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行〔古代末世〕

　　朱大头原是个无父无母的街头混子，在街面上混了几年，小偷小摸的做一些，堪堪能够填饱肚子而已。不过那时候他也才十几岁，半大的小子，吃的又多，手脚不干净过，谁也不爱找他做工。

　　他嫌别人看不起自己，发誓要做出一番事业，但他一无良好的身世，二无半点起家的资金，更没有令人信任的信誉。发誓之后过了大半年也没有一点进展。

　　忽然有一天，他吊儿郎当的在街巷里闲逛，听见巷尾一家十分热闹。他闻声而去，听说是个大少爷在这里包养的外室被厉害的正头娘子发现了。带了一帮家丁婆子什么的，打上门来。

　　朱大头靠近了听见里面高高低低的叫嚷声，十分兴奋的靠近，正门大开，围观的人已经围了半个院子。院子中间站着一堆下人，簇拥着一个圆脸端庄的女子端坐在贵妃椅上。

　　地上有个穿着桃粉色衣服的女子被压在地上，巴掌大的板子一下一下打在脸上，女子发出的惨叫声已经模糊不清。朱大头一边震惊于大户人家的女子这么凶狠，一面又暗想这女子怕是牙都被拍碎了，再好看的女子没了牙也是丑的吧。

　　虽说没看到正脸，但想当然的，能做外室的长的都不能太差，朱大头看着免不了有些心思浮动，心想，他是没钱包养外室的，但是这种被厌弃会不会被主母发卖了，去了那等下等的窑子，岂不是有机会了？

　　正摸着下巴想着，这家大少爷就闻声来了，大抵是还有些真心，带了几个小厮，险些和主母带来的人打起来。

　　正打闹着，朱大头就感觉机会到了，虽说不是正头娘子，屋里头也得有点好东西吧。朱大头就趁着混乱，钻进了厢房，却发现竟是个孩童的卧室。不知道是看顾的下人去看热闹了还是被逮走了，只剩下孩子一个躲在床后面哭。

　　朱大头本没发现，他胡乱在屋里找了找，竟然找到了一个金锁，还有几块水头还行的玉佩，又有一些金银果子。朱大头一股脑塞进怀里，要走的时候才发现这孩子傻傻地块看着他。

　　朱大头心头一凛，心道，完了，被发现了。

　　再看了一会儿没见孩子叫，就上前套话，才知道这孩子虽然长的好，但是因为其生母为了生他用了药，伤了神志，有些呆傻。朱大头看着这个面容姣好的孩子一个大胆的想法渐渐浮上心头。

　　一家子大闹，闹到了家里，婆家娘家都不得消停，等到一切都解决，大少爷安抚好了妻子及其娘家，不得不远远将外室送走，才想起来还有个孩子得接回来。主母心道，不过是个呆傻的孩子，就当是多张嘴吃饭就是了，碍不着什么，便答应了。谁知派人去接，才知道那天混乱当中孩子就不见了。奶娘见势不对，早跑了。

　　至于以后又是如何因此家宅不宁不说，却说朱大头抱了孩子偷偷跑了，随手摸了块糖给他，他就乖乖吃着也不闹。为了把孩子出手，朱大头跑了不少地方，结果缺孩子的都嫌弃他呆傻，养大了也没法给自己养老。

　　朱大头见身上的银钱也不多了，一狠心就把人卖给了那等地界，又给孩子换了破衣服，只说是家里过不下去，这孩子又傻，卖了再不管了。因这孩子长相不赖，那老鸨也不嫌弃，朱大头拿了一笔钱，兴奋极了，找了老相好，情浓时说漏了嘴，谁晓得这相好竟有了个做长期买卖的想头。

　　二人一拍即合，从此以后，一个人口买卖团伙就这样发展起来了。

　　瘟疫爆发的时候，朱大头正在抚花楼的温柔乡里，尖叫声响起的时候，他还睡的正酣，听见吵闹，就一脚把脚踏上等着伺候自己的姑娘踢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这地界，隔一段时间，总会有几个来闹事的，他都习惯了。

　　谁晓得这姑娘尖叫着跑回来，被他气的起来一脚踹出门去，正要破口大骂，就见那姑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人按到在地。他还满脑子混事，想着谁这么猴急，下一秒就见鲜血溅出，一条鲜活的生命已经消逝。

　　朱大头见惯了生死，倒是不害怕，只是这伏在姑娘肩上啃咬的人却让他寒毛直竖。朱大头连忙叫人，却惊动了活死人，就那活死人站起来的一会儿，地上死去的姑娘也挣扎着挺着腰杆站起来了。她长大了血红的嘴，朝着朱大头露出恶意的大概是笑容的表情。

