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烟云

　　萧琨到上海的第二天，就带着两个儿子和礼物到霍园拜访。
　　既表明了萧家的诚意，也是萧靖祯第一次正式拜访霍家。
　　午饭后，萧琨和霍万年去了书房，这两人虽然没有见过几次面，但一直保持着书信之交，一见如故，一点也不陌生。
　　江太太让霍倾城带着萧靖祯逛逛园子，其他的哥儿姐儿陪着萧靖祠说说话。摆明了是给两人创造独处的机会。
　　“还吃得惯吗？”江南一带口味清淡，他常年在北方，可能口味重一些。
　　萧靖祯扯了扯嘴角：“吃得惯的，我对食物没什么要求，大多数时间都在军中，吃大锅饭，和普通士兵一样的。”
　　霍倾城张了张嘴，看着他这张矜贵大少爷的脸真难想象他坐在一群士兵中吃着大锅饭，梦中他们婚后她在萧家，他在驻地，除了休沐日，其他的时间似乎都是各过各的，起码在他调到上海前是这样，所以她对那时候的事没什么大印象。
　　“我喜欢吃蛋糕。”不知怎的，说出这样一句，霍倾城窘迫地捂住嘴，从脸红到脖子根。
　　萧靖祯玩味地笑着看她：“家里有西点师傅，我妹妹也喜欢吃一些小玩意儿，你们应该玩得来。”
　　萧靖祯口中的妹妹便是萧家老幺萧靖祺了，她和霍倾城年纪相当，也成了她最好的朋友，从萧靖祺口中得知了不少萧靖祯的顽劣事迹。
　　霍倾城喃喃了声：“妹妹。”
　　“明日母亲在家里设宴，介绍家中女眷给你认识。”萧靖祯道。
　　霍倾城瞪大了双眼，惊讶的看向他，梦里没有啊。
　　今天还好，是她的地盘，身边有父母哥哥姐姐，明天去陌生的地方，她怎么能不紧张呢。
　　霍倾城嗔怪：“你怎么都不提前跟我说呢！”
　　少女娇娇的责怪，听得萧靖祯耳根软软的，骨子里的少爷脾性也上来了，戏谑道：“还没提前告诉？”
　　脑袋里嗡嗡的，她只记得萧靖祯的妈妈是前朝的格格，真真的大家闺秀，脾气极好，对她也是疼爱，就是身体不太好，她和萧靖祯结婚后不到一年就去世了。可是她喜欢什么竟是真的想不起来。
　　“你妈妈喜欢什么呀？”没注意到自己的急切，霍倾城抓着萧靖祯的手臂摇晃，这是她求人的姿势，但在这个时代，略显逾越了。
　　萧靖祯定睛看了她一眼，嘟囔了句：“旗袍吧。”坦白说他也不清楚，他十几岁就出国了，萧母又是在旧式教育下成长的女性，喜好总是以家里丈夫和孩子为喜好的。
　　霍倾城却在脑子里把自己所有的适合拜访长辈的旗袍列了一遍，敲定了两身。
　　····
　　本来霍万年还有些担心，但和萧琨长谈过后，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萧家有条不成文的规矩，不纳妾，就仿佛是定心丸，霍万年吩咐妻子可以准备嫁妆了。
　　第二天一早，霍倾城就被小春喊起来梳洗打扮，昨晚竟然因为紧张失眠了，她第一次见婆婆啊……
　　墨绿色的旗袍包裹着纤细却凹凸有致的躯体，衬得她整个人白得发光，昨夜突然降温，害得她只好搭上一条毛绒披肩。
　　“小姐，你好美，姑爷也太有福气了！”小春给霍倾城盘好头发，鼓了鼓掌。
　　这是霍倾城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穿旗袍，着实也是惊艳了一番，在21世纪从未尝试过，竟然这才是最适合自己的，但是这发育良好的身体真的只有十八岁吗？霍倾城心中赞叹，骄傲起来。
　　到了约定的时间，小春扶着霍倾城出门。
　　后门一打开，便见萧靖祯一身烟灰色西装倚在车身上抽烟，闻声看过来。
　　四目相对。
　　萧靖祯见过国外金发碧眼的美女，见过胡同里窈窕盈盈的舞女，亦见过宫墙里的金枝玉叶，京城里的摩登名媛，都没能醉于美色，没想到愣在了自己的小未婚妻这儿，早知她是美的，可怎么还会勾人呢？
　　“萧靖祯！”霍倾城叫了他几声都没反应，便走近了喊他。
　　萧靖祯下意识往后一退，扔了手上的烟，踩了两脚。
　　“穿这么少，冷不冷？”
　　霍倾城红了红脸：“好看吗？你妈妈会喜欢吗？”
　　萧靖祯瞧她紧张得小模样，忍不住开涮：“要她喜欢作甚，你不是要嫁给我吗？不该问我喜不喜欢？”
　　霍倾城推开他的胸膛，钻进了车里，这个登徒子。
