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穿女尊）春泥与燕

　　这天早上，照儿已经上学去了，尹凉看着院子里堆的六捆柴在思考。要是他今天全都背去卖，要跑三次，身体怕是吃不消，可他又没有车子运……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花几文钱借个牛车，尽快卖出去再说，因为安叔的棺材和几次迎来送往，他们的钱都花光了。
　　他花了五文钱借了村里人的一辆牛车，把柴拉到镇上酒楼卖掉。然后，看着空空的牛车，突然灵机一动，又拉了五个人回村，每人收了一文钱，这样等于牛车没花钱。
　　他回到家里，把床头瓦罐里的钱倒出来数了数，连这三十文一起也就五十文。他愁眉苦脸，这年可怎么过啊？
　　总得吃点肉吧，腊肉腊肠要五十文一斤肯定吃不起；生猪肉十五文钱一斤，鸡肉鱼肉八文一斤，可以考虑；炸东西的油也没有，打油要五文一斤，炸不起了；腊八粥什么的都不要了，可大过年怎么也得吃顿饺子，这还得买点萝卜和韭菜；爆竹就免了，但是春联不能省啊，院门堂屋厨房厢房，四副春联十文钱是至少的；万一有人来串门还得备着点酒菜……尹凉越算越愁，离过年还有不到半个月了。这钱还不够吃一顿好的。
　　现在照儿去上学了，整个白天就只有他一人在家，中午也只有自己吃。
　　他想了想，决定中午不吃了，而且还要继续卖柴，争取在过年前再攒些钱。
　　下午他又上山坡上捡柴，最近山上能捡的枯枝确实不多了，所以他也带了把柴刀过来，只挑些矮小的树木去劈砍。可是砍了半天，累得他气喘吁吁，方才凑了两捆，他坐倒在地，大口喘着气，休息了好些时间。
　　他站起身，挑上柴，往山下走。现在雪才刚化，整个山道泥泞不堪，湿滑无比。他尽量缓慢行走，可还是脚底一滑，向山下滚去，他吓得放声大喊，但四处竟无一人。好在他没滚多远就被树木拦住，他咬着牙爬将起来，浑身都是泥水。他低头检查了一下身体，身上没有伤，只是腰上被树撞得生疼，脚踝也钻心地疼，定是崴到了。他一瘸一拐爬回路上，见那两捆木柴歪倒在路上，他捡起扁担，刚一挑起，一捆柴上系的草绳松开了，木柴散落一地。他忙放下扁担，四处去捡柴，想把木柴重新系好。不经意间，他右手突然刺痛，抬手一看，虎口上扎进去一根木签。
　　“啊——”尹凉烦躁地怒喊一声，他拔掉木签，捡起地上的木柴往四处乱扔，又抽出柴刀胡乱挥砍，这周围的草木不久就被他砍得一片狼藉。他挥砍得累了，就往雪地上一躺，喘着粗气，嘴巴咧着，又像哭又像笑。
　　“为什么？”他看着天空，两眼无神，自言自语道：“为什么？我一直都这么努力地生活，为什么还总是被打击呢？”而回应他的只有周围的风声。
　　他缓缓爬起，把扔到周围的木柴一根根捡回，捆好，重新挑下了山。
　　他回到家，天色已晚了，他匆匆把衣服擦了一遍就去河边接照儿了。他现在想照儿了，疯狂地想。他以前不觉得，可是安叔离去后，他意识到，照儿这个小丫头，是他唯一的家人了。
　　他刚去到河边就看到照儿她们了。照儿瞪大眼睛，问道：“你的脚怎么了？”
　　尹凉说：“不碍事，崴了一下。”说着搂过照儿，紧紧抱着她。
　　照儿脑袋发懵：“凉哥哥，你干嘛抱我？”
　　“没事，就是想你了。”
　　同行的刘山等人比照儿大了几岁，已经情窦初开，看着两人抱着，只觉得心里酸溜溜，于是打了个招呼就告辞了。
　　尹凉牵着照儿的手要回去，照儿却说：“你脚都崴了，就不要走路了，我背你回去吧。”
　　尹凉说：“你这小身板背我？算了吧。”
　　照儿撅撅嘴：“什么嘛，我虽然年纪小，可是我是堂堂大女子，背你不还是简单得很。”
　　尹凉笑了，摸摸照儿的头，照儿比他小了四岁，个子也矮，才到尹凉的鼻梁，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敢说背他。
