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田之流水落花

　　一行人吓得躲在驴车后，不敢出声。脚步声气势汹汹，山上冲出一群土匪，大刀阔斧，利刃相接，哀嚎声呐喊声此起彼伏。

　　顾秋安悄悄探出脑袋，窄路上血流成河，刚才仗势欺人的马车夫胸口喷注鲜血，面孔扭曲，两眼一瞪，当场断气。

　　“怎么，我们的李公子还不出来迎客，要我上去请？”一个独眼大汉一抹短刀，从山石上跳了下来。

　　七八个山匪走在前面开路，逼近马车，手里还牵着两只乌黑硕大的狼狗，直接踩过护卫的尸体。

　　一个圆脸少年强装镇定出了马车，旁边跟着一个不住颤抖的仆人，差点绊了一跤。

　　顾秋安一怔，这不是李家的沈管事吗？就是他收买了顾西，所以那少年是李家三公子，何崇青的小舅子？

　　圆脸少年吞了吞口水，“鲁大哥，咱们不是朋友吗，你这是做什么？”

　　独眼山匪冷哼一声，“朋友？”，一甩刀子，“是朋友你扣我银子。说好一百两，就拿五十两敷衍我，对得起我这些个儿兄弟吗？”

　　圆脸少年先是惊讶，随即看向旁边的沈管事，沈管事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鲁大爷，我，我错了，这，这就给您补上，补，补上两倍”。

　　顾秋安微微蹙眉，这是李公子找了山匪杀何崇文，身边人却私自扣了一半酬劳，山匪头子忍不下这口气，来寻事了。

　　“补银子就行了，你当我兄弟吃干饭的，辛苦一趟就被你这么耍”，一脚踹在沈管事胸口。

　　李辰一神色慌张，急忙解下锦衣袍上系着的玉佩，“鲁大哥，今天我去给我姐扫墓没带银子，这玉佩至少值三百两，您先拿去花”。

　　独眼大汉笑嘻嘻，却不伸手去接，“李公子，你放心，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是你手下少给银子，我就寻你手下，绝不会对你动手”。踩在沈管事胸口的脚继续发力。

　　“公子，公子救我”，沈管事动弹不得苦苦哀求，面色惨白。

　　李辰一不忍地移开目光，“鲁大哥，老沈扣你银子是不对，可，可可你们的活也没干好呀”。

　　独眼大汉不作声，李辰一没什么心眼继续说，“说好把何崇文神不知鬼不觉杀了，让何家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结果你们把尸体挂县衙上了，这，这不是把我们李家往枪口上推吗？”

　　“现在何崇青不知从哪找了块带血污的布料丢我家，陈县令已经抓了我家好几个管事了”

