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同人]天地共主

　　天风和暖，水波不兴，芬陀利池边的石桌上摆了两碟子果子，并一把东陵玉的酒壶。白浅自斟了一杯，看着那琉璃盏里橙黄的酒液起起伏伏。

　　邻近的便是东华帝君的太晨宫，堆雪的菩提往生开遍整个宫闱，簇拥的花盏似浮云般爬过墙头。

　　“帝君果然奇趣，天族本是修道的神族，可不论是这菩提往生还是芬陀利池，都如是置身西方梵境。”白浅晃着酒杯，悠悠一笑，“莫不是从前杀伐太重，帝君才欲以佛法静心？”

　　东华是未料到她说得如此直接，一时竟笑了，并不避讳：“不过是个名字，女君觉得是，那便是了。本帝君一向不过问仙族琐事，闲暇读两卷佛经，是为佛法不光静心，更能明目，看清人心叵测。”

　　“那依帝君看——”白浅眨了眨眼，“我这颗狐狸心里，想的是什么？”

　　东华目眩良久，方饮了口酒，道：“本帝君原觉得看女君看得清楚，如今却又看不清了。”他顿了顿，又起了个话题，“本帝君见女君方才行色匆匆，是往洗梧宫的方向，可也是知晓了太子夜华君新得了个儿子？”

　　白浅缓缓望他一眼，也不隐瞒，爽快道：“原是听我家看门的童子啰嗦了两句，谁知除了喜蛋喜饼，这太子殿下又送了不少非同寻常的礼物，叫我这心中不安稳，无功不受禄，想着怎样也要退回去。”

　　“夜华君为何要送女君礼物，女君难道不知么？”东华似是听了什么笑话，重提洗梧宫旧事，“当着本帝君，女君大可不必如此，总戴着失忆的面具未免太累了些。”

　　白浅微一挑眉，“与帝君说话，不敢不警醒些，毕竟帝君是曾经的天地共主，我却只是个本领低微的上神，帝君一记苍何剑劈下来，我与跳了诛仙台也无异了。”她收敛笑容，错开眼去，投注于洗梧宫的方向，“也不知小天孙生就了什么模样，我还从未见过刚出生的小孩子。”

　　东华知她不会多谈，配合地转移话题，凉凉笑道：“遥想当年女君出生，本帝君倒去凑了个热闹，远远看过一眼，雪样儿的一团九尾小狐，看着可亲。不过小天孙生母是凡人，生来也是婴儿模样，总归是不同的。”

　　所以，果然是那傀儡呀。说穿了就是个充气娃娃，夜华君果然口味不浅，孩子都生出来了。

　　不过，东华居然见过她幼时模样？亏得不是刚化人形时，红彤彤皱巴巴，那可就丢大了，连折颜都嫌弃过白真呢。

　　白浅微不可闻地一叹，感慨道：“小天孙与九尾白狐自然是不同的。他生母既是凡人，又能得夜华君喜爱，想来是个绝色倾城的。自古儿肖其母，帝君可知天君赐了什么名字下来？不知可配的起小天孙的容貌。”

　　东华了然于她的言外之意，道：“却不是天君赐名。听闻此子是夜华君爱极，取乳名为念念，以示念念不忘。”

　　“念念？听着却是柔弱了些，不似男儿名讳。”白浅非常佩服自己的定力，没有一下子笑出来，同时为那小天孙掬一把同情泪，“不过只是乳名，倒也罢了，凡界总说贱名好养活的。”

　　东华定定地看着她，字字如石击，“算起来，此子与女君亦有渊源，难怪女君多问两句。不过未有血肉生身之故，女君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夜华君总不至于自己说出此事，来勉强女君。”

