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渡

　　01

　　审讯室内，陈安和一个人坐在审问椅上，双手被固定在面前微微成拳。他低垂着头，露出一截苍白的脖颈。
　　审讯室外，等陆臻打开门进去后，季子都抬起手在空中某个位置比划了一下，像是抚摸的姿势，如果陆臻还在的话，会发现季子都的手在轻轻颤抖。
　　陈安和似有所感地向窗子看去，他感觉那里有人在看自己。
　　季子都望进陈安和的眼眸，呼吸不由得放轻。

　　02

　　10月5日下午5：00 嫌疑人陈安和第三次讯问

　　比起前两次，陈安和发现陆臻的态度明显缓和了不少，至少在称呼陈安和时，不会再加上犯罪嫌疑人五个字：“陈安和，现在开始，你要保证自己说的话句句属实，绝无虚假。”陈安和明白，这是陆臻刑讯惯用的打一棍子给个甜枣的技俩，并不说明陆臻会信任自己。陆臻信不信自己并不重要，对陈安和而言，他需要的是陆臻敏锐的洞察力，因为他将要做的不是坦白，而是分析。

　　“我做好准备了。”
　　陆臻刚准备颔首，又听见陈安和说：
　　“陆臻，你也要做好准备。因为我说的话不一定是事实，你可要仔细地分辨。”
　　陆臻第一次听到审讯的犯人对自己说这样的话，还是在他说完开场白之后，明摆着是故意要打脸。
　　季子都也听见了，想起了以前的陈安和，嘴角不禁弯了一个不易察觉的角度。
　　陆臻眉头一扬，目光犀利地看着陈安和：“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挑衅我吗？”
　　陈安和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眼底流露出陆臻熟悉的光芒，昨晚在陈安和说出“会抓住凶手”的时候。
　　他听见陈安和说：“不是，我是在请求你帮我。”
　　陆臻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不可思议的话，相反他有点愉悦。
　　他做出倾听的姿态，示意陈安和可以开始了。

　　“这几天，我一直在整理自己的信息。陆臻，我不知道你信不信，我和你一样，是一无所知的人。”陈安和看了一眼陆臻，陆臻没有太大的波动，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往下说。

　　“我一直很疑惑，我为什么要给自己暗示，如果我不是凶手，完全不必多此一举。相反，如果我是凶手，才值得去做。”
　　陆臻有点兴味，他也在思考这一点，但是陈安和和凶手之间仍有许多解释不清的地方。

　　“如果站在我是凶手的角度，有许多地方就能解释的通。”
　　如果不是陈安和此时表情过于平静，陆臻都要怀疑这是陈安和认罪现场。陈安和，真的是个有趣的人。

　　“第一，案发现场只有我和，”他停顿了一下，“死者，两个人。整个案发时间我都在现场，而我却活着，这不能直接让我坐上凶手的位置，但是足够让我有嫌疑人的资格做到这里和你谈话。”
　　“第二，是你们的证据，那把刀上恐怕只有我的指纹，这虽然是一个误导性的证据，但在确定我是凶手的时候，它就是直接证据。”
　　陆臻点头，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第三，是死者的身份。”陈安和握紧了拳头，“死者的身份，是另一个有力的作证。如果死者和我是毫无关系的两个人，你们就还要继续取证。但一旦我与死者存在社会关系，就会先入为主地认为我有杀人的倾向，生活在一起，能发生矛盾的地方太多了。”他露出无力的微笑，那微笑背后，已经沾上了血腥味。
　　他看着陆臻，眼里尽是悔意。“昨晚我得知死者的身份之后，我有一种冲动，我想认罪，不管我有没有杀害他，陆臻，我都是导致他死亡的人。”

　　陆臻默然，是他将死者的身份告诉陈安和，他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击垮陈安和的精神，也是为了验证陈安和的反应，他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但也的确给陈安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这个阴影有可能是一辈子。
　　他张了张嘴，又把到了嘴边的“对不起”给咽了下去。
　　陈安和迟早会知道。

　　陈安和低下头沉默片刻，闷闷的声音继续传到陆臻的耳朵里。
　　“最后一点，是我的暗示。看见死者，这不会成为你们的证据，但是会成为我的。”
　　陆臻皱起了眉头，“什么意思？”

　　陈安和抬起了头，恢复了一开始的平静：“看见死者，只要再加上一个证据，我就会直接自首。”
　　陆臻转了一下手中的笔，一脸玩味地看着他，“所以呢，你是要提供这个证据然后自首吗？”

　　陈安和摇摇头，坦诚地说：“不，没有这个证据，陆臻，我想了一晚上，没有证据能让我相信我自己杀了人。”
　　陆臻一愣，听这话的意思，陈安和想了一晚上让自己变成凶手，这可能吗？是死者的身份给他的打击太大了吗？不不，陆臻，不要走进陈安和的思维。

　　陈安和自顾自地说：“这个案件，从头到尾都没有决定性的证据，通通都是指向性的。陆臻，你有没有想过，决定性的证据会在我身上，只要我承认了自己杀人，其他任何证据都会倒戈向我。”

　　“陆臻，从一开始我就在说我没有杀人，虽然你一直在说我是一个逃避者，但不可否认，因为我的逃避，这个案件就失去了本来的样子。”

　　陆臻坐在那里，扯了扯领口的领带，“本来的样子，什么本来的样子？你是想说这个案件就是为了把你打造一个凶手吗？”
　　他目光里似乎燃烧着熊熊火焰，语气却十分冰冷：“陈安和，你又是什么人，你以为葛鸣是什么人。”

　　陈安和面露痛苦，但还是挣扎着说：“陆臻，是你告诉我的，这个案件，是冲着我来的。”

　　陆臻一口气差点没升上来，我那是为了激你！
　　真是咬碎了牙还要往肚子吞。
　　“陈安和，你还是那样，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证明你自己不是凶手，但我需要的是真凶的线索，不是在这里听你的陈词滥调。”陆臻的语气里尽是失望。
　　“另外，不妨告诉你，关于凶手，我们有了其他的方向。”
　　他看着陈安和脸上的挫败，想起他一开始的平静，心生不忍，忍不住多嘴了一句：“葛鸣他被勒索了，陈安和，你有可能不是凶手。”

　　陈安和听完并没有被安慰到，但还是对他笑了一下。
　　惨白的脸，惨白的笑，刺痛了陆臻的眼。
　　也刺痛了另一个人的心。

　　03

　　陆臻把陈安和带出来的时候，季子都并不在原地，等把陈安和送走之后，陆臻在自己办公室里看到了靠在他办公桌一侧的季子都。

　　陆臻直接忽略他满是冰碴子的眼神，故意走他前面坐到自己的椅子上。
　　然后问道：“怎么样，你对你的病人有什么想法吗？”

　　季子都看着他，眼神里带着轻蔑，满是嘲弄地说：“我要保释他，你们不需要一个只会逃避的人。”说完犹自哧笑出声，也不知道是在嘲笑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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