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

　　送苗淼回到家，两个人站在院门口准备告别词时，都变得有些拘紧了。
　　曲常颢打量着小院周围的环境，很担心这里的安全问题。“还是再换个好点的地方吧。”
　　“你别忘了，我还在失业中。现在根本就找不到工作。”
　　“我不是有一处空房子吗，算你便宜，一个月一百。”
　　苗淼睁大眼睛，“别开玩笑了就这小房还一百五呢，你那儿三千块钱都租不下来！”
　　“脑子被辣坏了，有便宜你会不占吗？”
　　“这里没什么不好的，有那么多邻居呢，也不用担心被偷。而且这也算是属于我的家，我是这里的半个主人。”
　　“你有什么家当让贼惦记着的？”
　　“哎呀，烦死你了。快走吧。”
　　曲常颢笑着点点头：“你进去吧，我走了。”
　　“路上小心。代我向芗芗问好。”
　　“好。”
　　“系安全带！”苗淼捂着嘴笑了起来。
　　走到车边打开车门，曲常颢向苗淼招了招手，然后坐了进去。目送曲常颢离开，苗淼又恢复了一脸的忧郁和沉闷。走进院子，房东大爷正坐在树下乘凉。看到老人一边摇着蒲扇一边盯着自己瞧，苗淼就向老人笑了笑，然后打开门锁闪进了小屋。
　　关上身后的屋门，苗淼把手里打包回来的菜放到了桌子上，然后打开屋里的几扇小窗户，让这闷热的小火柴盒透透气。接着苗淼简单的擦洗了一下，然后就躺到了床上。看着桌子上那两盒菜，闻着散出来的阵阵味道，她觉得就像是曲常颢在屋子一样。想着想着，苗淼不由的笑出了声：怎么把他跟炒菜联系起来了？如果他要是变成了一道菜，那保存期会是多久呢？在这个屋子里恐怕一天也放不住吧。
　　忽然，苗淼从床上坐了起来，跳下地蹦到桌子前坐下。打开盒盖，拿出筷子夹了一口放到嘴里。菜刚一入口，苗淼就觉得很难吃，但为了不浪费只能囫囵吞枣似的咽了下去。
　　“都不知道炒的这是什么菜就瞎点，又不是兔子，干嘛吃胡萝卜秧子！”苗淼用筷子扒拉着软塌塌地绿菜叶子，“如果有冰箱，真应该留着给他吃。”
　　虽然不停地在埋怨曲常颢点的菜难吃，但已经好几天没吃过菜的苗淼还是把两盒菜一扫而光了。一想到几天来只是啃面包吃方便面，苗淼就不得不联想起被丢掉的冰箱，提到冰箱又会想到苗嫣，想起苗嫣就会拉出滕炎，拉出滕炎就会带出曲常颢……
　　“天啊！”抱头大喊的苗淼痛苦到了极点，不管她去想什么东西，最终都会落在这些人的身上，自己的生活就没有一分钟是离开过他们的。
　　如果像倒带子一样把事情从后往前联想，苗淼的心情还会好一点，最起码那台老式的旧冰箱会老老实实地戳在地上陪着自己做每一道可口的饭菜，就算是肚子里装满了剩菜剩饭，也不会嫌味道不好抛弃自己的。
　　同样在回味的曲常颢一边开着车一边还会不自觉的笑起来。苗淼不管什么时候看上去都那么坚强，尽管是装出来，但也说明她希望自己做一个坚强的人。
　　车子驶进了观景别墅区，小区里面安静的就像是片豪华的荒地，除了偶尔经过的保安，再也没有什么声响了。
　　曲常颢把车停好，然后下车抬头看了一眼楼上的房间。正对他的房间是滕炎的，屋子里亮着一盏台灯。曲常颢悄无声息地走进房子上了楼，等推开自己的卧室门时，却发现里面坐着一个人。这时台灯亮了，照亮了半个屋子，也映出了坐在桌子前的滕炎。
　　“你回来了。”滕炎似笑非笑地说。
　　曲常颢把外衣扔到床上，盯着滕炎问：“你怎么在这儿？”
　　“来关心一下大哥不好吗？”
　　“还是多关心自己的工作吧。”
　　“你去大排档了吗？”
　　曲常颢惊讶于滕炎感觉，“你怎么知道的？”
　　“闻出来的。你身上一股大排档的味，连香水味都闻不出来了。”
　　“有问题吗？”
　　“我还以为你那么早走是去谈什么大生意了，没想到是去大排档了。怎么样感觉如何？”
