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重锦

　　3、夜色沉沉，四下格外的安静，各家各府都熄了灯。
　　在陆府的东边的梧桐院内，多数房间的灯火已熄了，只余下正屋还亮着灯。
　　林氏将白日里的事一一说与了陆老爷听后，便道：”老爷，你说，蒋家那头的婚事，我是不是直接拒了比较好。“
　　林氏眉头紧蹙成一团，一想到白天杨夫人上门提的那件事，心里头就乱成一团。
　　”为什么要拒绝，我看那蒋家二子倒是不错。槿儿若是嫁给他倒也算不错。“陆老爷温声道。
　　虽说陆家做的绸缎生意，与蒋家的生意搭不到一处，但总归都是在生意场上混的，那蒋家二子蒋哲，他也见过，虽说还年轻，但行事稳妥，做生意的眼光也独到。蒋家原本一个中等的商户，发展到如今的地步，靠的基本上也是这蒋哲。这份本事，他这些年可没见过其他的少年人有这样的本事。况且，蒋哲本人也是长的一副好相貌，若是与自家女儿站在一处，旁人不都得赞上一句郎才女貌。
　　”听你这意思，你是看中那蒋二了？“林氏挑眉问道。
　　”那蒋二我也见过几次，为人处事都算是不错，况且他又喜欢咱女儿，这不正好么。说起来，你有没有问过槿儿，他们到底什么时候见过面啊？怎么这事从来没听她提起过。“
　　说到这个，林氏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件事晚膳的时候我已经问过了，槿儿说从来未见过那蒋二，再问问她身边的丫鬟也是一样，谁都说没有见过那蒋二。槿儿我自是信得过的，她既然说过没见过，那必然是确实未曾见过那蒋二，就是不知道那蒋二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是真的见过槿儿，还是只是随口说的这么一句。“
　　陆老爷抚了抚下巴上的短须，道：”且不管他什么意思，既然他这般说，可见是对槿儿有意的。“
　　林氏斜睨了他一眼，道：”我倒是没这么想过，我是觉得，他对槿儿未必像是他说的那般有意。不过说起来，白日里，他托杨夫人送了份礼物过来，说是给槿儿的。晚上的时候槿儿告诉我说是一支紫金飞蝶镶玉钗，看起来有些贵重，她怕弄坏，就让丫鬟们收着了。“
　　这下陆老爷倒是提起了兴趣，他瞧着林氏道：”哦，送钗子？这小子倒是挺有意思的。倒是跟当年的我有几分相似。“
　　当年，他向岳家提亲时，也做了同样的事，当时可把岳父气的不行。如今这蒋哲做了与他当年一样的事，可不让人多上了几分亲近。
　　他这一提，林氏自也是想起了那段往事，”是啊，我还记得当时，你送我的是一支碧玉玲珑簪。虽说不算十分贵重，却是你花了全身家当买的。我们成婚那时，我还说以后要把这簪子当传家宝传下去呢。谁知……. “
　　话虽未尽，但陆老爷知道，妻子虽不说，但是心里一直想再生个儿子的，一来替陆家延续香火，二来有个弟弟，日后槿儿嫁出去了，也有人能替她撑腰。
　　”日后这簪子给槿儿当嫁妆也是可以的，不也一样么。“陆老爷柔声安慰道。
　　”也是，日后这簪子给了槿儿，由她传下去也是一样。“林氏想了想，便也没再纠结这些。这些年一直迟迟未有孕，她也早就看开了，就一个女儿也没什么不好。
　　”不过，就算是这样，我也不是很看好那蒋二。“
　　这下陆老爷倒是奇怪了，忙问道：”夫人又是为何这般说。“
　　“唉”男人想事情就是与女人不一样，不过这些话还是要与老爷说说的。林氏叹了口气，与他细细分析道：”我也不是说那蒋二不好，他这人有本事，能创下家业，这些我自是知道。只是女孩选夫家看的可不只是看男人在外头的本事。那蒋家老爷的为人你也清楚，素来是个喜好美色的，那蒋家后院里，除了蒋夫人，那些小妾通房的往少的说也有十几个了。再说那蒋家大公子，前几年娶了城西李家的女儿，结果不出半年的功夫，就收了那李家女儿陪嫁过去的几个丫鬟，又纳了两房妾侍。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蒋家的男人骨子里都一样的，老大都这样了，那蒋二又能差到哪去？“
　　”可我看那蒋家二子不像是这样的人。“陆老爷忍不住争辩了几句，他们这些做生意的，少不了要应酬，有时候为了招待客人会把应酬的地方放到花楼里，他也见过那蒋哲几次，别的人进了花楼，少不了要点几个姑娘陪着，可那蒋哲每次都是独自一人。