　　“怎么了，大老板，还不过来呀？”美人等不及下来看情况，正碰见活死人朝朱大头扑过来，朱大头不必多想，一手就把美人推过去，趁机关上门，只听见自己恐惧的喘息声里，响起美人的惨叫，接着就是咀嚼的声音。

　　朱大头做惯了恶事，缓过心神就不怕了，他先去找了正头娘子抚花楼的老鸨，老鸨有龟公保护，竟然无视。二人带着剩下的人手逃到了自己的宅子里。才发现以前屯着慢慢出手的‘货’基本都没了。

　　因外面太过危险，一群人缓了一段时间，把宅子里的食物吃的差不多了又出门开工去。

　　他们发现官府已经管不住了，人心都乱了，活死人肆虐，生人都战战兢兢。他们忽然发现这是属于他们这些违反乱纪的人的时代，于是就疯狂了。

　　他们肆无忌惮的闯入平民百姓的家，只要这一户人家人口少就没什么好怕的。就算是邻居听见了声响也不敢出来，因为他们一时半会分不清究竟是活死人作乱还是有人犯事。更害怕自己出门帮别人，却遇上活死人。

　　于是朱大头团伙不但不缺伙食，更是在短时间里聚集了一群‘待宰’的‘货’，甚至男女老少都有，他们把人关在一个小跨院里，只给些水和稀的能照见人影的粥水，维持他们尚且存活罢了。

　　迟迟等人在水道里遇见的人，就是和朱大头聚集到一伙儿的，正是被朱大头逼着去城外找老板娘等人，邀请他们进城一会，结果没能出城就已经被活死人抓伤，在水道里变成了活死人。

　　他们落脚的这一处小院因为地处城墙边，周围都是小门小户聚居，城门附近来往人多，因此朱大头也不敢多派人在这里久待，只让人偶尔过来看看就是。他在小院的屋里留了纸条，让老板娘进城又和他派出的人错过的前提下，看到纸条就知道怎么走可以相对安全的到达他的宅子。

　　现在，这张纸条落在了王予行的手里，他给了老板娘一支笔，一张纸：“把他的宅子画出来，我会派人去查看，但凡有一个错的，就切了你一根手指。反正还有十根，你自己算算看吧。”

　　迟迟还要在一旁添火：“手指不够还有脚趾，脚趾不够还有耳朵鼻子眼睛，我听说有种刑法叫做割掉鼻子的。”

　　老板娘看到迟迟恶意的笑，吓的发抖，连连发誓一定好好画。

　　少云和周阿暗外出查看回来说：“院子里有两间厢房底下都是暗室，”他忽然哽咽了一下：“一个是不到十岁的孩子，一个是十几岁的孩子，都，都没了。”

　　王予行和迟迟都知道他说没了，不是死了，是不如死了的变成了活死人。周阿暗垂着头，按了按眼角。少云愤怒的眼神几乎要刺穿老板娘，他恶狠狠道：“他们不是人，小的还好些，却也只看得见装水的破盆子，和一个装猪食一样的盆子。大的那个暗室，竟连衣服也不让穿全了，他们分明是，分明是要。”

　　少云实在说不下去，狠狠偏过头，红了眼睛。

　　他们分明是要毁掉这些十几岁的孩子的羞耻心，甚至是毁掉他们的人格。让他们自认自己低人一等，再没有礼义廉耻。以后无论让他们去做什么，卖去哪里，都不会有反抗。

　　王予行庆幸迟迟进府的时候还很早，没有被磨灭了尊严。

　　周阿大和周阿飒外出查看外面的情况回来，闻言心里也很难受。他提议道：“他们这辈子被害成了这样，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人，更不知道身份姓名，如今与其让他们就这样浑浑噩噩的做个活死人，倒不如咱们走的时候，一把火烧了吧，也算是替他们除去污秽，来世投个好胎。”

　　众人都认可这个做法，但是王予行提出：“我们离开虎州的时候，还是从这条水道走，相对安全些，我们先找些油来，不拘什么油，还有些纸或是布料易燃的，都丢进暗室，等到离开的时候放一把火，在院子里立个碑。”

　　他们在这间小院待了一夜才离开，也是为了等待老板娘画好图，王予行翻来覆去的问了好几个问题，问的老板娘晕头转向，见她果真没有撒谎才放过。

　　只是别人都没有住屋里，却把她栓在厢房里，还让她亲眼看了看这些也有她手笔的的惨剧，让她看当顶部的盖子被掀开，暗室里齐刷刷往上看的无神的眼睛。

　　“你既然口口声声说知道错了，那就在这里待着吧，和他们好好道歉，积些阴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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