　　“没什么感觉。”
　　滕炎站起来缓缓踱到曲常颢的面前上下打量着他然后又闻了闻，“嗯，吃的是麻辣烫。”
　　“你到底想说什么？”曲常颢已经不耐烦了。
　　“我预感到，会有比吃麻辣烫还要刺激的事情发生。”
　　“最刺激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还会有更刺激的吗？”
　　“不知道，芗芗的妈妈把那些画从西藏寄到你手里了吗？”滕炎狡黠地笑着问完，就擦过曲常颢的肩走到门口，然后离去又补充了一句，“像百合一样美丽的女人，会不会把美妙的爱情画进画儿里呢？”
　　快要喷火的曲常颢已经无法想像滕炎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不能只是用同情心和怜悯心来看待今天的滕炎了，他被报复心完全控制了。看来自己当不了把‘忍’字当先的好人，也只能他不仁自己不义了。或许让苗嫣加入进来，也是一种解决办法，至少可以缠住他，让他无法随心所欲。
　　打定主意的曲常颢第二天一上班就去见曲正仁，他前脚刚进办公室，后脚就被同样来找曲正仁的滕炎看到。好奇的滕炎猜想曲常颢这么早就去见曲正仁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于是等曲正仁的秘书从里面退出来时，他一只手挡在了门上留下了一道缝，然后他用食指抵在嘴唇上示意秘书不要出声去做自己的事情。接下来他当然是要当顺风耳，把里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你这么早来找我有什么事？”曲正仁问。
　　“是关于形象代言人的事情。”
　　“怎么代言人有问题？”
　　“我是想再签一个人来担任我新一季产品形象代言。”
　　“为什么？现在这个不合适吗？要知道她可是签下四年合同的，花了几百万。”
　　“我知道，只是我有更好的人选。”
　　“说来听听，看看怎么好法。”
　　曲常颢想了想说：“她还是一名新人，虽然还只是模特公司的学员，但是很有发展潜力。我相信她的清新、活力和气质正适合新一季产品的理念。除了在名气上会不如那些大牌明星，在其他方面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
　　“可是你别忘了，打响一个品牌一半是在于宣传，如果没有一个有力量的代言人，产品怎么能销售的好。”
　　“我知道现在正流行这种明星效益，可是我想顾客们在看惯这种走秀式的宣传后，总会有逆反心理。如果我们在此时拿出耳目一新的宣传，我想一定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曲正仁犹豫起来，他微微低着头沉默地盯着桌子上水杯。“她叫什么？目前状况怎么样？”
　　“她……她叫苗嫣，目前只是努力等待机会。”
　　“这个名字听上去挺耳熟的。苗嫣。”曲正仁轻念着这个名字。
　　此时在门外的滕炎知道曲正仁在动摇着，这对他来说也是一个机会。于是他关上门，示意秘书通知曲正仁他要见他。得到可以进去的指示后，滕炎坦然地迈着大步走进了办公室。
　　滕炎看到曲常颢后装出很意外的样子说：“曲经理也在这里啊。”
　　“你又有什么事？”曲正仁问。
　　“我来是想和董事长商量签代言人的事情。”
　　曲正仁看了一眼曲常颢，然后问：“你也找新的代言人吗？”
　　“怎么有人和我想到一起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英雄所见略同。”
　　“因为是新品牌当然要找新的代言人。”
　　“那你也是选好人了？”
