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娇女

　　京都里的人，哪怕一个小小的商贩，那都是个人精。此时哪怕并不认识秦梨落，见一副公子打扮，但却是女子模样，心中早就议论纷纷，但脸上一点都没有表现。

　　但是从衣着与宋清的恭敬态度上，这些伙计就明白此人在京都地位必是非比寻常。

　　一大群伙计张张嘴把的严，丝毫不问秦梨落怎么会是这个打扮！谁敢问？能让总执事宋清客客气气的人，那都不是一般的显赫。半句话说不好，乱棍打死都叫一个活该。

　　众多伙计，只有介绍自家的玩意儿时，才敢同秦梨落说话。

　　又在执事厅坐了一会。

　　秦梨落虽然觉得珍宝阁和机巧阁的物件有趣，但也没有久待，带着泠鸢想要回南相府。今日的天公不作美，无可奈何。

　　眼下雨中搜查显然不切实际，只能等着天晴。

　　刚刚出了西市不远，秦梨落又遇到了南忆。

　　寒雨青街，南忆牵着一辆华美的马车，撑着伞站在路旁，他明显是在等她。

　　秦梨落头头疼了一下，自从北相府开始，南忆就像是幽灵似的，阴魂不散呢！明明她与他都在极力的彼此避开，反而越避越紧。

　　他不是回宫睡觉去了么！怎么又来找她？

　　南忆并没有回宫，回宫之前他先回了趟锦洞天。

　　从执事厅负气而走，南忆心里便憋了一团火。本来雨夜到了天明的搜查十分疲惫，没想到半路还挨了秦梨落丫鬟一下。当时他差点就要动手收拾那个丫鬟，但见到秦梨落，他又放弃了。

　　他都没有想到，竟然会忍到这种程度。他气的不是挨打，而是竟然开始忍受。

　　犹记得没遇见秦梨落前，他也算是白衣胜雪、来去如风的京都传奇之人。怎么遇上了这个不知好歹的秦梨落，一切都变了似的。

　　换做从前，他早就将秦梨落这种女子打的爹娘都不认识才对。

　　南忆越想越气，甚至看什么都觉得不顺眼。越是如此，他越是不能回宫。回宫之后，肯定要面见纯元皇后，而且他不能不见。

　　从小南忆身世扑朔迷离，是皇后将他养大，亲如母子一般，什么好的甚至太子都未得到，也要先让南忆拿着。哪怕是亲生母亲也不过如此，故而南忆也待纯元皇后如生母一般，心中大为尊敬。

　　南忆不想带着情绪给皇后看。

　　回到锦洞天，南忆踢了靴子便躺在了长椅上，琢磨着等天黑了再回宫。那时候就算气没有消，至少纯元皇后是睡下的，也就不用去见了。

　　南忆正在沉着脸躺着，小厮听南走了进来，脚步有些凌乱。

　　南忆心里更烦，“听南，你怎么这么冒失？”

　　听南冷不丁愣了一下，但很快就猜到是又遇上了烦心事儿，连忙说道：“爷，出了点事情，虽然不大，但您最好还是知道一下。”

　　话说出来听南自己都不信，他走的那么慌乱，怎能是因为小事。只不过眼下南忆心烦，提前说一声，好让南忆有所准备。

　　南忆不耐烦的回了个字，“讲！”心里的恼怒又多了一份，今日这一个两个，是成了心不让他好。

　　显然，心乱如麻的南忆并没有想那么多。

　　听南暗自捏了把汗，还是将事情说了出来。至于南忆会如何做，听天由命吧！

　　“第一件事是，边关大获全胜，连斩北狄八部四位首领，北狄元气大伤，已经退到了戈壁滩。”

　　话音落，屋内氛围陡然而变。就如上元夜的一瞬漫天的焰火，东阁画楼里弥漫着浓浓的紧张，还有满屋死水般的宁静。

　　南忆捏碎了一盏茶杯，鲜血从他手掌中渗出来，落在长椅上。他如视未见，甚至像感受不到钻心的疼痛，面无表情。

　　“你说什么？”南忆内心翻腾着，这怎么可能？虎威军染了疾，一个龙胆军再强，也不能直接打散了北狄八部，而且一直打到戈壁滩，“有战报吗？”

　　南忆严肃而又愤怒。

　　“前些日子边关告急，圣上派了龙胆军驰援。不过等龙胆军到了时，虎威军满营的伤兵好了。正好两军合为一处，虎威侯当即下令返攻，是两军打的八部。”

　　“王八蛋！南段这个老不死的。”南忆抄起桌上的一件玉狮镇纸扔在了墙上，一声脆响碎落满地，“为了抬儿子，连圣上都敢骗么？”

　　南忆恨恨的盯着满地碎片，愤怒到了极致。

　　武威侯差军功么？他爵位已经是顶了天，根本不差。差军功傍身的是南灏霖，大破北狄的莫大军功定会被武威侯按在南灏霖身上。

　　边关一役，少说也能保住三十年太平。

　　而一切的原因，竟然是出自武威侯之手。谁能料到一个武将出身的侯爷，算计起来竟然这么有劲儿。

　　南忆冷笑。

　　以边关告急作饵，用虎威军感染恶疾作为理由，仗着满朝文武不知军中底细，竟然演了这么一出儿，骗过了所有的人。

　　这回南忆看明白了，但是也晚了。南唐大旗已经直插戈壁滩，此刻说什么都没用。

　　南忆沉着脸来回踱步。

　　忽然，他又嗤笑起来，他笑的是崇武皇，“圣上也真是个老糊涂虫，明明想着削弱虎威军合军一处。没想到竟然让武威侯先走一步，还拿了个开国以来的不世之功。”

