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

　　睡在只要一翻身就会吱吱作响的硬板床上，苗淼自始至终都是昏昏沉沉处于半梦半醒中。因为是地下室，根本就见不到阳光也不知道太阳是不是已经高悬在空中。
　　算是被憋闷醒的苗淼迷迷瞪瞪地用双臂撑起沉重的身体。贴身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粘在身上。她稍稍抖了一下衣边，一阵潮湿的风打在身上。拿出放在枕头下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差十分钟十点。
　　苗淼摇晃着下了地，趿拉着一双掉了色的百事花帆布鞋走进了卫生间。卫生间其实是一个隔出来的简易厕所，但是苗淼已经很感谢了，因为除了一个马桶一个洗手池以外还有一个洗澡的喷头。苗淼脱了衣服站在喷头下，拧开开关却不见水出来。苗淼又多拧了几下开关，还是没有水，她晃了晃水管后，只有两滴水滴在她黏黏的皮肤上。接着苗淼又用力的晃了晃，忽然听到水管里传来“咕噜咕噜噜……”的声音，就像是人吃了坏东西，闹肚子时肚子里发出的声音。
　　终于有水流出来了，但是水流就像是山涧中的涓涓溪流。苗淼仰着头呆望着可怜巴巴的凉水柱，连带着血液流动的速度也减慢了。凑合着冲完澡，苗淼无精打采的收拾了一些东西后出了门。
　　站在刺眼的阳光里，苗淼不清楚该往哪儿去。愣了半天后，她只好沿着贴了“出租房子”告示的电线杆走。而这一走就变成了漫无边际。
　　从寄住的朋友家里出来，苗嫣站在路边拿出电话，犹豫了一下后打给了苗淼，但是得到的回复却是已关机。虽然不愿意和她再有什么瓜葛，也痛恨她的存在，但她还是无法把她从自己的生活里抹去。
　　“喂，想什么呢？”苗嫣的朋友慕菁从楼里跑出来拍了一下她。
　　苗嫣收起手机说：“没事，我们走吧。”
　　“就这么过去真的没有问题吗？你看看我这身行不行，昨天才管薇姐借来的ＧＵＣＣＩ”慕菁不放心地问。
　　“已经是过了时的衣服还穿来，咱们要去的可是VIVID COLOUR。”
　　“我又没有上档次的衣服。就是因为要去那儿才想穿得体面点。”慕菁撅嘴说。
　　“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有我在你怕什么。”
　　“说的你好像很有关系的样子。VIVID COLOUR是大公司，只会垂青那些大牌明星。”
　　“那又怎么样。我一定能得到我想要的。”
　　看着那么自信的苗嫣，慕菁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总觉得心里不是很踏实。
　　坐出租车赶到VIVID COLOUR，苗嫣站在大厦前感叹：难怪那么多的人都要削尖了脑袋往这里钻，果然是淘金的好地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的苗嫣昂首阔步地走进了大厦。
　　同样是第一次走进VIVID COLOUR的慕菁已经是目不暇接，她不停地称赞说：“哇，金碧辉煌的像是宫殿啊。如果能和这样的公司签约的话，那我们可就很有面子了。”
　　苗嫣瞧不起地说：“瞧你这点出息，有面子就可以了吗？”
　　“当然，我们的身价也会倍增的。”
　　“我要成为最顶极的。”
　　“那去参加模特大赛好了。”
　　“你不觉得这里是成功的最快途径吗？”
　　“可是，从这里起步的确有些难度啊。”
　　“你少说泄气的话，我一定能成功的。”苗嫣信心百倍地迈大步走向电梯。
　　跟在苗嫣身后的慕菁左顾右盼，忽然她停住脚步一把拉住了苗嫣。
　　“你又干嘛啊？”苗嫣心烦地问。
　　“快瞧，快瞧啊。”慕菁用手指向大门。
　　苗嫣顺着慕菁指的方向看，一位老人带着身后的几个人正气宇轩昂地走进来。
