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息]只若初见

　　金不换被林幽水叫住的时候，正在思考。
　　他的修为之所以会停滞在筑基末期，原因其实很简单。他升上筑基末期那年，使用了一张上古灵符，将余生修炼所得的修为全部转给了心上人。
　　金不换心上人的游戏ID是季天涯，取自浪迹天涯，只缺一个“浪”字。
　　季天涯真的是在用生命补全那个“浪”字。
　　刚进入游戏时，遇到一只元婴期的妖物作祟，一群修士跟在前辈身后与那妖物僵持，双方谨慎地互相试探，场面一触即发。
　　这样紧张的时刻，季天涯一个练气一层的新人，竟然随手从地上捡了块石头，砸在了妖物的脸上。
　　双方皆是大吃一惊，只有季天涯在那里哈哈大笑，笑这妖物被砸歪的鼻子—— 那是那妖物自己用纸画出来贴在脸上的鼻子。
　　季天涯看得难受，手也痒痒，终于还是用石头给砸歪了。
　　结果可想而知，妖物大怒，第一个解决了季天涯，连他们当时的领队也护不住她。
　　不过由于妖物的注意力全部被季天涯吸引，又被激起了怒气失去理智，领队轻而易举地偷袭成功，捉拿妖物，免去一场恶战。
　　眼睁睁看着心上人被妖物杀死，金不换受到的惊吓不言而喻。即使知道这只是一场游戏。
　　他努力修炼，迅速升上筑基期，就是为了能够保护季天涯。
　　然而，季天涯的思维实在是太过跳脱，上一刻还安安静静地待在人群里看戏，下一刻就突然出现在风暴中央。
　　朝千年大妖扔石子，在战斗中的魔族头顶摆pose自拍，用极品灵石当暗器使，把NPC杀手刺杀皇帝用的毒药当酒喝，调戏深不可测的副本Boss…...
　　当金不换意外从秘境中得到转移修为的灵符时，他毫不犹豫地用在了自己身上。
　　效果是明显的。季天涯修为日新月异，一条命至少能撑好几个月不用复活——先前几乎每天都要死上几次。
　　不过，金不换这次出关后又听说了一些传言。如果是真的，那么季天涯的修为恐怕还是不够。
　　虽说化神末期是游戏中的满级，再往上修炼也没有升级的可能，但即使同为化神末期，修为也有高低。强如独孤胜，一人可以抵挡两名化神末期。
　　金不换思考的内容正是如何继续提升心上人的修为。
　　他在游戏中的身体经无数NPC认证，拥有绝佳的修炼天赋。再像他这样不分日夜地修炼数万年，季天涯得到的修为自然是高得恐怖。
　　但是，金不换还是觉得不够保险。尤其是听说了那个消息之后。
　　他已经请师父复制了不少写有季天涯游戏ID的灵符，但是他并不确定除了他以外是否还会有人愿意将自己未来的修为全部转给季天涯。
　　正当金不换思考如何提高心上人修为时，林幽水幽幽道：“大师兄，幽水知道你的苦处。幽水想帮你。哪怕散去这一身修为，幽水也在所不辞。”
　　林幽水指的是，她知道大师兄是为了保护同门才留下暗伤，修为停滞。她想要让金不换变回前辈们口中那个万年前的天之骄子，哪怕将自己一身修为转给金不换。
　　金不换却以为林幽水知道他想要为心上人多送去一份力量。他甚至没有去怀疑林幽水如何得知他所思所想，毕竟游戏世界各式道具与能力根本不讲科学道理。
　　他看向这个陌生的师妹，问道：“你确定吗？会变得和我一样。上古符文无法逆转。”
　　和他一样，修为停滞，再无寸进。
　　林幽水红了脸。上古符文？生死契约不正是上古符文？生死契约相当于升级版的平等契约，一个人一生只能与一人结契，两人从此同生共死。因此，通常象征着浪漫的爱情。
　　林幽水羞涩地点头，道：“确定。幽水愿意的。”
　　金不换取出一张灵符，硬生生按在林幽水的额头上，然后灵力注入符纸，在林幽水的额头上燃烧殆尽。
　　林幽水一愣。这好像和她在书上见到的生死契约不太一样？
　　契成后，金不换对林幽水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容。那一瞬，冰山消融，春暖花开。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帮我，但真是一个好人，金不换想。
　　林幽水看着金不换的笑容，看呆了去。
　　直到金不换走远，背影消散在林幽水的视野中，她这才反应过来。
　　契成后，她和金不换之间没有任何契约间的牵绊，反而是一条单向而无形的线，隐隐指向不知身在何方的季天涯。
　　虽然一身修为还在，但...... 林幽水试着从空中吸取一缕灵气，沿经脉运转，转换为灵力，新转换的灵力却顺着那条看不见的线，传给了季天涯。
　　将自己与金不换的对话以及她打听到的各种传言重新串联一遍...... 林幽水娇俏的面容逐渐扭曲。
　　上古符文无法逆转，她的修为已经不可能增长了。
　　先前想着是为了自己的心上人，林幽水只觉得兴奋而骄傲。如今得知自己未来的修为都会被转给自己的情敌，林幽水又气又恨。
　　忽然，她轻笑一声。
　　凭什么只有她一个人倒霉呢？
　　她摸摸装满各式毒药的乾坤袋，眼中写满了疯狂。
　　无论是胁迫还是哄骗，她一定要让更多人做出和她一样的选择，放弃余生的修为。
　　等大师兄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吧？