　　司机跟霍倾城问了声好。
　　萧靖祯随后上了车，吩咐开车回家。
　　霍倾城一路都没理萧靖祯，当然还因为紧张。
　　车子进了院子，萧靖祯虚虚拍了一下霍倾城攥着的小手，以示安抚，而后正色道：“别担心，有我在。”
　　他的手和梦中一样温暖踏实，霍倾城紧张的心也随之平稳了下来，任由他握着，没有松开。
　　“三哥哥带着三嫂嫂回来了。”在门口放风的萧靖祺第一时间打开大门，通报消息。
　　萧靖祯有些无奈，因为萧靖祺这一喊，所有人都聚集到了门口看向两人。
　　霍倾城有些局促，捏着萧靖祯的衣角松开也不是，握着也不是。
　　“这就是阿祯媳妇儿啊，这是个大美人儿！”说话的是萧靖祯的大姑。
　　“阿祯可真是好福气，你看这身段儿……”萧靖祯的二姑。
　　“嫂嫂跟三哥哥顶配的！”萧靖祯的表妹。
　　·····
　　“都进屋吧，外面冷，别冻坏了。”是萧靖祯的妈妈毓晴格格的声音，和梦中一样温柔。
　　七大姑八大姨的围着霍倾城说了一通萧靖祯在北平的事儿还有小时候的事儿，又拉着她问家长里短。
　　好在萧靖祯及时解救她：“好啦，我的各位姑姑婶婶，移个驾让我把人带给我妈妈看看。”
　　霍倾城被围得竟然觉得热了，也可能是因为屋子里烧了炭火。
　　跟着萧靖祯的脚步坐到毓晴格格身边。
　　“妈妈，这是倾城。”
　　毓晴格格一脸慈爱的打量着霍倾城，拉起她的手拍了拍：“果然是倾国倾城。”
　　霍倾城有些不好意思：“伯母，您快别这么说。”
　　“妈妈，三嫂嫂害羞了！”萧靖祺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靖祺，休的胡闹。”毓晴格格指了指萧靖祺。
　　萧靖祺吐了吐舌头：“三嫂，我是萧靖祺，很高兴认识你。”
　　“靖祺，你好，我也很开心认识你！”她和梦中一样活泼可爱，但那声三嫂还是让她红了脸。
　　偌大的客厅里撑着几张麻将桌，霍倾城陪着毓晴格格说话，萧靖祯被几个姑姑婶婶拉出打牌。
　　“刚刚都认了个差不多吧，咱自家的就三个，那桌抱着暖炉的是老大媳妇儿，林微，是司令部下林督军的女儿，跟老大从小一起长大，结婚也快八年了，膝下也就淼淼一个女儿，当年生淼淼的时候落下了病根儿，这些年一直在调养，性子比较软弱。老三对面的是老二媳妇儿傅菀，和老二在日本认识的，是个医生，租界的博爱医院就是她负责的，是个暴脾气，人倒是不坏。再就是小四儿靖祺了，跟她爹在山上散漫惯了，一个粗野小丫头。咱家的妯娌之间没什么勾心斗角，兄弟之间也没明枪暗箭，你可以安心的嫁过来。”毓晴格格跟她说了很多，声音温润，让她的紧张也渐渐抚平。
　　“至于阿祯，家里最小的儿子，小时候被家里人惯坏了，有公子哥儿的顽劣，但都无伤大雅，出国回来沉稳了许多，他有理想抱负也有聪颖智慧，很少有什么能入得他眼，但我看得出你是不一样的，他很优秀，给他点时间证明自己，他值得你爱他托付自己。”
　　“我知道的，伯母，您放心。”自己是不一样的吗？霍倾城此时并不知道自己在萧靖祯那里会有什么特殊。至于爱他，在那几个月的梦中经历了两人的感情，她根本已经不自控地对他产生了情愫。
　　“我说阿祯你手下留情啊，我可是你亲二嫂，你赢了我几局了！”傅菀连输三把，忍不住抱怨起来。
　　“我已经很克制了二嫂，谁让你技不如人。”萧靖祯一只手搭在椅背上，一只手搭在桌子上，好一副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儿模样。
　　却让霍倾城有些怀念，梦中他会这样，在家里总是吊儿郎当的小少爷，出了门又是威风八斗的萧三爷。
　　毓晴格格发现了她的眼神，低笑：“去吧，跟她们去玩吧，我去楼上歇会儿。”
　　“那我先扶您上去。”霍倾城记得毓晴格格身体不太好，就是因为摔下楼有了病根才没多久就去世的，不由有些上心。
　　傅菀眼尖的看见霍倾城扶着毓晴格格起身，嚷道：“弟妹弟妹，快来把老三换下去。”
　　毓晴格格拍了拍霍倾城的胳膊：“去吧！”
　　萧靖祯给霍倾城让了座儿，放下豪言：“赢了归你，输了算我的。”
　　萧靖祯怕霍倾城输得惨没面子，拖了个凳子坐在一边。
　　然而着实没想到自己这小未婚妻大杀四方，连胡五把。
