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梦师

　　路果揉了揉眼睛，对面的小动物发出一声威胁的低呼。

　　真的没有眼睛。

　　路果一个激灵，差点叫出声来。

　　无目的黑色小动物呼呼喘息，试探着向前。

　　路果僵硬着站在原地，怀疑自己是在噩梦里，不对，本来就是在别人的噩梦里……

　　心口突然一热，一道柔和的微光自路果身前弥散开。

　　无目小动物浑身一颤，忽地扭头，飞快跑走了。

　　路果怔了怔，低头扯出护身符握在手里——小小的黑色木牌朴实无华，却莫名的给她一种安心感。

　　她捏着护身符，恍恍惚惚地转身，没走两步就远远看见了小白的身影，左右一看，原来已经走回到刚才赵萱和孔泽发生争执的地方了。

　　小白向着路果走来，走的近了些，看清了路果手中的物件，就停了下来，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动声色地问：“你去哪儿了？”

　　“哇小白你不知道我刚才看见了什么！”一看见小白，路果就跟遇见亲人一样，突然恢复了说话功能，三步并作两步往前。

　　小白默默地后退。

　　“你跑啥？”

　　路果想伸手去抓他，手一动才意识到自己还紧紧攥着护身符，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赶忙把小木牌往衣领里塞。

　　“我给忘了，不好意思啊……”

　　小白没接这话茬，只是问：“你看见什么了？”

　　“一个没眼睛的小怪物！”路果手舞足蹈，“你刚刚不是让我跟赵萱吗，人太多，我跑着跑着跟丢了，又找不到你，就回来了。然后一个小东西窜出来，浑身黑糊糊的——”

　　她用手比划着那个小动物的大小，竭力为小白描述它有多可怕：“牙尖尖的，长长的，脑袋上没眼睛！太吓人了！”

　　小白问：“一个眼睛也没有？”

　　“没有！”路果仔细想了想，很肯定的回答。

　　“无目梦魇兽。”小白说，“执念化成的恶兽。”

　　路果听不懂：“什么念？”

　　“一切恶念。负面情绪，悲观思想，仇恨，痛苦，邪念……这些恶念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诞生恶念汇聚而成的怪物。”

　　“听起来好可怕。”路果吸了口气，“还好它只存在于梦境中。”

　　“无目梦魇兽是最低等的一种恶兽，它确实只存在于梦境中，但是——”小白摇摇头，“它会长出眼睛，身躯变大，甚至会化形为人。它能够化形为人的时候，就已经拥有了足以破梦而出、来到现实危害别人的能力。那时候，它就不再是梦魇兽，和外面那些噬魂夺魄的魑魅妖魔毫无分别。”

　　“还会离开梦境？”路果感觉像在听天书，“那它变化的力量从哪里来的？”

　　小白说：“吃。”

　　“吃？”

　　“心、身、魂、神。最低等的梦魇兽没什么法力，只能吃事主的一些感情、情绪为自己补充能量，长此以往，事主会渐渐感情缺失。长出眼睛的梦魇兽会吞噬事主的肉/体血脉，导致事主生病甚至危及生命……化为妖魔的那些——他们什么都吃，包括魂魄。被妖魔吞噬掉的人，不入轮回，就此消亡。”

　　由人的恶念中长出，以人类的血肉魂魄为食，滋养长大的怪物。

　　育恶者，终将为恶所食。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湖畔的人越来越少，他们安安静静的在湖边慢慢走了一会儿，路果勉强笑了下：“那我还算很幸运啦，遇到的是个等级低的小怪物，就是样子有点可怕。”

　　“它身躯很小，也没眼睛，应该是诞生不久，没什么力量。”小白安慰她，“没什么可怕的，它应该怕你才对。”

　　“制造出这个小梦魇兽的，是赵萱吗？”

　　“嗯。”

　　“她也挺可怜的。”

　　湖畔静了下来，人群像烟雾一样渐渐散去。

　　眼前又换了一个新场景。

　　图书馆大楼前，地上铺满了干枯的落叶，围着厚厚围巾的赵萱匆匆走过，和一个英俊的男生并肩走上台阶。

　　“又一个。”路果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剧情与前面如出一辙，这次是因为男友脾气不好甚至还有暴力倾向，一次争吵后，赵萱又一次分了手。

　　场景变换，成熟了一些的赵萱和她的新男友再次出现，发生分歧，分手……

　　这样的剧情上演了好几遍，最后画面定格在了一座豪宅前。这看起来似乎是赵萱的家，她孤独的坐在院子里，没有化妆，表情麻木，两眼通红。

　　“她也太可怜了。”路果远远看着，心里越发同情她，“她这么漂亮，怎么运气就是不好，总是遇到有问题的男朋友。”