　　独眼大汉目光看向旁边的堂弟鲁成，鲁成眼珠子一转，“我们把人杀了就丢深山了，哪能想到那么偏僻的地方还有人去，为什么在衙门房梁上我们也不知道”。

　　独眼大汉思索片刻，“这事是做的不干净，那就不取这老头性命了，只要一只手，外加一千两白银”。

　　顾青山躲在驴车后，惊讶不已，“一千两白银，这是明晃晃的抢啊”。

　　李辰一眼睛也不眨，“我多加五百两，鲁大哥您高抬贵手，放过沈管事，扣您银子的事我日后亲自押他上山赔礼”。

　　独眼大汉一挥手，两个手下直接按住挣扎的沈管事，手起刀落，凄戾的叫声响彻山间，两只狼狗一拥而上，争相撕咬那只鲜血淋漓的手掌。

　　独眼大汉眼神凌厉，面上却还是笑容，“李公子非要多给我五百两，那就一千五百两，三日内送到老地方，就让这老头来送”。

　　李辰一看着不停抽搐面孔扭曲的沈管事，脸上满是不知所措，独眼大汉扫一眼马车，手下的山匪立刻爬上马车。

　　“多谢李公子了”，有恃无恐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土匪的脚步声渐远。

　　顾青山被这血腥的场面吓到，几乎腿软，过了半响才起身，赶了驴车出来。

　　李辰一正蹲在地上给昏过去的沈管事胡乱包扎，一见有人来，如同见到救星，“这位大哥，劳烦您帮个忙，送我们去镇上医馆，我出二十两”。

　　不提银子还好商量，一提银子顾青山背上受的那一鞭就隐隐作痛，难道无权无势就该受欺压，他顾青山没那么卑微，“我们这种破车实在搭不了您这尊大佛，您还是等下一辆吧”。

　　“四十两，不，五十两，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位大哥你就帮个手吧”。

　　顾秋安不禁感叹，这李三公子还真是单纯不懂看人眼色，顾青山明明就是看不惯他洒钱的模样，他还一个劲儿提银子。
　　又想到李家在秋山镇也是远近闻名的财主，得罪他实在没必要，“青山叔，帮一把吧，死了那么多人了，别计较了”。

　　顾青山一回头就见到刚才气焰嚣张的车夫横尸在一片血污中，叹了口气，下去把人扶了上来。

　　李辰一虽没受伤，也一身狼狈，衣袍上满是血迹，几缕头发胡乱披在肩上。

　　看见顾秋安正在给断手的沈管事包扎伤口，刚刚还帮自己说话，心中升起一阵暖意。

　　“这位姑娘，敢问贵姓？”

　　“安安，坐过来”，顾东招招手，提防地看着李辰一。顾秋安也不愿多理李家人，包扎伤口只是出于人道主义，好了后直接坐到了顾东身侧。

　　李辰一遗憾地缩缩头，姑娘的父母在他不好太造次了，等下回单独碰到顾秋安，他一定好好感谢这善良的姑娘。

　　来镇上两三日了，顾家果酱铺终于开张了，这回不只有秋华李酱，桑葚酱，陈梅还上山上采了鲜红多汁的山莓，加上院子里新长成的黑葡萄，做了混合果酱，滋味浓郁芬芳，先是葡萄的清甜，接踵而至的是山莓的酸甜，口感丰富，回味无穷。