　　傅菀输到没了底牌，幽怨的道：“萧靖祯，不是说让我们让着点你媳妇儿吗？就这技术，咋让啊！”
　　萧靖祯一手搭在霍倾城肩膀上，有些无奈地笑了，他哪里会想到她这种大家闺秀麻将也这么厉害，还真是处处给他惊喜。
　　霍倾城想，这是自己从21世纪带来的‘精神财富’，毕竟她的小叔叔是华尔街一代赌神。
　　霍倾城难得玩得开心，把手边的一摞大洋支票的给两位姑姑和嫂嫂分了分。
　　“都是二嫂和两位姑姑让着我，就是玩的，不算钱。”她说得真诚，有些娇憨。
　　让大姑姑喜欢的不得了，“靖祯，你这是什么宝贝疙瘩？”
　　“弟妹真是大方，把阿祯的底钱都送我们了。”傅菀数了数手上的票子，开心得不得了。
　　霍倾城茫然的“啊”一声，看向身后的萧靖祯。也不知道多少是他的，她有钱，要不要赔给他？
　　那人笑笑没当回事儿。
　　“你们玩吧，我带她到处走走。”说着拉着霍倾城起身。
　　一直在那边观战的萧靖祺随即坐下，几个人又张罗着换位置换风水，很是热络。
　　花园里都是修剪的整齐的草木，霍倾城记得梦中的那间都督府，他为她种满了她喜欢的玫瑰，不由有些晃神。
　　“喜欢什么花？”萧靖祯见她对着花圃发愣，以为她有什么想法。
　　“最低俗那个。”霍倾城回神朝他一笑，眼底里还带着些许留恋。
　　萧靖祯眯了眯眼：“红玫瑰？”
　　此刻的霍倾城不知道的是，在两个月以后这里满园都是她喜欢的红玫瑰。
　　洋楼分了两栋，一栋较高的，是刚才那栋主楼，这边这栋双层的也别有一番风味。
　　“大哥大嫂他们住这栋，小孩子吵闹怕影响了妈妈休息。”
　　霍倾城点了点头，确实住在都督府的时候经常会被小孩子吵醒，小孩子的作息时间确实和成人是不太一样的。
　　“我们婚后住刚刚那栋，二层是爸妈住，三层二哥二嫂，我们住四层，靖祺住五层，你如果喜欢高点，和靖祺换换也成。不想住一起，也可以住西郊那边。”
　　因他说的‘婚后’，霍倾城的脸上飘上了一层红，“不用，一起挺好的。”西郊的别墅霍倾城略有印象。
　　“平日我一般会住在丰县的宅子，条件没家里好，但你如果愿意，也可以过去住些日子。”
　　“这些……日后再说。”霍倾城的脸更红了，怎么就说到这里了。她的梦中她和他的夫妻之实就是发生在丰县的宅子里。
　　洋房后是无垠的绿色草场，看着心情就好起来。
　　没多久，佣人就来喊二人回主楼吃饭。
　　霍倾城穿着旗袍，也不敢多吃，就挨样尝了几口，细细地品着。
　　“不合胃口？”萧靖祯给她夹了一块排骨，低声在她耳边问。
　　霍倾城欲哭无泪，他已经给她夹了三块排骨了，“不是，吃多了肚子会鼓起来。”
　　萧靖祯瞥了一眼她那平坦的小腹，“吃，我不嫌弃。”说着又给她夹了块肉。
　　然后，霍倾城面前的碗就这样一筷子一筷子的满了。
　　萧靖祺看到霍倾城那小山丘般的碗，忍不住吐槽道：“三哥，你是要撑死三嫂吗？”
　　“你三哥哥这是疼媳妇儿，你这小丫头懂什么。”有个婶婶笑道。
　　“没见过咱家三哥儿照顾人，今儿也是第一遭了。”林微感慨，她也算是看着萧靖祯长大成人的。
　　霍倾城脸上红了红，这人以为她是猪吗？总不能第一次去人家家里吃饭就剩碗里吧。
　　“吃不完？”
　　霍倾城可怜巴巴的点了点头，那双眼睛好像在说“你帮我吃完”。
　　“能吃多少算多少，剩的我吃。”
　　霍倾城想，吃她的剩饭吗？是不是太亲密了？心里还是淌过一丝暖意。
　　梦里的他也会帮她吃剩饭的。
　　····
　　萧靖祯送霍倾城回家，一众女眷都来门口送行。
　　毓晴格格看着那对上了车的璧人问身边的嬷嬷：“嬷嬷觉得倾城那孩子怎么样？”
　　“老奴瞧着和三爷自然是极配的，是个聪慧体面的姑娘。”
　　毓晴摆了摆手：“我挺喜欢这孩子的。”
　　“进门之后给格格添个小孙子……咱们家就是小孩子少了点。”
　　毓晴拢了拢身上的披肩：“到底老三待她是不一样的，你见过三儿何时吃过别人的剩饭？这等照顾，是在给她撑面儿的。”
　　“老太爷定下的姻缘，三爷还是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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