　　“爷，圣上可不像是肯吃亏的人。”听南忽然说了一句，他不过是个下人，却与南忆说起了朝政。

　　南忆并不生气，甚至还思索着听南的话。他之所以将听南留在身边，看中的也是听南身上的不同之处。

　　南忆关上了木窗，锦洞天是他的不假，但是他对隔墙是否有耳从来都是严加防范。

　　“说说第二件事吧！”

　　“第二件是边关休整过后，南灏霖可能会随着武威侯回京。”

　　南忆点了点头，这件事才是重要的。

　　只是也在意料之中，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南灏霖不可能在边关驻守一辈子。他怎么说都是侯爷的儿子，武威侯府的世子，“他回京如何就要看圣上的态度了，边关需要休整多久？”

　　听南早已经为南忆算好，“两个月，这次破北狄攻占疆土很大，但是能阔疆域的地方并不多，边关更要择优而阔，所以休整的时间要比往常耗时更多。”

　　南忆点了点头，好在时间充裕。他还要前往青州郡，如果这时候南灏霖回来，他分身乏术。想到他，南忆便觉得浑身都要喷火。

　　曾经，南忆与南灏霖是情如兄弟的。

　　小时候，因为南忆身份不明，宫中本姓的皇族都不和他来往。只有南灏霖与同在东宫的太子南骆笙。三人几乎是同进同出一般，这也使得南忆很小的时候，并没有被其他皇子欺负。

　　一个东宫太子，一个武威侯世子，几乎是一路保着他。

　　可最后，南忆依旧与太子南骆笙交好，但南灏霖却在于他一次争吵之后，没多久便远走边关。

　　南忆目光复杂的坐在长椅上，手指不停的抚摩着长椅上的扶手。知道如今，他都想不明白，既然南灏霖知道了他的身世，为何不告诉他。

　　又为何，满脸讥讽的骂他下贱。

　　那一刻，南忆只觉得南灏霖与其他皇子，已经没有了分别。

　　南忆陷入回忆里深深不能自拔，过了良久，他沙哑着道：“你还有什么事情要说，一并说出来。”

　　“还有就是张家老宅案，之前您一直让我暗地里派人，护着陈三别让他死了。但是这几日听那些保他的人回禀近况，我觉得有些不对。”

　　“哦？说来听听。”如果不是被提到了一嘴，南忆都快将那个陈三给忘了。

　　听南道：“自打陈三回家，又如以往一样的过活。该何时起便何时起，该何时吃饭便何时吃饭，该何时打更便何时打更。”

　　南忆的手顿了顿，觉得他话有所指，“这难道不正常么？”

　　“正常，但太正常了，他似乎已经把张家老宅忘得一干二净。”

　　“你这话什么意思？”

　　听南解释道：“张家老宅案不可谓不奇，而且陈三是经历过当时的人。一个空荡荡的院子里，夜望人头随风飘荡。这种事的可怖一辈子都未必能见，而陈三竟然依然打更，他不怕么？”

　　“是回去之后，便如此么？”

　　“是！”

　　他不怕么？

　　南忆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应该怕的要死才对。回了家，就像是一切未曾发生，竟然还敢在夜里打更。说起来正常不过，但仔细想想简直不正常到了极点。

　　谁给陈三的胆子不怕？

　　南忆双眸里忽然迸发出阵阵精光，“他如果不怕，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早就有所准备。”

　　听南道：“所以，我才来告诉爷，这个陈三如何处置。如果按照秦大小姐的推算，如果真是陈三杀的，他必然有着不同的身份，但是不应该只是陈三一人所杀，毕竟年岁大了。以他的脚程，做不到来往三地杀人。”

　　南忆笑了笑，今日总算有一件事让他舒心。只是陈三要如何处置？现在抓起来肯定会打草惊蛇，如果不抓岂不又毫无用处？

　　两人不约而同的抬起头，相互望了望，片刻之后便有了答案。

　　这种事情还是要找秦梨落。

　　南忆有些为难，明明挨了一下拂袖而去，又要回来找她。虽然是为了案情，可怎么都觉得丢脸。

　　一旁的听南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忧虑，一本正经的道：“爷，我觉得您大可拿出欺男霸女的气势来。秦大小姐不过是南相府的嫡女，无权无势。您可是京都出名的混世魔王，一手遮天。”

　　南忆听完气的就要找东西打他，这说的都是些什么混账话，他是无恶不作的纨绔吗？但见听南一脸认真的样子，南忆又叹了口气，姑且算作是给他底气吧！

　　至少听南有句话说的对，在京都里，他不就是只手遮天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耐一个丫头。

　　不过，南忆还是牵了一辆马车去见秦梨落。如果她还是如今日里发了疯一样，便将她丢进马车里，直奔碧波湖扔了。

　　其实在执事厅的时候，秦梨落便已好得多了。先前拽着南忆，是因为心中羞愤难当，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她一直在人前淡然从容，故而南忆才会以为她今日是吃了熊心豹胆。

　　寒雨毫无弱下半分之意，落在青石板路上，震成团团雨雾。南忆站在青石街上，宛如一尊仙人雕像，踩着云山雾海一般。

　　秦梨落承认南忆是俊美非常，可也更觉得他令人头疼。秦梨落紧着走了两步，当她走到近前时，就感受到南忆身上若有若无的寒冷，是与之前截然不同的。

　　她愣住了。

　　仿佛又如同第一次见面时，他那种不近人情的冷漠，甚至漠视任何人的存在。

　　南忆冷冷的道：“跟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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