笑出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我爱他，更爱他和他CP在一起。”

　　亲，你的萌点很清奇嘛。

　　“看着他们，我就会相信爱情，相信生命，相信有新生的希望。”

　　怎么着，他俩以两个男人之躯成功生出孩子了？

　　“所以，”她缓了口气，明显因说话超标而有点疲倦，却还是用尽力气向神灯提交心愿，“你能帮我，请夏凡哥哥在这张照片上签名吗？”

　　然后呢？您这是准备给道具升个级，下次再偷摸儿地带进手术室？

　　她看着我：“花岳哥哥，拜托了。”

　　“……”我把卡片塞进兜里，“不就是张签名吗？包在我身上。”

　　“不就是张签名吗？？”

　　手足外科重量级护士，王小阮同志，吓得手里筷子都掉了，手忙脚乱地捡：“你你你……你想要夏凡的签名？你知道夏凡是什么人吗？？”

　　“知道。”我眼看着她合上盒饭、端起杯子，“是让你提起他名字之前都得先漱口的人。”

　　“你让假正经放我三天假，我马上回去沐浴焚香，戒斋三日，再提夏凡。”小王同志吐掉漱口水，“讲真，我打开他的采访视频之前都要先补妆的。”

　　你去相亲的时候有这态度，早就脱单了。

　　她虔诚地合起两手叠在胸前，用讲“希望，是我们这个时代最珍贵的东西”的语气说：“夏凡，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奇迹。”

　　他是点燃地球与木星之间爱的火花的那根火柴？

　　“他是顶级明星，出道两年演三部网剧，每一部都是男一号，每一部点击都破百亿，他拍杂志，杂志销量六十秒破六十万，他出单曲，单曲销量当周破千万。他跟别人握个手，那人都能变着法买七条热搜蹭热度。他是夜空中最亮的星，是娱乐圈最美的崽，是大部分少女以及个别少男的偶像，他——”

　　“的签名淘宝卖四千八一张。”我调转手机屏幕给她看，“你瞧瞧，像真货吗？”

　　“你听没听我说话！”王小阮一跺脚，桌上的玻璃杯随着她一百六十斤的娇躯颤了一颤。

　　“听着呢听着呢。”我无奈。

　　我对明星和娱乐圈的了解程度，基本等同于我对电磁场中带电粒子的拉格朗日函数和哈密顿函数的了解程度，那是完全的、彻底的一无所知。

　　这个事情就验证了咱们都学过的经典理论：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我家经济基础比较薄弱，唯一脱贫致富的希望就是知识改变命运。为了改变命运，其他方面投入的精力自然就少一些。

　　于是，我最熟悉的剧，就成了我妈主演的《单亲妈妈奋斗史》，时长二十七年。我最熟悉的歌，则是我大学室友左杰翻唱的《利物浦永不独行》，因为这个混账在长达四年的时间里都拿它当闹铃，这闹铃每天都闹不醒他，却每天都能闹醒我。

　　除此之外，那些电视电影音乐综艺什么的，我所知甚少，认识的明星更是寥寥无几。如今打开网络电视，只有小时候暑期档中活跃的那几位，勉强能觉得脸熟。

　　时下红火的小花大花霸王花、小生老生娃娃生，其中有百分之九十九，我听都没听过，剩下百分之一，我也许听过，但转头就忘了。

　　我对王小阮说：“夏凡长得确实赏心悦目，我挺喜欢的。”

　　王小阮拿出手机点点点，把夏凡微博怼到我鼻子尖儿上：“喜欢夏凡的人，有六千五百三十五万，恭喜你成为六千五百三十五万分之一。”

　　“我的荣幸。”我问她，“看在我这么喜欢他的份上，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见见他吗？顺便要个签名。”

　　王小阮回头，看了一眼挂钟，表情十分疑惑：“这还没到午夜，你怎么就开始做梦了呢？”

　　小王护士交班回家，我苦逼兮兮地值夜班，趴桌上写病历。

　　夜里十一点五十五分，有人敲门进来。

　　我抬头，看见陌生一男人，高挑清瘦，戴着巨大的黑色口罩，三分之二的脸被遮住，只露一双形似柳叶的漂亮眼睛。

　　我问他：“有事？”

　　来人摇摇头，掀起左臂宽大的袖子，解开松松缠绕几圈的绷带，露出一道血淋淋的创口。位置在左臂外侧，纵行长约12厘米，皮肉外翻，十分狰狞。

　　“刀伤？”我马上站起来，“你别乱动了，过来坐下。我先给你清创。之前洗过吗？”

　　他又摇头，乖乖坐下，仰起头来，眉眼一弯，轻声说：“谢谢。”

　　我跑出去喊护士拿盐水和双氧水过来。今天值班的是护士长宋姐，老大姐正站体重秤上叹气，取了东西跑来，也吓了一跳，帮着我给他清洗消毒，嘴也不闲着：“这是怎么搞的呀？”

　　我们平时常收切割伤，但一般都是职业伤，比如装修工人电锯切手，或者冲突伤，比如不良青年聚众互砍。

　　这年轻男人戴着口罩遮去大半张脸，但遮不住一身清俊气质，而且他发型时尚，眉眼精致，皮肤白皙，身上浅灰色苎麻休闲衫搭蓝色牛仔裤，很明显不是工人，同样很明显不是不良青年。

　　我也很好奇，他是怎么被人划出12厘米的。

　　被拦路劫财了？

　　不，他的手机在裤兜里露出一角，金色爱疯XS MAX，劫匪即使瞎了眼，也不会放过它。

　　被拦路劫色了？

　　我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他的脸被口罩遮了大半，我只能看他的眼。这么一来，四目相交的概率就比较高，我俩视线连着撞了三次。

　　前两次，他都眨着无辜的漂亮眼睛，疑惑地看着我。

　　最后一次，他默默移开目光，脑袋垂得更低了些，染成茶色的发旋透着弱小可怜无助的气息。

　　我内心警铃狂蹦：我了个擦，不会真的被劫色了吧？

　　那现在这是个什么状态啊？未遂？已遂？

　　他洗澡了吗？

　　他报警了吗？

　　他需要心理疏导吗？

　　我们院心理科没人值夜班啊！我大学修的心理卫生课忘光光了啊！少壮不努力，老大干瞪眼啊！拿什么拯救你，我的帅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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