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录

　　“你不救他？你不后悔？”黑暗之中，一个男人带着轻柔而冷悦的声音问道。
　　“……不必，时候未到。”另一个女声简洁地答着，那声音仿佛有着无形的傲慢和压迫。
　　“唉……我知道你的心思，还是让小珂去吧，你终究是放不下他的……承认你也有软弱之处，就是这么难的事吗？”
　　“……哼。”女声一言不发，冷冷地应了声。

　　像是掉进了一片温柔海洋。心飘忽如羽，慢慢地滑过水面，随波逐流，从游东西。突然之间，泼天墨色，转眼成雨，一时间雷电交加，波涛激荡，冼如烟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痛，就像是赤裸裸在河水里承受着暴雨怒降，浑身一阵一阵地刺痛冰凉。
　　“如烟……”有谁在叫他，那声音如此地熟悉温柔。
　　他的眼前跑过一个人影，隐隐约约能看见雪白的脸，墨黑的长发，一双凤目里泛着如金子般的光晕，令人目眩神迷的美丽和威慑，那人对他笑了笑，开口叫道，“如烟……”
　　是她！
　　他伸手去握，声音嘶哑，“如洇！”
　　人影不见了。
　　“如烟……”他猛地回头去看，依然是她，她坐在血泊之中，冲他盈盈一笑，“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血？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骇然退了一步，跌坐在地上，一边摇头一边流着泪答道，“不是的，不是的，我，都是我的错。你来见我了，你看，我可以为你去死的，如洇，如洇，你来见我了。都是我的错，我错了，我错了。”他说着说着，手脚并用向前爬去，伸手去抚她的脸。
　　忽然之间一切都消失了。他又掉进了黑暗之中。
　　他只觉得十分地疲累，口中念着“对不起，如洇，如洇，如洇”，晕倒在了黑暗之中。

　　四周里渐渐亮起来。
　　他的指尖动了一动，只觉得酸楚疼痛从四肢百骸里推压着他，将他重重压进柔软的床塌里。又过了好一会，他才缓缓地睁开眼，只觉四下都是刺目亮光。有人递过来瓷碗，轻轻靠在他的唇边上，清甜的水从喉间滑过，眼前景像也似清朗了许多。
　　萧泛玉坐在床前，看着他喝下半碗水，才淡淡道，“你醒了。”
　　冼如烟挣了一下，直不起身来，他看了看床顶那些华贵精美的黄金雕饰，皱了皱眉问，“这是哪里？”一开口方觉得声音嘶哑难听，喉齿间隐隐作痛。
　　“唉……”江涸走向床边，又是叹了一口气，睁圆双眼像看什么新奇玩意般看着冼如烟，“你还活着，这里是小泛玉家里不是地狱里，是不是很吃惊？”
　　冼如烟沉默半饷，又开口问道，“救我的人是谁？”
　　“唔……”江涸低吟了一声，竟似这个答案难以开口一般，“救你的人，是董姚珂……你倒在地上之后，不知为何她竟忽然上来以暗尘宫秘术止了你的血，解了你的毒，之后便带人离去了。然后萧眠同他家莫莫来将我们带回了云龙阁中休养。我猜，大概是与你提到的名字有关系吧……不过呢，也说不定是小姑娘看你如花似玉，舍不得你这美人儿死掉也未可知嘛，嘿嘿……”说着说着，江涸老毛病一犯，又开始胡说八道起来，萧眠站在门口，也忍不住冲屋里白了他一眼。
　　“是吗？呵……”冼如烟忽而轻笑一声，是因为你吗，“如洇……”竟然最后是你救了我。我没有能救你，你却救了我吗？他心里升起一点寒冷，却又慢慢地，变成了如释重负般温和的暖意。至少，至少我终于接近你了……我就知道，我一定能找到你，这是我惟一想要做到的事情，我一定做得到。
　　萧泛玉看着眼前的人，那种自负任性的表情又回到了他的脸上来，他没有死去，他还活着……她起身走出了房间。
　　他或者不爱她，但他还活着……萧泛玉一边走一边淡淡地想，或者这样就够了吧。
　　与其祈求太多得不到，不如就这样维持眼前所有。

　　江涸看着萧泛玉走出房门，慢慢地握紧了手里的一块玉佩。
　　冼如烟侧过头去看窗外，此时夜色如水，正浠浠沥沥地打在芭蕉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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