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

　　郁郁寡欢的苗淼忙碌了一整天下来像是被扒了一层皮一样。不过细想起来也没做什么实质性的工作，不过是剪报画图写方案而已，但工作量却是工厂的一倍多。苦熬到下班，身心疲惫的苗淼只怀念自己的床，而她和滕炎的车站约定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只觉得进站的公共汽车像亲人一样张开了怀抱。
　　守约的滕炎骑着摩托车赶到了车站，他满怀期待地望着对面大厦的出口，希望下一个出来的就是苗淼。可是他想不到与自己擦身而过的公共汽车上正坐着自己要见的人。
　　回到家，苗淼连衣服都没换就扑倒在了床上，全身都放松下来后，她好想美美的睡上一觉。正当她犯迷糊时，屋门被推开了。
　　“不去做晚饭吗？”苗嫣倚靠在门上问。
　　苗淼痛苦地问：“难道我不回来做饭你就得饿死吗？”
　　“我当然不希罕吃你做的饭，但是滕炎到现在也没回来呢。”
　　苗淼猛地想起了和滕炎的约定，她看了一眼表，都已经七点多了。手忙脚乱她急忙从床上蹦了下来，抓起大衣就跑到客厅去穿鞋。
　　“是不是忘记了买还给滕炎的牛奶了？”苗嫣的话又一次提醒了苗淼。
　　担心自己可能得了见忘症的苗淼一边提着鞋一边说：“你饿了就先吃零食吧。”
　　“最好在滕炎回来以前买回来，否则说不定你就成这个模样了。”说着苗嫣就把手里的便条纸贴在了苗淼的衣服上。
　　苗淼揭下纸，看到上面画着一只被乱箭射死的老鼠，她不敢再耽误时间夺门而出。一口气跑到楼下，苗淼猛然间又觉得自己这样很可笑。她放慢了速度，思前想后都觉得自己没有必要这样大动干戈地赶过去。而且已经是这个时候了，滕炎不会等这么久的，如果自己真的傻乎乎的跑去了，也很有可能白跑一趟。所以还不如一会儿多做点好吃的感谢他。改变主意的她出了小区一拐弯就进了超市。
　　然而被爽约的滕炎真得一直在等，直到天都黑透，大厦的门也都锁上他还在等。其实心里也明白苗淼不会出现了，但他哪儿也不想去，什么也不想做。
　　已是深夜，安静的夜空下只有孤零零的路灯伴着夜行的人。滕炎已经骑着摩托车在路上奔狂了两个小时，穿梭在大大小小的街道中，他得到暂时的解脱。心情已经平复的滕炎回到家看到苗淼趴在餐桌上睡着了，而她的面前还摆着几盘菜。
　　听到动静的苗淼醒了，她抬起头揉了揉眼睛对着站在面前的滕炎问：“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苗淼的关心让滕炎心里更不是滋味，“你在等我？”
　　“嗯，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滕炎说完就走向卧室。
　　苗淼也转身进了厨房，过了一会儿又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走了出来。她走到滕炎的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
　　“请进。”滕炎说。
　　苗淼推开门走进去说：“我热了一杯牛奶。”
　　“谢谢。”
　　“这可是还你的那瓶，而且是最贵的那种。”
　　滕炎淡淡地笑着，“贵也是贵在包装上。”
　　苗淼也轻声笑起了起来，“今天的事情很对不起，我……”
　　滕炎打断她说：“不用解释。”
　　苗淼撅起嘴说：“怎么和那个人一样讨厌。不听算了。”
　　“工作顺利吗？”滕炎手握鼠标看着电脑屏幕问。
　　“还可以，就是节奏比较快。”
　　“你会适应的。你休息吧。”
　　“嗯。”苗淼退出房间，忽然觉得心里热乎乎的。其实这样和滕炎说说话也是一种可以调节心情的方法。
　　躺在舒服的床上，苗淼昏昏欲睡，可是一想到曲常颢的脸心里就是一惊。她想像不出以后还会有什么样困难在等着自己，也不知道曲常颢还会怎么刁难。总而言之人生是曲折的，而她的人生更是曲折和变化多端。
　　因为心里想得太多做了一夜恶梦的苗淼一大早起来就是无精打采萎靡不振。
　　“干嘛有气无力的？”滕炎问坐在面前吃早饭的苗淼。
　　“没事。”
　　“昨天没睡好吧。”
　　“你今天要出去吗？”苗淼反问滕炎。
　　“去店里。”
　　这时苗嫣伸着懒腰从卧室里走了出来，滕炎看到觉得很新鲜，“今天是怎么了？你们两个是不是怎么都变样了。”
　　坐到餐桌前的苗嫣拿起一个鸡蛋问：“怎么了？”
　　“平常你可是要睡到日上三竿才有精神起来，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今天有安排。”
　　“别回来的太晚。”苗淼放下碗筷站起身说，“我上班了。”