　　“我认得他们，在报上看过他们。”慕菁激动地说，“走在前面的老头是VIVID COLOUR老板，老头左后面的人是他的儿子曲常颢。如果能攀上他们，那咱们的前途就不可限量啊。也不知道曲常颢有没有女朋友，如果没有……你看我这样能不能打动他？”慕菁整了整衣服搔首弄姿地问。
　　无暇顾及慕菁的苗嫣仔细地打量着西服革履风度翩翩的曲常颢心里暗想：果然有那种让人神魂颠倒的气质和魅力啊。难怪苗淼会死心塌地地追随，这么强的吸引力有谁能抵挡。但是他的眼光到是真不敢恭维，怎么挑上苗淼这么个不入流上不了台面的女人。
　　正当苗嫣捉摸时，那些人已经往这边走来了。忽然在晃动的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闪了出来。苗嫣惊惶失措地张大了嘴，她没相到滕炎竟然也出现在这里，而且是和曲常颢并肩走来。
　　慌了神的苗嫣立刻拉着慕菁躲到一边。
　　“干嘛啊，为什么要跑？”慕菁不理解地问。
　　“嘘，别说话。”苗嫣背冲向电梯门站立，直到那些人乘电梯离开，她微微斜视的眼睛也始终没离开让她惊奇和意外的滕炎。
　　慕菁奇怪地问：“你在干什么？不上去面试了吗？”
　　又有了新打算的苗嫣对慕菁说：“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别的事情要办。”
　　“什么事情比面试还重要？”
　　“你就别管了。快走吧。”苗嫣向外推着慕菁催促地说。
　　慕菁悻悻地说：“哎哟，知道了。真是搞不懂你都在想什么。”
　　支走了慕菁，苗嫣就等在大厅。滕炎的莫明其妙的出现把她搞糊涂了。她弄不明白曲常颢和滕炎怎么会走在一起。他们是早就认识的还是刚刚认识的？如果早就认识，那为什么他们谁也不提这件事。如果是刚认识的，会不会是滕炎主动的呢？滕炎也许是不怀好意地接近曲常颢，那曲常颢还被蒙在鼓里吗？一大堆理不清的问题让苗嫣毛了手脚。
　　跟随在曲正仁的身后，滕炎光明正大理所当然地走进了VIVID COLOUR，走进了董事长办公室。以现在的身份地位，他已经是身价百倍了。
　　“第一次进来吧，感觉怎么样？”曲正仁坐到老板椅上看着滕炎问。
　　滕炎如实地说：“感觉很好。”
　　“你说过要成立自己的工作室，证明你不比任何人差。那你已经想好怎么做了是吗？”
　　“是的。”
　　“常颢，你一会儿带他去各部门看看，多认识一些同事。然后再告诉人事部准备调动一些人员给他。”
　　“我不需要。”滕炎打断说。
　　曲正仁疑惑地问：“你不需要？不需要什么？”
　　“我不需要助手，设计师我会自己请。”
　　“看来早就计划好了。”
　　“是的，我只是需要一个大房间做办公室和设计室。”
　　“怎么，你想一个人独揽吗？”
　　“既然是我自己的工作室，当然是我一个人来做。”
　　曲正仁想了想说：“那好，随你的便吧。常颢你去找间办公室给他吧。”
　　“是。”
　　“行了，你们去忙吧。”曲正仁摆摆手。
　　离开曲正仁的办公室，曲常颢忍不住问滕炎：“你到底打算做什么？你一个人又能做什么？”
　　“和你斗啊。”滕炎淡淡一笑地回答。
　　“和我斗？”
　　“对啊，以已之茅攻已之盾。”
　　“你是想窝里反吗？想把这里弄得鸡犬不宁吗？让外人知道VIVID COLOUR闹内讧，会造成多大的影响你知道吗？难道你以毁掉爸爸一辈子的心血为乐吗？如果看到这个家完蛋你就会满意吗？这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这个家哪里对不起你了？”
　　面对曲常颢的这些问题，滕炎没有任何反应和表情，像是不管是什么的质问和斥责他都会无所谓的照单全收。“我想没什么必要去见什么同事了。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滕炎按下电梯的按钮。
　　电梯开了门，滕炎走了进去，然后转过身面对着门外的曲常颢。就在门要关上的那一刹那，他露出了一抹难以捉摸的微笑，很冷又很狡诈，透着志在必得的得意。