　　他言外之意，白浅非念念生身之母，亦非有血肉之亲，不过是结魄灯吸了白浅残存的气息，凭空造出个凡人来，她所生之子，从“法律”上来说与白浅毫无关联。自然了，夜华所为逆天道伦常，绝不会自己宣扬出去。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白浅略略安心，眉目婉转，道：“如此，便多谢帝君为我解惑。夜华君喜得贵子，洗梧宫必然有来往恭贺之扰，我便不去引人侧目了，且请帝君指派两个看守，与我将这些个东西还了夜华君罢。”

　　言罢拂一拂手，池边霎时现出数个红木箱子，内里正是那些美玉明珠。东华微微一愣，忽而失笑：“听闻女君送礼图方便，一向是送夜明珠、昆仑玉等物件儿，夜华君……倒是懂得投其所好。也罢，本帝君着人送还回去便是。”

　　白浅欠身行礼，“谢过帝君。”

　　“不必。”东华转着已空的酒杯，颇有兴致，“本帝君观女君神色，似是心有旁骛，莫非还要去何处办事不成？”

　　白浅握住扇子一笑，嗓音清清淡淡，“是有些事，需往昆仑墟一趟。帝君昔日相助的恩情，白浅记下了。”

　　七万年不去昆仑墟，白浅惊异于自己的好记性，还能记住山门朝哪儿开。

　　没了与擎苍那场大战，昆仑墟仍是旧日景象，恢宏大气，仙泽沛然。今日守门的是个灵秀可爱的小仙童，她甩甩玉清昆仑扇。亮了身份进去，一眼望见十三十四两位师兄在桃花树下掷骰子，旁边几个师兄嚷嚷着“押大押小”。

　　着实有辱斯文。

　　白浅扶额，实在很难想象这是墨渊上神教出来的徒弟。

　　她挥挥手掀了赌桌，一群师兄们先是一愣，继而怒气冲冲地准备干架。然后他们发现了白浅，齐齐惊掉了下巴。

　　“呦，这不是小十七么？”十三师兄捏着拳头走过来，“当真是好久不见了，怎么，在青丘当够了女君，想起咱们了？”

　　白浅施施然行礼拜过，从几位师兄脸上混没看见师兄妹久别重逢的喜悦，却全是被扰了赌局的愤怒，有几个甚至连各自的法器都召唤出来了。

　　“师兄们误会了，我是来寻师父的，息怒，息怒。”白浅求生欲爆棚地拱了拱手请罪，“扰了赌局是十七的过错，不如……我讲个大师兄的秘密，权当赔罪？”

　　两秒钟后，一群八卦的师兄将白浅围了个圆圈，异口同声道：

　　“快说！”

　　于是闻讯而来却迟了一步的叠风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象。他底下的十六个师弟，除了老九令羽，个个看着他笑得一脸高深莫测，还每人在他头上插了一片嫩绿嫩绿的桃叶。

　　最后来解救“绿云罩顶”的叠风的，是白浅那位常年闭关而今日恰好不闭关的师傅墨渊。七万年不见，她这师父似乎多了些倦态，或许是寿命漫长得让人厌烦，也或许是过于怀念着尚未苏醒的少绾，倒是眉目如初，白袍云靴，仙风道骨。

　　看着他，白浅似乎就能看到未来的自己，然后没来由地怅惘。

　　可她又委实比不得这上古的两位尊神。东华终会有凤九，墨渊尚且有少绾。而她孤身一人。

　　“十七拜见师父。”白浅遥遥一拜，宽大的红袍衣袖随风声猎猎作响，“师父，久见了。”

　　“十七。”风拂过，雨时花摇曳不休。墨渊拈了一朵在手，摇头低叹：“你……原不该再出现于为师面前。”

　　白浅立于桃花树下，一派端庄温文，“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十七上有慈父，不敢妄言，却总不能连师父都抛到九霄云外。”

　　墨渊道：“你心有所求而来。”

　　“素知师父是个护短的，定然不会责怪。”白浅淡淡笑道，“岂不闻天道有常。十七欲问师父，如亲近之人有违天道，师父当何所作为。”