　　芷汋全程围观，一脸懵。
　　首先，那个传说中很可怕的林幽水疑似暗恋传说中很废材但很好看的大师兄金不换，说要帮他。
　　然后金不换问她是否愿意，林幽水答应了。看她当时娇羞的样子，芷汋还以为两人说的是要不要结为道侣的事。
　　结果呢，金不换贴了一张符纸在林幽水额头上。芷汋点开符纸上的符文，粗略读过一遍，发现符文会将使用者今后修为全部转给一个游戏ID为季天涯的玩家。
　　使用条件是，使用者必须心甘情愿。
　　根据先前的流言，季天涯应该是林幽水的情敌吧？她居然就这么大方地、心甘情愿地，把自己余生的修为都转给情敌了？
　　芷汋暗自唏嘘，古代的痴情女子真是爱得卑微。不忍再看下去，想知道的关于师父师兄的消息也已经掌握，于是御剑离去。
　　恰好错过林幽水后来扭曲的神色。

　　回到熟悉而陌生的竹林，芷汋陷入纠结中。
　　当年建造竹楼的图纸早就不知道被她丢到了什么地方。如果直接搭建，可能不够美观雅致。如果重新购买图纸，还需要去人群中走一趟。
　　和人接触少了，就越发恐惧人群。
　　但是，毕竟是要居住很久的家，总不能随便搭一个方块屋子吧？
　　芷汋买东西从来不隐身，因为她生怕被人怀疑偷窃。最终，芷汋退而求其次，在自己额头上贴了一个降低存在感的符文，然后又现写了一张前往京城的传送符。
　　之前在岐山与京城之间几次往来，芷汋终于记下了京城的坐标。京城再是守卫森严，毕竟还是凡人的城镇，防不了传送符。只有有坐标，就可以随意进出。
　　芷汋走在京城的大街上，迷茫地东张西望。
　　京城没有专门卖图纸的铺子，上一次买图纸已经是几千年前的事情，芷汋只隐约记得是在京城买的，具体如何购买已经没有印象。
　　忽然间，后背传来一阵清冷，像是被一颗圆溜溜的冰块碰到。“冰块”瞬间变得温热，又离开了她的身体。
　　被“冰块”触碰的瞬间，一段记忆不受控制地浮上心头。那是她还没有发现叶磐心真实性别时发生的事。

　　“磐心，你有喜欢的人嘛？” 芷汋拽了拽叶磐心的袖子，神秘兮兮地问道。
　　叶磐心微笑看向她，写道：怎么？小师妹有喜欢的人了？
　　芷汋一把甩开叶磐心的袖角，气道：“才不是呢！”
　　叶磐心笑眯眯写道：那怎么想到问我这个？
　　芷汋担忧道：“磐心修的是无情道吧？我听说修无情道者不能动心，否则修为停滞，永远无法进阶，说不定还会掉下几阶。可是，心哪里是人能控制的？真是不公平！”
　　叶磐心还是没心没肺地笑着：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这是我自己选择的道，也是最适合我的道。即使真的喜欢上谁，那也是天道对我的考验。我会让自己放下她，不会输给天道的。
　　他又补充写道：我的道心，不会输给凡心。我所求为大道，而非情爱。
　　芷汋崇拜道：“不愧是师姐！”

