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食肆

　　海城的节日格外热闹。
　　亦或者，平日里的海城也是这样的热闹。
　　只是粗略走了几分钟，街两侧推售冰淇淋的，还是各色糖果点心的小推车不计其数。矮人、妖精、人类、地精各色种族掺杂在同样的一条大街上，看着格外的和谐。
　　艾利手上拿着刚买的海盐香草甜筒，眼神却不由自主的瞟向自己身边的人潮，心不在焉的有一下没一下的舔着。
　　忽的，正在四处光望着的他像是看见了什么似得，猛然收回了视线，侧身往安德鲁的背后躲了躲。
　　招来了艾丽西娅的侧目，“怎么了？一惊一乍的？”像是只被老鹰吓到了的兔子似得。
　　后半句话，她只是在心里想了想，却并没有说出口。
　　艾利轻轻摇了摇头，手指却还是牢牢的紧抓着安德鲁的衣袖，“没什么。”他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又朝向那个把自己吓到的地方看了一眼。
　　这一下，脸色比刚开始更加煞白了。
　　怎么看，都不像是没有事情的样子。
　　艾丽西娅心生好奇，视线也跟着刚刚艾利看着的方向转了过去。
　　斜右侧方的位置——一个吹笛子的卖艺人，还有一群正在玩着踢石头的小孩子，提着花篮的卖花女……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啊。
　　她下意识眨了眨眼睛，不知所措的刚想要把视线收回来，眼角的余光，却在此时，看见了一个，应该是吓到艾利的‘东西？’
　　宽大的一块看不清原本面目的粗布，盖在它的身上。
　　健壮的四肢和摆动着的尾巴，“是马？”
　　“那是人马。”安德鲁也注意到了那个下半身是马，上半身却是人的奇怪的男人。
　　“人马？”是他们的种族吗？
　　安德鲁像是对此十分熟悉，语气中还带着微妙的几分怀念，开口解释：“以前他们也生活在魔族边界，我时常能够看到他们。现在从那里‘出来’了，倒是一晃好多年，没看到过了。没想到他会出现在海城这里——”
　　果然没有看到人马的模样，单单是只听到安德鲁的描述。那确实还挺让人觉得怀念的。
　　但既然是能够一眼就把艾利刺激成这个模样的人马，他的外貌，自然也就没有了安德鲁口中的平和。
　　撇开那威武的马身不提，人马男上身套着一件看上去有点像是麻袋一样的衣服……不，那好像，就是麻袋。
　　‘海城石灰’，四个大写加粗的字，即便磨损的程度已经有些厉害了，却依稀还是能够辨认出上面的笔画来。
　　而等到，真的看清楚了那件藏在人马腋下衣服上的字眼后，艾丽西娅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语言后，才有些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安德鲁:“人马——都是这样的吗？”
　　“差不多，”像是已经见惯不惯了的安德鲁，倒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的。只是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原本因为祭典高涨的情绪，此刻意外看上去有点情绪低落，“反正在这里，半魔人和兽人的地位都不怎么好。”
　　只是区别于，半魔人的长相更加接近寻常人能够接受的模样，还能够做一些苦累的杂活。但兽人——完全就可以算作是宠物的存在了。
　　特别像是人马这种，看上去既不可爱，又不漂亮的兽人……应该会更加艰难一些吧？安德鲁不确定的想着。
　　艾利躲在安德鲁的背后，认真听着两个人说话，虽然表情还是有点僵硬，但随着安德鲁的介绍，意识到对方也是和自己一样的人后，身体也渐渐跟着放松了下来。
　　虽然他还是不怎么敢正眼去看那角落里的人马，只敢躲在安德鲁抬高的手肘后面，透过那小小的缝隙看着。
　　须臾，这才弱弱的开口，“他受伤了。”
　　那个人马的脖颈，还有露在‘衣服’外面的手肘，密密麻麻的，全部都是一条摞着一条的伤疤。
　　有的已经结好了痂子，有的还半露着内里红色的血肉。已经干涸的褐色血污，混杂着新鲜的血渍一起，看着格外的吓人。
　　“应该是那个卖艺人打的吧。”安德鲁见怪不怪。
　　像是这样表演才艺的街头艺人和马戏团里，最常能够看见这样的兽人了。
　　除了人马，还有人虎和人狮也挺多的。
　　只是如果是作为表演的话——安德鲁皱起了眉头，他记得人马的价格可不低。
　　起码，比他当初作为奴隶的时候，价格应该还要再更高一点。
　　“要过去看看嘛？”艾丽西娅注意到艾利一直盯着那里，就连手上快要低落的融化冰淇淋，都没能够成功的找回他的注意。
　　艾利先是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中途又意识到了什么，生生停下了摇头的动作。