　　滕炎也马上放下筷子说：“等我一下，咱一块走。”
　　但苗淼没有等他，一边穿着大衣一边往楼下走。滕炎紧跟不放追出来说：“是不是在那种大公司里工作不适应？也是啊，个个都是精英。”
　　被看穿心事的苗淼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她不高兴地突然站住脚。险些撞上她的滕炎知道火山又要爆发了。
　　苗淼回头瞪着滕炎说：“精英又怎么样？我是精华才不怕他们。”
　　滕炎幸灾乐祸地说：“看来真是气着了。”
　　“不用你操心。”
　　“昨天晚上我还以为你和我解冻了呢。怎么睡醒一觉，又恢复成以前的样子了？”
　　“昨天对你客气，是因为我做的不对。但是今天我们扯平了。”
　　“喂，还有这么算的呢！”滕炎觉得很可笑。
　　这时滕炎身后传来苗嫣气喘吁吁的声音，“滕炎等一下。”
　　滕炎回身去看苗嫣，“怎么了？”
　　“昨天天气预报不是说会下雪吗，戴上围巾吧。”说着苗嫣就把厚厚的围巾系在了滕炎的脖子上。
　　偷瞄着滕炎和苗嫣的苗淼想：他们会谈恋爱吗？好像他们都互相在喜欢着，也许会走到一起吧。但谁会先有外遇，谁会被抛弃，谁会选择让步？苗淼用力的摇摇头。好好的为什么要咒他们，为什么要有这么邪恶的念头呢？如果换作自己，不也希望幸福吗？
　　滕炎感动地掐了掐苗嫣的脸蛋说：“你真是可爱，某些人真该好好学习。”
　　苗淼不想被滕炎拐弯抹角地说教，也不想再看他们这么肉麻下去，转身大步流星的走出楼门。
　　见苗淼走了，滕炎连忙对苗嫣说：“快回去吧，别冻感冒了。”
　　“好的，路上小心。”苗嫣向跑走的滕炎招手说。
　　滕炎追上苗淼问：“是不是觉得被人照顾的感觉很好？”
　　“我没你命好。天生就是伺候人的命。”
　　滕炎忍不住笑了起来，苗淼斜着眼瞪了他一眼。两个人走到停车场时，滕炎拉住苗淼说：“我送你一段。”
　　“不用。”
　　“别客气了，就停在那儿。”
　　顺着滕炎指的方向看去，一辆红色摩托车停在不远处。
　　“算了吧，我不喜欢那东西。”苗淼不领情地继续向公共汽车站走去。
　　站在站台上的苗淼遥望着远处，期待公共汽车可以快点来。突然一个发着巨大噪声的红色摩托车飞驰而来，呼啸着从苗淼的面前经过。苗淼把嘴撇得像个瘪柿子一样想，神经病，开得这么快，赶着去投胎吗？玩什么酷啊，二傻子一样。祝你一路平安吧。
　　提前半个小时到达公司的苗淼稍稍松了口气。她站在电梯前看着显示器上的数字，忽然从反光的电梯门上看到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躯。不容她反应过来，身边的曲常颢先开了口。
　　“今天来的很早，没有迟到。”
　　“我不会因为这个原因而丢掉工作的。”苗淼底气十足地说。
　　“这取决于你的实力。”曲常颢实话实说。
　　与曲常颢站在一起的苗淼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心虚，手心不停地出汗。她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一个人。进了设计室，苗淼一脸茫然地坐在椅子上和电脑相面。
　　这时从总经理室出来的程国英站在屋子的中央说：“各位，总经理要求在下午四点前每个人都要交出五十张设计草图。”
　　“什么，五十张？”屋子里的人都非常的惊讶。
　　程国英强调说：“必须完成。”
　　苗淼从每个人的脸上都看出了不满，但却没有人抗议。虽然牢骚满肚，可又都沉默不语的去工作了。
　　坐在桌前冥思苦想了一个半小时的苗淼一笔也没动。她苦恼地走到茶水室，为自己冲了一大杯提神茶，然后坐在椅子上慢慢品味着。
　　随后进来冲咖啡的苏薇见苗淼在发呆就笑着问：“怎么样完成多少了？”
　　“一张也没画。”
　　“天啊，现在都快十二点了。”
　　“没有灵感。”
　　“也对，灵感不是每个人都运用自如的。”
　　苗淼听出话里的讽刺。
　　“听说你是被VIVID COLOUR吞并的那个又破又老的厂子的设计师。”
　　苗淼心里更是不高兴，一声不吭地喝着茶。
　　苏薇乘胜追击地说：“命真是好啊！厂子都没有了，你竟然可以平步青云的捡了大便宜，进入这么大的公司来当品牌设计师。你真是好福气，好羡慕你啊。哎，是不是你们厂子就你一个设计师啊？”
　　苗淼知道她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想说挑来挑去竟然挑了一个没用的，不是眼瞎了就是独一份没得选了。苗淼又忍了，她可不想让曲常颢认为自己不团结而加罪于自己。