　　她一晃神，自己还站在京城的街道上，身后急促的脚步声飞快远去。
　　她迅速反应过来，是小偷！
　　她转过身，果然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正急急忙忙地穿梭在人群中，手中紧紧握着什么，应该就是赃物。
　　芷汋没有追赶，一缕灵力直接伸去，准确地将小男孩从人群中提起，轻轻放在自己面前。
　　行人见有修士施法，连忙远远避开，生怕殃及池鱼。但还是有那大胆的，躲在角落里偷看。
　　芷汋贴在自己头上的符纸虽然能够降低存在感，但毕竟不是完全隐身。察觉到周围的视线，浑身不舒服，于是使用隐身技能，用灵力拎着小男孩飞到空中，确认没人能看到了，才问：“你刚才为什么要跑？”
　　虽然怀疑小男孩偷了东西，但芷汋并不能确定。如果是误会，被人质问有没有偷东西绝对会是非常不好的体验。
　　小男孩倒是很诚实，直接答道：“因为我偷了你的记忆，怕被你打...... 对不起......”
　　道歉很爽快，小男孩的手却攥得死紧，显然并不打算归还芷汋的记忆。
　　芷汋问：“窃忆珠？”
　　她想起来了。当初在云叶秘境里，天乐魔尊借给她的窃忆珠就是入手微凉，窃取记忆过程中变得温热。
　　小男孩惊讶道：“你也知道窃忆珠？季姐姐不是说全世界只有这一枚吗？”
　　芷汋也很惊讶。天乐魔尊也说过窃忆珠是独一无二的。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解释道：“我不是在这个世界见到的。”
　　不同的服务器，出现同样的物品并不奇怪。
　　不等小男孩再次开口，芷汋问道：“为什么要偷看我的记忆？”
　　芷汋的记忆里倒是有不少珍贵的丹方与上古符文，但这个小男孩看起来不像是用得上这些记忆的人。
　　小男孩犹豫片刻，还是答道：“因为我想写小说，补贴家用。但是写不好。正好遇到季姐姐，季姐姐就把这颗窃忆珠送给我了。她说，多看看别人的记忆和感受，就会写小说了。”
　　芷汋无语。如此珍贵的窃忆珠，居然送给一个凡人小孩用来收集小说素材，又是姓季，难道说......
　　化神末期的威压向芷汋袭来。芷汋无法动弹，险些从空中摔下去，好在及时被一道灵力温柔地托住。
　　小男孩如释负重，开心道：“季姐姐！”
　　来人正是芷汋在岐山山寨见过的季天涯。
　　季天涯立在佩剑上，抱起小男孩，摸摸他的小脑袋，说道：“欺负小孩子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哟～”
　　她抬起头，看向芷汋，惊讶道：“ 咦，这不是暗恋戎安的小妹妹嘛？”
　　戎安就是卫戎的真名。
　　芷汋低下头，小声道：“我没有欺负小孩子。而且，我已经决定忘记戎安了。”
　　季天涯语气上扬，发出一声：“哦？” 然后看向小男孩。
　　小男孩说道：“对不起，是我先偷了小姐姐的记忆，没有征得她的允许。叫季姐姐过来是怕这个小姐姐会打我，但她没有打我。”
　　倒是一个很诚实的孩子，芷汋想。
　　季天涯笑道：“好好跟小姐姐道歉了吗？”
　　小男孩道：“好好道歉了。”
　　芷汋忙道：“其实如果是用来写小说的话，我不介意你看我的记忆的。就是刚才不确定你有没有恶意，所以有些着急，对不起。”
　　季天涯解除了对芷汋的禁锢，高兴地对小男孩道：“既然问题已经圆满解决，姐姐陪你看记忆吧！”
　　也对，向窃忆珠存储记忆不需要灵力，读取却是需要灵力的，离不开修士的帮助。
　　芷汋突然道：“如果是为了补贴家用才写小说的，可不可以将窃忆珠卖给我呢？”
　　小男孩的眼睛亮了起来，很是心动，又犹豫地看向季天涯。
　　季天涯洒脱道：“送你的就是你的，想卖给谁就卖给谁吧。”
　　她说着，又看向芷汋，问道：“小妹妹要出多少？”
　　芷汋对金钱没什么概念，又知道窃忆珠在每个服务器都是独一无二的，于是直接将自己剩余的所有极品灵石取出，问道：“这些可以吗？”
　　小男孩不认识极品灵石，又看向季天涯。
　　季天涯点点头，道：“这个价格很公道呢。”
　　于是小男孩将窃忆珠递给芷汋，费劲地抱起极品灵石，很老成地说道：“成交！”
　　芷汋其实很喜欢小孩子，此时也笑眯眯地说道：“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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