　　林氏白了他一眼，”你看不像，他就不是了。当时城里都说那蒋大少爷好呢，所以那李家女儿才嫁了过去，结果你看看他成亲后什么样。那蒋二现下虽说是喜欢槿儿，但是他们蒋家人素来就是喜新厌旧的性子，今日他能喜欢槿儿，日后呢，难保不会再喜欢上别人。再说了，我的女儿，我自是希望她将来的夫婿只有她一个的。“
　　陆老爷马上闭了嘴，夫人说的也确实是有道理，先前他只是想着那蒋哲一身本事，倒也没想这么多。这世上有钱人家能守着一妻过活的终是少数。他这些年所接触的生意伙伴，皆是家中妻妾皆全的。况且，以那蒋哲的相貌，就算他不招人，别人也肯定会招他。
　　见他安静了下来，林氏才继续开口说道：”算了，先撇开这个不说，再就是，他的身份上，这点也是个问题。“
　　”他的身份有什么问题吗？“
　　陆老爷一头的雾水，夫人这说的话，他怎么一个都不明白。
　　”当然有问题。你往日一直在外头忙活是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道道。虽说在外头，都说他是蒋夫人膝下的二子。但是他可不是蒋夫人亲生的，只是挂了在蒋夫人的名下而已。他的生母是蒋老爷早年纳的一歌妓。不过他生母早逝，这些也就没必要说了。再说那蒋二，他现在是有本事了，蒋家生意基本上都仰仗他。但他毕竟是个男人，后院的事他管不了。若是槿儿与他的事真成了，嫁了过去，上头压着一个长嫂，一个嫡母。若是上头的都是些好性子的，倒也没什么。只是依我与蒋夫人打交道这些年来看，她可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她的手段，不用说，你就看看，蒋老爷府上这么多年，也就得了一个蒋大公子和那蒋二，就该知道。再者就是，蒋夫人身为当家夫人，她膝下的大公子不争气，反而被蒋二一个庶子这些年一直死死压着，心里头岂能好过。槿儿若是在她手底下讨生活，可有什么好日子过，只要那蒋夫人随便找点什么由头回到槿儿头上，有这么个孝字压着，槿儿又能说什么，还不得生生忍下来。所以，我才不乐意把槿儿嫁到那蒋家。”
　　陆老爷叹了口气道：“看来，这蒋家的亲事，确实算不上好。”
　　“可不就是么，若是没有蒋家那堆事，单看那蒋二，他若是能做到不纳妾，确实算是佳婿。只是可惜了。”
　　陆老爷沉默了半响才道：“只是，这满城看来看去，也就那蒋二要稍强一些，能比得上他的，几乎难找。门当户对的人家里，婆母宽厚的倒也是有，只是若说不纳妾的话，只怕是难了。”
　　林氏叹了口气，道：“我又何尝不知，慢慢来吧，槿儿才刚十六，总归还有时间，我们再挑上个一两年，这一两年总怎么着也能挑出一两个合适的人家。”
　　”那就依夫人所言，再仔细挑挑。“
　　林氏点了点头，”那是自然，那明日杨夫人那边我就先把这门亲事回绝了。“
　　“都听夫人的。”
　　这头林氏与陆老爷正探讨的火热，那头的陆槿却早已进了睡梦之中了。不过，她睡的并不安稳。她睡下没多久，就开始做梦了。
　　这个梦境并不陌生，依旧是熟悉的白色空间，依旧是那条被白雾笼罩着的路。而她，正站在那条路上。她不知道，在路的尽头，是不是还是跟上次一样，依旧是那道人影。
　　她踌躇了一下，依然做出了同样的选择，踏上那条路，往路尽头处走去。
　　这次，似乎要比上次快上许多，她并没有感觉到自己走很久，就已经看见了白雾缭绕的路尽头的那个人影。那个身影依旧是安静的背对着她。
　　她想要走过去看看那人的正面，不过走到那道身影身后不到两三步的距离时，便已无法再靠近过去了。面前似乎有一堵空气墙挡在了前面，让她不能再走近半分。
　　她停在原处，安静的看着那道身影，心里有一种预感，那人知道她来了。
　　果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那人慢慢的往后转了过来。
　　”你终于来了，我一直在等你。“
　　她禀住了呼吸，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那道缓慢转动的身影。今天终于能见到梦里这个人的真面目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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