　　苏薇瞟了一眼不生气的苗淼继续说：“哎，做个首席设计师真是难啊。其实经过甄选而来的人也充满了危机。虽然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可最后仍有被淘汰的可能。因为一山容不得二虎吧，何况现在设计室里有五名设计师，大多数都是非常有实力的。我想肯定要斗个你死我活。不过你就好了，肯定是有贵人相助。”
　　苗淼心里跟明镜一样清楚，苏薇口中的大多数里肯定是不包括自己的。这种讥讽挖苦的话听得她耳朵像针扎一样，她想离开，可又不知道找什么样的理由。
　　“不过咱们怎么争怎么斗都是上边人喜欢看的。相互竞争不是更能激发员工的潜能吗？这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吧。”说完苏薇就得意忘形的笑着离开了茶水室。
　　苗淼端着茶杯走出茶水室回到办公桌前，她决定要化悲愤为力量，拼命也要完成这五十张图。但只画了二十几张，她就觉得自己已经黔驴计穷，几乎是把自己后半辈子的东西都掏出来了。
　　其他设计师纷纷在四点前交上了设计图，只有苗淼却还在绞尽脑汁地涂涂画画。但让她觉得奇怪的是，都已经过了六点了，曲常颢也没有来催促她。这令她怀疑他是否已经把自己忘了。
　　天已经黑了，设计室里也就剩下苗淼一个人了。当她丢下笔伸了个懒腰后才发现已经是七点多了。她腾地就站了起来，跑到外面看到经理室里还亮着灯。随后她又跑回办公桌前，拿起一叠画纸回到经理室门外。
　　苗淼轻轻地敲了两下门，听到里面有了回应才推开门走进去。
　　“我来交稿。”苗淼战战兢兢地说。
　　曲常颢看了一眼手表说：“晚了三个小时。”
　　“因为我真的已经是挖空心思了。”苗淼把画纸放到桌子上说。
　　“只是这样吗？”曲常颢扫了一眼画纸问。
　　“怎么不行吗？”
　　“只是五十张草图而已，就让你这么为难吗？如果想成为首席设计师，你要画的何止这些。你一辈子的设计图也不会只是上百张上千张。”
　　“可是这么短的时间太仓促了，我都没有准备。”
　　“难道非要有准备才行吗？你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千变万化的事情太多了吗？如果你需要一年的时间才能准备好的话，我想你也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了。”
　　“你为什么把话说的这么绝呢？我只是说几个小时里让我完成这么多的确是困难，连构思的时间都没有。只能胡画一通，根本就没有满意的作品。”
　　“那为什么别人就可以呢？难道这不是表示你已经认输了吗？”
　　“我……”苗淼无言以对。
　　“做这行的，需要的就是速度和质量。我可以等你一年半载，但公司能等吗？在你花十几个小时画五十张草图时，别的公司设计师已经推出准备上市的样品了。”
　　“可也太强人所难了，我不适应。”苗淼直截了当地说。
　　曲常颢冷笑了一声说：“既然不能适应就自己退出吧。”
　　“你对我有偏见。果然像他们说的，这是一场战场，是被你操纵的战争。”
　　“能说出这话的人看来是个聪明人。至少知道适者生存这个道理。”
　　“可我看他们的作品和我的也没有什么区别，为什么他们就不被你批评而我却在这里……”苗淼不敢再往下说，因为看到曲常颢的脸色由灰变青，吓得她连眼皮都不敢再抬了。
　　“你是说我不公平了？”曲常颢目不转睛地盯着苗淼说，“你这是糊弄自己和公司，你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不管到哪儿都是出不了成绩。”
　　虽然苗淼不服气，但只能忍气吞声地听着。
　　“你说我偏见，其实是你自己的心胸狭窄。我没有说过他们的设计就好，只不过他们的态度比你强。这就是名设计师和没名的区别。”
　　曲常颢站起身顺势拿起画纸扔到了纸篓里，然后走到门口的衣架前拿下大衣。
　　感到受到侮辱的苗淼生气地问：“你为什么要扔了我的设计？”
　　“明天中午交给我一百张，如果再不合格就自己看着办吧。”说完曲常颢就关上了屋子里的灯走了。
　　站在黑漆漆的屋子里，苗淼已经是泪流满面了。她想不通曲常颢凭什么看不起自己，自己到底哪里惹他讨厌，为什么要受这种待遇。虽然到处都打着人人平等的旗号，但实际上根本就没有平等。有钱的看不起穷光蛋，有地位的篾视社会低层，有学识的瞧不上没文化的，健全的歧视残缺的。所以人人平等是理想主义者的空头口号。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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