　　赵萱从手包里摸出一面小镜子，对着镜子发呆。

　　她看着镜子，看了很久很久，突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路果被她突然的惊叫给吓了一跳，赶忙抓住小白的手臂：“怎么了？”

　　小白皱着眉头，拉住路果往后退：“有点不对劲……”

　　赵萱摔了镜子，接连不断的尖叫起来，她两只手抓着自己的脸，双眼突出，表情惊恐，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很恐怖的事情。

　　院子里刮起了大风，大地都在颤抖，赵萱的梦境世界开始坍塌。

　　在脱离梦境之前，路果隐约看到那只无目小动物一闪而过。

　　它的身躯，似乎比上次见到的时候又大了些。

　　再一睁眼，面前就是打着呵欠的原木：“这次可真够久的，天都快亮了。有什么收获？”

　　收获就是一个总是被辜负的可怜女孩子。

　　一想到这里，路果心里挺不是滋味儿的。

　　小白照例沉默是金，路果担当讲解大任，并在最后附上自己充满个人情绪的总结：“我觉得她也蛮可怜。一直遇到渣男，这么惨，就算有些怨气也正常。”

　　原木不置可否地点头，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沙发扶手，转头又问小白：“你觉得呢？”

　　“太复杂，不知道。”小白回答的干脆利落，“梦魇兽下次要捉起来。”

　　“嗯。”原木展眉笑了下，“忙了一晚上了，你们先休息吧。”

　　他没有站起来，只是伸手指了指楼上，对路果说：“我和师弟都住在二楼，你就住三楼吧，房间都是打扫过的，自己挑。”

　　路果点点头，见原木说完，又闭目躺进沙发，不禁好奇：“你不去休息吗？”

　　原木闭着眼睛摆摆手：“不用管我。”

　　“哦。”既然主人都这么说了，路果也不再多问什么，和小白一起上了楼。

　　小白轻车熟路，回自己房间休息了，路果却在三楼来回转悠了好久。

　　嗯，这个房间不错。
　　啊，这个也不错，窗帘很漂亮，我喜欢。
　　哇，这里正对着花园！
　　咦，这个窗外可以看到山下，视野真好……

　　她在几个房间中挑挑拣拣，只觉得这个好，那个也好，每一个都好，不知道该挑哪一个。

　　此刻，她精神无比，困意早就飞到九霄云外了。

　　经过艰难的选择，路果终于选定了视野最好的那个房间，一番折腾，兴奋劲儿过了才睡下，临睡前还不无遗憾地想：如果这个房间的窗帘能和隔壁换一下就好了，虽然这个也很漂亮，但是我更喜欢那个……

　　***

　　下午，路果下楼后发现，房子里只有小白在慢悠悠地吃饭，原木已经出门了。

　　小白是这么说的：“他要工作。”

　　好辛苦啊。路果一边感叹一边兴高采烈加入进餐队伍。

　　再次入梦要等到晚上，路果无所事事，在院子里来回溜达了一圈又一圈。

　　直到他们吃过晚饭，原木才匆匆回来。

　　原木坐下喝了两口水，气定神闲地说：“赵萱的梦是假的。”

　　“嗯？”路果诧异：“什么意思？”

　　原木得意的挑了挑眉，清了清嗓子：“她委托我解梦，虽然不肯说的太详细，但我也不是吃素的，当然会去调查一下。今天下午，我又和她见了面，旁敲侧击了下，差不多可以确定了——你们昨天晚上见到的梦境，是假的。”

　　小白问：“你查到什么了？”

　　原木抽出一张报纸展开，点了点上面的一篇报道：“你们看。”

　　那是一份本地的报纸，那篇报道上记载的是一场刚举行不久的婚礼，婚礼双方都是本地的名人，合照上年轻的夫妻笑的灿烂，女方是一位漂亮的年轻画家，男方是——

　　路果惊讶地念出来他的名字：“钱大少？这居然是他的本名不是外号？”

　　“对。”原木收起报纸。

　　钱大少确实是本名。从这个名字就可以看出来，他的父母文化水平不怎么样。事实也确实如此，和赵萱家延续几代的家族企业不同，钱大少的父母都没怎么念过书，辛苦了半辈子，才攒了点本钱创业，运气好碰上了行业发展的好时候，狠捞了一笔，才跻身富豪圈。

　　如果说赵萱是世代名门，钱大少家应该就算是暴发户。

　　“因为男女双方都挺有名气，钱大少结婚有不少报道，有些还回顾了他过去的经历。赵萱在学校又是名人，校内论坛上至今还能找到不少关于她的消息，还挺详细的。这些我都查过了——当年赵萱和钱大少根本就没有交往过。”

　　“没有交往过？”路果彻底糊涂了，“到底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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