　　“我的脚真不碍事，又不是伤筋动骨，不过照儿你这么关心我让我很开心呐。”
　　照儿难得脸红一下，小声说：“哼，那我关心你不是应该的吗。”
　　晚上，吃完了饭，照儿在堂屋温书，尹凉在厨房刷洗，这时天空却又下起了雪，雪花被风吹进厨房的门，落到地上，不久就化成水滴。尹凉刷洗完，出门就看到又是漫天飞舞的大雪，照儿也出来了，站在堂屋前，望着雪。
　　照儿说：“凉哥哥，我们堆个雪人吧。”
　　尹凉本想说天气冷，别冻出病来，可转念一想，这几日因为安叔的事，她俩的心情实在压抑，尽情玩耍一番未必不是好事，于是就放着照儿去玩了。
　　她俩奔到雪地上，先一起堆出一个雪堆，然后照儿团出一个大雪球，放到雪堆上，尹凉从院子里的果树上掰下两只树枝，插在雪堆上当手；又扒拉出两颗石子，塞到雪球上当眼睛；照儿笑嘻嘻地从厨房里翻出两根辣椒，安到雪球上当鼻子和嘴。
　　大功告成，她俩身上都落满了雪，两人抖了抖，又扔了会雪仗，终究是累了，方才回房睡觉。
　　早上，尹凉做完早饭，来喊照儿起床，可照儿却翻来覆去不愿起。尹凉晃了会，将她扶起，她却抱怨道浑身无力，脑袋还疼。尹凉大惊，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叫道：“照儿，你发烧了。”
　　这下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尹凉慌了，忙让照儿躺下，说道：“照儿，你今天不要去上学了，我去找你同学给你请假，再去给你请大夫。”
　　照儿嗯了一声，闭上眼。尹凉便出门去了，他一瘸一拐去到河边，这是照儿与其他几位同学汇合的地方，他见到了刘山等人，请她们帮忙给先生带个信。然后回到家，把那放钱的瓦罐掏出来，倒出所有的铜板，全都收进兜里。照儿还在床上躺着，眼睛紧闭，他去厨房打了一晚热粥，放到床前的桌上，喊起了照儿：“照儿，我把粥放到这了，你待粥凉些就喝了吧，我先去镇上找大夫了。”
　　照儿眼睛闭着，哼唧一声。
　　尹凉于是又出门了，他瘸着来到镇上，又来到那个药房，找到上次给安叔看病的坐堂大夫，那大夫见到他，却先开口说道：“怎么是你？”
　　尹凉答：“大夫，我来请你出诊。”
　　“又是你那叔叔吗？”大夫摇摇头道：“若是他就算了吧。小公子，我见你家贫，也不想骗你的钱。实话告诉你，你叔叔已经病入膏肓，怕是过不了冬了。上次是他强求不要我告诉你实情的。”
　　尹凉面上一怔，心道：果然是这样吗。他心中多少有点猜测，今日故意朝这家医馆来，也是抱着旁敲侧击打听一番的心思，如今却让大夫直接说透了。
　　不过他随即转口道：“大夫，不是我叔叔要看病，我叔叔他……已经离世了，今天是我妹妹。”
　　大夫也一愣：“已经……你妹妹？你妹妹如何了？”
　　“她昨夜玩了雪，今天伤风发烧了。”
　　“这种病出什么诊，现在伤风发烧的一大把，药都是现成的。”她说完指了指柜台上已经包裹好的药包。
　　尹凉问道那药多少钱，大夫答六十文一包，尹凉皱着眉，踌躇不安道：“大夫，我只有五十文，可以卖我一包吗？”
　　他低头不看大夫，双手施礼。大夫坐在柜台上看着他，也不言语。后面排队的等了一会，不见两人有话，忍不住出言讥讽道“穷人出来看什么病”或者“回家裹被子出汗去”等等。尹凉脸皮也薄，被说得直臊得慌。可现在的情况就像当年与郑先生交谈时说的那样，到照儿吃不起药的时候，他的脸皮、他的骨气又算得了什么呢？
　　大夫此时叹口气，说道：“好吧，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尹凉大喜，谢过大夫，付钱买了一包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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