　　曲常颢又气又无可奈何，真恨不得扒下他身上的皮，看看他是不是长着人样安了一颗狼心！站在悬空的走廊上，曲常颢的双臂搭在围栏上看着楼下人来人往的大厅。站在高处俯瞰下面，好像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更形象些说，就像老天爷站在云层里看苍生。可其实他才是最不能洒脱的人。
　　心神不宁的曲常颢无心工作下去，看了一眼表已经快十二点了，决定继续去找失踪的苗淼。
　　当曲常颢了走出电梯就听到背后有人叫他。他驻足转身寻声望去，一个身材高挑相貌年轻美丽的女孩正向他款款走来。
　　“曲先生您好。”苗嫣优雅地打招呼。
　　曲常颢迅速的打量了一下苗淼问：“请问您是哪位？”
　　“这样吧，我还有很多的话想说，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地聊。”
　　“对不起，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不知道苗淼的事情是不是会比较重要一点。”
　　“苗淼。”曲常颢警觉起来，“你认识苗淼？”
　　“何止认识，还很熟啊。”
　　“那好，对面有一家咖啡店，去坐一下。”
　　“好啊。”
　　走进环境优雅高档次的咖啡店，店里正播放着NORAH JONES的《don’t know why》。低沉婉转的歌声让人陶醉于悠然的气氛中。店里人不多，加上他们两个人也就总共四个人。但是人家就是要这种冷冷清清的效果，曲高和寡是老板的宗旨，有钱人有品位人的不都愿意追求这种美吗。再说了一杯咖啡就赚回来了事情，谁还在乎人多人少。
　　迅速地将屋内环境扫了一遍的苗嫣像是这里熟客一样自然地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曲常颢在苗嫣的对面坐了下来。这时服务小姐拿着餐单走了过来。
　　苗嫣连看也没看说：“蓝山。”
　　“意大利咖啡。”
　　“请稍等。”服务小姐收回餐单回到工作台。
　　“您是有苗淼的消息吗？”曲常颢等不及地问。
　　“看来你很着急她。”
　　“她已经失踪两天了，我正打算去报警。”
　　“报警。”苗嫣轻声笑着说，“太夸张了。没有必要。”
　　“为什么？”
　　这时服务小姐端来了两杯咖啡，放到桌子上后说：“两位请慢用。”
　　等服务小姐走了，苗嫣品了一口浓浓的蓝山咖啡说：“你放心吧，她不是那种想不开的人。”
　　曲常颢问：“你到底知道不知道她在哪儿？”
　　“不知道。”
　　“那你……”曲常颢认为自己被耍而生起气，“你这是在浪费我的时间。”
　　苗嫣又品了一口咖啡，然后慢条斯理地说：“我开门见山地说了。我是苗淼的妹妹，叫苗嫣。”
　　曲常颢急切地问：“你就是她的妹妹？我们分开的那天她曾说会去找你的，你见到她了吗？”
　　苗嫣冷笑了一声，“没有。”
　　“那你知道她可能会去的地方吗？”
　　“还是先来谈谈我们之间的事情吧。”苗嫣岔开了话题。
　　“我们之间有什么事情？”
　　“我想先知道您了解今天和您一起进公司的那位滕炎先生吗？”
　　曲常颢想了一下问：“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您和他是什么关系？朋友吗？”
　　“不是。”
　　“那是什么关系？”
　　“这很重要吗？”
　　“当然了，我有理由怀疑他是不怀好意地接近您。”
　　曲常颢轻轻地转着咖啡杯，然后问：“这是你找我要谈的事情吗？”
　　“他要把我姐姐从你身边抢走。”
　　“那你是想来阻止？”
　　苗嫣没想到曲常颢在听到这样的话后还会如此泰然处之，“您不生气吗？他对您是居心叵测，您难道可以视而不见吗？”
　　“我想知道你这样做到底是为谁好。”
　　苗嫣咬了一下下嘴唇说，“我是为了我自己。”
　　曲常颢点了点头，从刚才的谈话中，他已经能判断出苗嫣是带着怎么样的目的来的了。“那你打算怎么阻止滕炎呢？”
　　苗嫣喝了一大口咖啡说：“我希望这是互惠互利的事情，我帮助您得到我姐，那您也要帮助我成功。”
