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渡

　　01

　　陈安和放下自己的手，手铐磕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像是喜欢这种声音，一下一下地摇晃自己的手腕。

　　过了一会儿。
　　他又抬起双手，正好挡住监控可以拍到脸的位置，在季子都的角度，他可以看到陈安和微微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极了正在使坏的狐狸。
　　“哥，你不觉得你有时候说话很伤人吗？”

　　季子都沉默片刻，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看陈安和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吃惊，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他只是疑惑，“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陈安和放下了双手，刚才的姿势并不舒适。
　　脸上又恢复平静的神色，他语气平淡，理所当然地说：“因为我是犯罪嫌疑人。”

　　“你知道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陈安和反倒一脸疑惑地看着他，“那你要问的是什么？”
　　季子都有些头疼地看着这样的陈安和，这是摆明了不会和自己说实话。
　　或许是陈安和的实话不能出现在这里，季子都淡淡地瞥了一眼那个监控。
　　监控尽头的陆臻一脸无辜。

　　“和和，去申请取保候审，我会做你的担保人。”季子都用的是陈述语气，这不是要商议的事情。
　　陈安和显然并没有在意季子都的话，他拒绝了。
　　他对门外喊道：“我们结束了。”说完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季子都，被拷着的右手五指伸开对他摇了摇。
　　像是在说再见。

　　探视才过了十五分钟，看守过来把陈安和带走了。
　　季子都还在原地坐着，看守又跑回来提醒他，“先生，您该走了。”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看守，“三十分钟不是还没到吗？”
　　看守：我是见过世面的人，我一般不会生气，除非忍不住。

　　季子都看着面前锁上门还要再瞪他一眼的看守，沉默转身。

　　02

　　陆臻把监控回放了两遍，没有发现什么值得挖掘的东西，暂且搁下。

　　从监控室出来的时候，陆臻一脸意外地看着站在门口的季子都，和他身后的一众警员。
　　陆臻有些恼火地对一干人等说质问“这里是警察局，你们就陪着他在这里逛公园？”
　　众人皆是一副无奈又无能的表情。

　　季子都从会见区出来之后，直接找上了一个警员，直截了当地问：“陆队长去哪里了？”
　　警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一听人喊“陆队长”，下意识就给他指了监控室的方向。

　　于是季子都出现在了这里。

　　03

　　陆臻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坐在矮桌旁的季子都，“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单独谈话吧。”
　　这明显有些客套了，季子都接过水也很客气地回应他：“你记错了，是第二次。”
　　陆臻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客套失败，继而道：“正式谈话。”

　　季子都看了看房间里的摆设，从墙角的花瓶到自己座下的沙发，还有墙上写着“正大光明”的字画，“没想到你们所里还有这样高雅的房间。”

　　陆臻没有坐侧面的沙发，而是把办公桌的四方椅拖过来坐到季子都对面，这样刚好比季子都高了一头。
　　季子都看着他，目光平静自如，仿佛在看一个……
　　啧，也不知道刚才是谁火急火燎地在拘留所堵自己，还在这里装深沉。
　　陆臻在心里吐槽，面上带着虚伪的恭维：“可不就是为了招待你这样有趣的客人的嘛。”

　　两人你来我往说着没营养的垃圾话，目光在空中一撞，不约而同地避开。
　　室内突然一片安静，像突然关掉了在说相声的收音机。
　　屋外，一片叶子轻轻打在玻璃窗上，落了下去。

　　“说吧，找我什么事情。”陆臻收回自己上扬的嘴角，浓黑的眉头微微蹙在一起，这是他在提醒季子都，废话时间结束。

　　季子都在陆臻的注视下低头嘘嘘咳了两声。
　　“我要走了。”

　　陆臻一听，眉间瞬间挤出一个川字，“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季子都坦然自若地坐在沙发上，“我是一个大学的教授，我很忙，这里不需要我，我应该把时间精力放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面。”

　　陆臻一时理不出思绪，暗道季子都也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麻烦精。

　　他原本是想了解陈安和应激障碍的具体情况，在他看到季子都的时候他改变了想法，他想起当自己提到心理医生时陈安和莫名的情绪，以及季子都紧张陈安和的表现，他决定先安排两个人接触，他想看看在熟悉的人面前，陈安和能否露出端倪。
　　是的，他不信任陈安和，准确地说，他是警惕陈安和。
　　他忽略了什么？
　　那个监控，他看了三遍，遗漏了什么地方吗？

　　季子都对陈安和说“不要装了”，陈安和突然冷淡下来的表情，季子都对陈安和说要做他的担保人，陈安和提前结束探视。

　　两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异样的举动。

　　陆臻脑子里不断翻滚当时的画面，脸上纠结的神色很明显。
　　相反，季子都还是一贯轻松的样子，甚至端起了茶，喝了一口。
　　喝了一口，陆臻的眼神无意识地随着季子都手上的动作移动。等等，季子都的手，他注意到，季子都黑色风衣里白衬衫的袖口是开着的。
　　季子都是一个严谨的人，但没有扣上袖口的纽扣。

　　一个画面飞速闪过他的脑海，陆臻抓住了。

　　陈安和的最后一个动作，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他摇晃的右手上，他的左手当时在干什么。
　　陆臻想起了一直被自己忽略的细节，陈安和的左手在摩擦他的袖口的纽扣。
　　所以陈安和在当天特意换上了他自己的衣服。

　　季子都留意到他的眼神停在自己的手上，看到打开的袖口，神色不变地把它扣紧，嘴里还说着：“纽扣好像有点松了。”

　　一把火把陆臻的脑子烧得无比清明，他看着季子都，透过他，看到了陈安和。
　　陆队长的人生第一次感到气急败坏，气愤得他忍不住喝了一大口茶，茶水熄灭了他心中的怒火的一点火花。
　　把茶杯重重地按到桌上，看着和进门时相比连表情都没怎么变化的季子都。
　　他绝对在看自己笑话。

　　“季子都，你是故意的。你和陈安和两个人，耍猴玩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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