　　“对，是个新人。现在只是拍拍平面广告，做一些基本的模特工作。虽然知名度不高，但是会对我的新产品有帮助的。”
　　“连设计师都还没定就已经想到为新产品代言了。”
　　“宣传是最重要的。”
　　“那何不找一个有知名度的来帮你打开市场。”
　　“我不需要别人的光环。”
　　“那她又是谁啊？”
　　“苗嫣。”
　　“什么！”曲正仁立刻睁大了眼睛，他看了看同样惊诧的曲常颢，然后又把目光聚在滕炎的身上，“看来这个女人的知名度不小啊。”
　　滕炎表现的很奇怪地问：“怎么，董事长知道她？”
　　曲正仁没有回答他，“我知道了，你们先出去吧。”
　　滕炎和曲常颢一前一后走出了办公室。当滕炎刚要进电梯时,曲常颢把他拉到了安全楼梯里。
　　“你这是什么意思？”曲常颢怒气冲冲地问。
　　“你什么意思我就什么意思。”滕炎微笑着说。
　　“这是苗淼的意思。”
　　“难道你没有打算利用苗嫣吗？别装出一副大好人的样子，其实你比谁都阴险。只有苗淼这个白痴才会上你的当……”
　　忍无可忍的曲常颢突然挥起拳头打到了滕炎的脸上。毫无防备的滕炎被打倒在地，鼻子和嘴里立刻涌出了血。
　　曲常颢的额头上凸起青筋显示出他已经气愤到了极点，他指着地上的滕炎说：“这拳是替苗嫣讨的，你还是多想想怎么还这些债吧！”说完曲常颢一掌推开安全门，疾步如飞地离开了。
　　靠着墙壁坐在台阶上的滕炎用手擦着脸上的血。他的脸色就像身后的墙壁一样苍白。挨了曲常颢这一拳后，他清醒了也让他更仇恨了。
　　曲正仁深思熟虑了几天之后，在全家人用晚餐时决定公布自己的决定。饭桌上除了蒋英和芗芗两个人为了吃什么不吃什么而有些小争执以外，曲正仁、曲常颢和滕炎都是一声不吭，非常坦然地吃着饭。虽然表面上他们都目不斜视很自然，但眼角的余光却一刻也没停止观察，把每个人脸上的细微变化都丝毫不差地记在脑子里。被他们遮掩的内心世界，早已经开始了明争暗斗，时刻都在算计着。
　　用完餐，曲正仁在离开餐厅时把曲常颢和滕炎一起叫到了书房。曲常颢和滕炎知道该揭晓谁是赢家了。
　　坐进书房，曲正仁喝了一口保姆端来的西洋参茶，然后扫视了一眼曲常颢和滕炎说：“知道我叫你们来是想说什么吧。”
　　曲常颢回答：“应该是代言人的事情吧。”
　　“嗯，我已经做出决定了。”曲正仁停了一下，又看了看两个儿子后说，“既然你们都想启用新人而且还是同一个人，那我也就尊重你们的想法。但是你们两个人只能有一个人实施这个方案，毕竟我还不想拿自己的生意当实验品。所以常颢你还是按照定好的计划做。”
　　听到这儿，曲常颢立刻表示了不满：“不行，爸爸，这是我的改革方案中的其中一条。”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曲正仁打断曲常颢说，“做为一个能够创效益的部门，我是不会轻易改变战略的。更何况你的部门正成为公司的支柱，我就更不会改变稳中求胜的原则。你说我思相太保守也好，没有创新精神也好，我都不会妥协，就当我已经是一个糟木头好了。”
　　滕炎在偷笑的同时却也感觉心寒，自始至终曲正仁想要保护和支持的其实是曲常颢，做为一个商场老手怎么可能会在意这点风险。他这样做还不是为了维护曲常颢的成功决策者形象，为他将来继承大业做好铺垫。把这个风险扔给这个一文不名的私生子，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都对这个家这个企业没有什么影响。
　　而且曲正仁早就放出话，要建立一片‘试验田’，在公司里试行新计划。这只老狐狸其实早就已经把危险划分了出去，要不然怎么会这么痛快的让滕炎在公司里为所欲为。如果设计室发展的好，受益的当然是公司，如果发展的不好，对外只要宣称是计划失败，责任也会推到滕炎的身上，和公司没有一点关系。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可是噼里啪啦得悦耳动听。