　　“你想让我怎么做？”
　　“和我签约，让我成为你们公司的代言人。”
　　曲常颢怀疑地问：“你有把握做到阻止滕炎吗？”
　　“我会用各种手段。”
　　曲常颢笑了起来，笑苗嫣的简单。“你是为了成功还是为了爱情？”
　　“都有。”
　　“你还是先想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吧。”说完曲常颢就站起了身，“我还有事情，有机会再见吧。”曲常颢大步走到柜台前付了账，然后又用一种近似于怜悯的目光扫了一眼苗嫣后离开。
　　坐在椅子上的苗嫣非常不甘心就这样被拒绝了，连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从曲常颢的眼睛里，她似乎看到了一种羞辱和蔑视。她双手紧紧地握成拳放在桌子上，眉头也皱成了一团。
　　重回公司的曲常颢又埋头在工作中，他尽量使自己平心静气，但苗嫣所提的条件和要求始终左右着他的注意力。
　　工作到深夜才回到家的曲常颢面对静悄悄的房子，心里也空荡荡的。推开大门走进门厅，没有人跑上来迎接他，也没有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做伴。他小心地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刚坐到床上准备喘口气的时候屋门被推开了。
　　“常颢啊，你怎么才回来？”蒋英端着一小瓶营养燕窝走进来。
　　曲常颢坐正说：“您还没睡呢。”
　　“别跟滕炎学，看来今天又要在外面过夜了。”蒋英坐到曲常颢身边说，“来，把这个喝了。”
　　曲常颢拿过燕窝说：“他最近可能忙吧。”
　　“一个无业游民有什么可忙的。说是回来帮助你爸爸，只不定是打了什么鬼主意。”
　　“妈。”
　　“不信我就等着看吧。”
　　“芗芗怎么样？听话吗？”
　　“听话，就是不大爱说话。”
　　曲常颢知道这是因为缺少苗淼在身边的缘故。“爸爸还是没说什么吗？”
　　“没有，对她一个字也不提。再等等吧。”
　　“嗯。”曲常颢一口喝下燕窝。
　　“那你呢，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难道要一辈子一个人带着孩子吗？”
　　曲常颢一时语塞。
　　“还是再找一个吧。不管怎么相爱，毕竟也已经过去五年了，况且人也已经……”
　　“妈，我知道。”
　　“那还要拖多久呢？要不然妈妈给你介绍吧。”
　　“不用。”曲常颢急忙说，“我自有打算。”
　　“虽然挑不到条件更好的，但也不能凑合。”
　　“妈，我会处理好的。但是有些事情我必须先解决，到时候会让您满意的。”
　　“对你我是放心的。只是滕炎。”蒋英压低声音说，“上次我在他的房间里看到和一个女孩子照的婚纱照。那个女孩子是女朋友还是未婚妻？”
　　“什么都不是，就是两个人当了一回模特。”
　　蒋英半信半疑地问：“真的假的？早上他一回来，芗芗就问他什么阿姨，那个阿姨你是不是也认识？”
　　曲常颢为难地点了点头。
　　“是怎么认识的？”蒋英追问。
　　“妈，以后再跟您细说吧。我累了想休息了。”
　　“虽然名义上你们是兄弟，但你别往里掺和。”
　　“这件事先不要对爸说。”
　　“我知道，你爸这么大岁数了还要为你们着急，什么时候才能让人省心啊。”
　　“好了，妈。都这么晚了快去睡觉吧。”
　　“噢，你也好好休息吧。”
　　“知道了。”
　　一直站在门外的滕炎并不是有意要偷听屋里人的谈话，只是路过时听到他们谈论到自己而停下脚步。其实他心里也明白自己会听到什么。可人就是有猜忌心，总是要确定是不是有人在背后说三道四。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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