　　开张第一日，恰逢秋山镇赶集的日子，一家人忙得团团转，顾景平拿着书册走了进来，“陈姨，我听我爹说你们开店了，特地来看看”。直接进了后院，帮顾家搬陶罐，做竹筒。

　　夜幕落下，准备的几十罐果酱被一扫而空。陈梅昨日在鸡铺买的鸡，来不及炖，便切成鸡丝炒了，做了鸡丝凉面。

　　昏黄的油灯温暖又明亮，“景平辛苦你了，读书那么忙还来帮手”。

　　“怎么会，能吃到陈姨做的面，再辛苦也值得”，顾景平话是对着陈梅说，目光却落在顾秋安白皙的小脸上。

　　得知顾家去江家退亲，顾景平欣喜若狂，他和安安的缘分到底未尽，虽说爹娘现在不同意，但只要他明年高中，坚持要娶，爹娘也拿他没办法。

　　饭后，顾秋安搬了几根竹子回房间，顾景平上前接过，“我来”。

　　看到顾景平，顾秋安就想起江知鸿，愤愤地想，她才不去找那混蛋呢，不去，不去！

　　“安安，这是什么？”顾景平捡起房间角落里的一个竹筒，上面刻着花纹。

　　那是顾秋安特地做给江知鸿的笔筒，上面刻着二人无意中闯入的大片芷夜草，那个夜晚宁静深远，想到这顾秋安顿住。

　　“随便做着玩的笔筒，刻得不好就丢一边了”。

　　顾景平细细打量，这画刻得细致入微，手法虽生涩，却足以见用心。

　　“我很喜欢，可以拿走吗？”顾景平望着顾秋安，心里有些不确定。

　　“可以呀”，顾秋安大手一挥，反正她不会给江知鸿那混球的，不对，她怎么又想起他了。

　　顾景平欣喜地收下，虽然安安待他不如从前那般热情了，但他有信心重新追回自己的小姑娘。

　　接下来两天没有集市，铺子冷清了不少，顾秋安熬了糖浆，用做果酱的各色原料，做了冰糖葫芦。

　　鲜红的山莓，紫黑的葡萄，青色的李子切成块，串在一起，五彩缤纷，再淋上金黄的糖浆，是孩童最爱的甜品。

　　陈梅一边熬果酱，一边痛心疾首，“多好的糖呀，被你费在零嘴上”。

　　顾东在一旁乐呵呵地给顾秋安做竹签，陈梅调转枪头，“你也是，什么都惯着孩子，没见我忙得不着地吗？”

　　顾东立刻跑去安抚妻子，又忙里忙外开始烧火，顾秋安则背着一把糖葫芦出门了。

　　“糖葫芦，卖糖葫芦喽”，寻常糖葫芦五文，十文一串，顾秋安的卖二十文一串，半个时辰过去才卖出两串。

　　“涂太太您小心”，何崇青扶着一个婆婆从对面药铺出来，“您儿子的病我们肯定负责到底，无论多贵的药都由我们出钱”。

　　婆婆百般感谢，抹着泪走了。何崇青旁边的小厮不满地开口，“老涂是在何家干了几十年，可何家也付他工钱了，怎么犯头疼病还赖上主家了”。

　　何崇青摆摆手，“老涂家是真掏不出银子了，不然他娘不会寻上门来的，能帮就帮吧”。

　　举步往外走，看到了对面的顾秋安，“顾姑娘，糖葫芦怎么卖？”

　　看到刚才的场景，顾秋安对何崇青好感又增加了，“卖给别人二十文，卖给何公子只要十文”。

　　何崇青朗朗一笑，“顾姑娘会做生意，那我得花三十文买一串了”。

　　药铺掌柜家的一双儿女垂涎顾秋安缤纷特别的糖葫芦，大人不给买，只能站在旁边看，过过眼瘾。

　　何崇青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掏钱买了两串，两个孩子兴奋地接过，“谢谢何公子”，啊呜一大口咬下，满脸的兴奋。

　　何崇青笑得更开怀了，这时路的另一边李辰一正走来，见到顾秋安先是一喜，再看到旁边同她说笑的何崇青就有些不高兴了。

　　“何公子不用回去管自家酒铺吗？倒在这搭讪姑娘，怎么，还想娶一个回去……”

　　不等李辰一说完，何崇青就面色一沉，并不理会他，同顾秋安告别后直接离去了。

　　李辰一看着匆匆离去的何崇青得意洋洋，“顾姑娘，千万别理这男人，心思毒的狠”。

　　顾秋安觉得派人杀害江老汉的李家人更毒，一扭头继续叫卖冰糖葫芦，不搭理一旁碎碎念的李辰一。

　　李辰一上次回去后，就派人去打听了顾秋安姓名，今天好不容易碰上，就想好好感谢佳人一番，不料佳人不是他想象的温柔，反倒冷若冰霜。

　　李辰一摸不着头脑，想了想，肯定是何崇青那王八蛋在姑娘面前抹黑自己了，“你可别相信何崇青，他看着正人君子，其实”。

　　李辰一的絮絮叨叨实在影响顾秋安的生意，忍不住开口，“其实他就是正人君子”。

　　李辰一急了，“谁说的，我姐嫁过去多惨，白白替他担骂名”。

　　顾秋安起了好奇心，担骂名？不是李二姑娘无子，何崇青依旧一片深情吗？

　　“我呸！”李辰一见顾秋安终于搭理自己了，便把实话说出来，“什么一片深情，根本是他”。

　　“是他何崇青不举，才不敢休妻纳妾，怕露馅了，所以让我姐白白担了无子的骂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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