　　曲常颢转脸对滕炎说：“你就按你的计划去办吧。但是你要想好了，走错一步就会满盘皆输。”
　　“谢谢爸爸，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那好，事情就这样吧，你们去休息吧。”
　　走出书房，滕炎只是挑衅地向曲常颢笑了笑，然后步伐轻快地跑上了楼。一脸懊丧的曲常颢垂头丧气地坐在客厅里不知如何是好。他该怎么跟苗淼说呢，简直难以启口。而且他预感到这将是滕炎最大的利用点，他绝对不会浪费掉这个机会。
　　看着自己的儿子这么为难，蒋英走进书房。“他爸，你跟孩子们说什么了？常颢怎么一脸愁容。”
　　“这事你不要管。”
　　“我是不管你的事情，可是儿子的事情我要管。”
　　“这关系到整个公司的利益，不要总是妇人之见！”
　　“利益利益，整天就是算计。在我眼里你那间公司一文不值，我只关心自己的儿子是不是快乐。”说完蒋英气愤地抬腿就离开了。
　　坐在书桌前的曲正仁也无可奈何。他这一生活的才叫累，没过一天舒心平静的日子，不是在变幻莫测的生意场上厮杀，就是生活在恶梦中。细想走来的这一路，他得到的除了金钱名誉以外还有什么。两个儿子开始针锋相对，自己的老伴也不再默默支持。如果走到人生的终点时，他只剩下众叛亲离、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下场，那他这一辈子最大的收获就是成为别人的笑柄。
　　万籁俱寂的深夜，失眠的曲常颢仰面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听着窗外偶尔响起的虫鸣。今天晚上屋子里没有打开空调，他只是想感觉一下没有任何降温工具的帮助，人多长时间能够适应高温并且安然入睡。看了一眼表，已经是两点了，他还是因为闷热而闭不上眼睛，可想而知苗淼在那样的环境下又怎么能睡的安稳呢。
　　盘腿坐了起来的曲常颢垂着头，依然在苦恼着苗嫣的事情。其实这里面最无辜可怜的就是她，可是她同样做着飞蛾投火的傻事。
　　与曲常颢截然相反的滕炎到是踏踏实实的睡了一好觉。其实也算不上是什么好觉，可是比起以前的日子，这一夜算是很不错的了。
　　第二天一大早，神采奕奕的滕炎连早餐也没吃就出了门。很兴奋激动的驾车在车流中穿梭着，他摇下车窗感受着夏天独有的潮湿的热风，心情也像吹在脸上的风。他拨通了苗淼的手机，没过多久就听到电话那端传来了苗淼的声音。
　　“你好。”苗淼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不安。
　　“你现在能出来吗，我想见你。”
　　苗淼很为难，“你有什么事吗？”
　　“你出来在说吧。”
　　“可是……”
　　不等苗淼说完，滕炎就打断她说：“在老地方见，不见不散。”
　　苗淼还想再拒绝，但滕炎根本不给她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丝毫没有选择余地的苗淼心烦意乱，绞着十指猜测滕炎这次又会搞出什么令人头痛的事情来。
　　按着滕炎电话里说的，苗淼坐着公共汽车赶到了‘老地方’——茶艺馆。但是她却徘徊在门口迟迟不敢走进去。一想到上次在这里的谈话，她的心就不由的一颤，像是有人站在背后用针扎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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