　　半晌，这才犹豫着轻轻点了点头，“好。”

　　等到凑近看，才发现那人马身上的伤疤愈加的抢眼。
　　艾丽西娅只是粗略的扫了一眼，就赶忙微微斜过了头去，那狰狞的模样，只是看都觉得自己能够感受到那伤口的疼痛感。
　　原本还坐在地上的卖艺人，见着有人围过来后，赶忙站了起来。
　　“尊敬的三位客人，你们想要看什么表演？人马玩球？还是人马舞蛇？”
　　也许是今天没能够抢到醒目的好位置，待在角落里的卖艺人现在看着围上来的三个人就开始忙不迭的介绍。
　　只是说来说去，都是和人马有关的表演。艾利听了又听，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了他的介绍，“那你自己有表演吗？”
　　“嘎——？”猛的被从中打断，语速过快的卖艺人话音一时收不了，硬生生的变成了一道尖利的鸭子惨叫。
　　安德鲁注意到了原本还低垂着头的人马，这个时候的耳朵，不自觉往前靠了靠。
　　“我？我——”从来没有客人这样主动询问过，卖艺人一时措手不及，却也不愿意把这送上门来的三位客人给又推了出去，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的笛子吹的可好了。”
　　他毫不客气的拍着自己的胸脯吹嘘着，“就连我的人马都很喜欢我的笛子演奏呢！”
　　说着说着，似乎怕人跑了，拿着凳子上的笛子还要即兴来上一段。
　　不过倒和他说的一样，笛子的乐声刚刚扬起，那边原本还盘坐在地上的人马，就自动自发的从靠墙的位置站了起来。
　　本就不小的身量，完全站直了之后，甚至还给三人的头顶都罩下了一层阴影。
　　心下稍安的卖艺人，赶忙放下自己手中的笛子，凑了过来“看吧！我没说错吧！”
　　一首训练曲，天天听，月月听，想要人马不养成习惯也难啊。安德鲁内心腹议了一句，却没有直接戳破卖艺人的小心思。
　　倒是远处，原本还沉浸在热闹街市中的人群，三三两两的都注意到了这里人马的存在。
　　害怕的自行躲远，胆子大的则是一个两个惊呼着围了过来。
　　毕竟除了马戏团，人们想要在身边近距离的看见一个真实人马，也确实是一件挺稀奇的事情了。
　　原本不大的摊子，很快就都围满了人。
　　卖艺人见状，也不再去管一开始过来的那三个奇怪客人，赶紧拉了拉人马身上的麻袋衣服示意他马上开始表演。
　　随着排练过多次的节目一个接着一个的出现，围着的人群越来越多，鼓掌叫好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
　　听着那丢在盒子里的硬币‘丁零当啷’的悦耳声音，艾利似乎都能够看见那帽子底下卖艺人乐呵呵的笑脸了。
　　随着排练过多次的节目一个接着一个的出现，听到这边热闹动静不明所以跟着一起围过来的人群也越来越多。
　　里三圈外三圈的，知道把艾丽西娅三个人都挤了出来。
　　安德鲁左右环顾了一下，即便有些感慨，却也觉得正常。等到确认三人没有东西遗漏在这里之后，这才看着还依依不舍望着人墙的艾利，“走吗？”

　　“啊？啊——嗯。”

　　等到走的远了，依稀还能够听见后面传来的人群嬉笑声和人马嘶吼声。

　　明明听上去很热闹很开心，但艾利却奇怪的觉着自己的心，意外的沉甸甸的。
　　像是有什么东西压在上面。
　　脑子里浮浮沉沉的，像是一团雾，只能够看见那一双属于人马的，好像周遭的一切全部都无所谓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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