　　墨渊一顿。

　　“自然了，不是徒儿。”白浅补充道。

　　墨渊转身，径直往大殿去。

　　“进来说话。”

　　那日从昆仑墟离开，已是沉沉黄昏。白浅到底好生嘲弄了一回已知真相脸色阴沉的叠风，搜罗了窖藏许久的百花蜜并万年纯酿，临了八卦了几句擎苍与令羽才腾云离去。而她究竟与墨渊说了什么，无人知晓。

　　数日后，十几万年不出昆仑墟的墨渊上神忽然独自上了九重天。先是悄没声地去了太子夜华的洗梧宫，又往天君处走了一趟，次再去了大皇子央错处恳谈。

　　后来，折颜告诉白浅，天君亲自从结魄灯中取出了白浅的气息，那傀儡无了魂魄依凭，肉身也自然灰飞烟灭。而官方说法是，洗梧宫那位诞育了小天孙的侧妃产后不调，去世了。

　　好在避开了孩子，而此时的小天孙念念尚是襁褓婴儿，想来也对生母没有太多记忆。

　　对此，白浅并不存愧疚。留着那傀儡也并不能长久存活，她所拥有的，也都是白浅对夜华的厌恶记忆，消失了，也是解脱。

　　虽则夜华与傀儡这桩孽缘勉强算是了了，到底白浅还活生生地在这世上，夜华的心思一时半刻难以止歇。那傀儡殁后，夜华曾抱着念念来过一次青丘，不知意图，白浅自然不会叫他进来，索性布了层仙障将他屏在外头，自己个儿该吃吃该喝喝，眼不见心不烦。

　　后来想想，九重天太子夜华君名声受损，便是从那时开始的。他大概是觉得神仙洒脱，他又是太子，不会有人介意他的不文之举。殊不知四海八荒打从桑籍时起，便已看不上天族领导人一家的品行。

　　便是个再蠢钝如猪的，联想起数百年前白浅失踪，后在九重天为人所害，天妃素锦被贬，却又成了太子侧妃。凡此种种，已足以让仙风不古热爱八卦的神仙们浮想联翩。说的好听的，是夜华君思慕白浅上神。不好听的……实不便入耳。

　　对此，墨渊是恨铁不成钢，却又放心不下不肯闭关。东华帝君是作壁上观，随后又因着调伏妙义慧明境沉睡百年，无暇他顾。而白浅，乐见其成。

　　她着实已给过夜华许多退路，奈何人家一条道走到黑。她实在不想多费功夫。

　　如此，夜华不在洗梧宫，而是守在青丘往生海边，已不算稀奇事。许是为了引起夜华的注意，表一表自己的坚贞不屈，素锦侧妃开始了神助攻，是此后数百年里白浅做梦都会笑醒的那种。

　　事情起源于这一年天君寿诞，北海水君桑籍领了长子元贞备了贺礼前去祝寿。夜里在天庭留宿，不想元贞却喝醉了酒，跌跌撞撞闯进了洗梧宫，差点调戏了洗梧宫的素锦侧妃。

　　所幸这元贞在最后关头刹住了脚，算是个调戏未遂。然素锦侧妃却刚烈，当即一根白绫悬上屋脊要自裁，连着她那些世叔世伯护着求清白，也算彻底将此事闹大了。

　　可舆论并没有朝着素锦构想的方向发展。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素锦自作聪明的小诡计，算是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此后千万年里，九重天天君一家子的威信名声彻底跌下了十八层地狱。

　　素锦大概是忘了，若非天君保着，她这点子阴谋诡计在稍微有些经历的神仙眼里根本不够看。而要紧的是，天君虽怜惜她，却更在意自己的脸面。

　　白浅深刻能体会到事情发生后，天君那种欲杀素锦而后快的心情，毕竟她每次看着夜华便是这般。

　　她在青丘逍遥自在，一晃儿，就是百年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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