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

　　越野车的车主是满脸不耐地出现在车边上的。

　　彼时年轻男生正趴在地上，用自己双手的温度一直温暖着田园，尽管如此，身上毛发湿透还吹着冷风的田园仍旧时不时地打着颤。

　　车主年纪也不大，看上去三十来岁的样子，略有些发福，身上沾满了香烟的味道。

　　“你先出来。”车主手里还握着几张绿色的人民币票子，看样子前头刚赢了一把牌，此刻被打断了好运着实有些不耐烦，踢了踢车轮胎，“快点！我把车开走，别影响我打牌！”

　　打牌的人大多有些迷信，坚信着牌运要是被打断了，之后就很难再好起来了。

　　男生也没有不高兴，本就是他在打扰车主，此刻对方的不耐烦也是情理之中。男生揉了揉田园的脑袋之后，便迅速地从车底下钻了出来。

　　深灰色的短袖T恤上沾了乌黑的积水，让男生显得格外的狼狈。

　　车主见了也只觉得好笑，他也不是什么坏人，只是希望今晚上能多赢几副牌罢了。

　　“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好心……”车主摇了摇头，似是无奈极了，坐上了车，然后在便利店老板的指挥下，小心翼翼地将车开动，然后开向了街对面的一处空位。

　　车主重新停好了车，急匆匆地就跳下车锁了车门，再次看了眼那已经蹲在田园面前的男生，嗤笑了一下之后，便跟便利店老板打了声招呼，小跑着离开了。

　　便利店老板目送着车主离开之后，才跟着一起蹲下身，看向了那个被卡在铁栏杆处的小可怜。

　　“诶哟，还是一只小猫啊！”便利店老板惊呼了一声，“小伙子你看看怎么把它弄出来。”

　　男生点了点头，朝着田园凑近了些。

　　栏杆之间的夹缝很窄，先前田园退缩的太用力，才导致田园挤进去之后被卡在了里面。一开始其实很简单就能把田园抱出来的，只是后来男生又买了吃的让田园吃饱，圆鼓鼓的小肚子这才让田园卡得死死的。

　　男生觉得有些懊恼，早知道就等田园先抱出来再喂吃的了。

　　只是此刻后悔也没有用。

　　男生犹豫了下，伸出手从田园前腿的腋窝处抱住田园，然后小心翼翼地用力拽了拽——纹丝不动。

　　田园还因为挤着难受，委屈巴巴地叫了几声，听上去可怜极了，这样一来，男生就更加不敢用力拉了，生怕弄疼了田园。

　　“大叔，小猫好像卡在里面了，我没办法用力拉……”男生有些无措地抬头看向便利店老板。

　　大腹便便的便利店老板往前靠近了些，也试着拽了拽田园，只不过力气更大了些。

　　田园倒是被拽出来了一点点，不过铁栏杆多年风吹雨打的早就生了锈，田园如今还只是个一个月大的小奶猫，身上的皮肤十分娇嫩而毛发却还不足以抵挡外力的轻微伤害，生了锈的铁栏杆磨得田园肚子两边的皮肤生疼。

　　本来乖巧的田园一下就挣扎了起来，这是他避痛的本能，不过好歹他忍住了伸出爪子挠人的冲动——虽然他觉得很痛很痛，可是他能感受到面前的两个人是在尝试救他。

　　便利店老板被田园的挣扎吓了一跳，立马松开了手，他虽然有些好心，但是也不想被流浪猫抓伤，谁知道有没有狂犬病呢？

　　田园被松开了，小声地叫唤了几下，转过头有些害怕地看着自己的肚子，他想舔一舔自己肚子两边的毛发和皮肤，可是被卡住的他根本没法回头舔毛。

　　“小伙子你等等！”便利店老板一拍脑袋，“我去拿个东西来！”便利店老板话音刚落，人已经小跑着往便利店跑去。

　　男生叹了口气，今晚下班的时候他实际上就已经很累了，看了眼手表，老旧的手表上显示着此刻已经是十二点二十了。往日这个时候他早就冲了澡然后躺在床上入睡。

　　田园很快就察觉到了对方的沮丧，乖巧地将脑袋搭在男生的手腕上，还粘着脏兮兮的眼屎的圆眼睛眨巴眨巴看着男生。

　　男生看到这个样子的田园，瞬间心软，即使田园看上去不如其他人家的猫好看，甚至脏兮兮的，可是这样的眼神让他无法狠心。

　　好在便利店老板很快就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两片极其薄的透明塑料片。

　　“小伙子，我把这个塑料片放到小猫肚子两边之后，你用力拉。”便利店老板说着就蹲下了身，将那塑料片小心翼翼地从栏杆和田园之间塞了进去，而后将田园的毛发和栏杆彻底隔离开。

　　“你一定要用力气啊，别怕他疼，疼一下就好了，不然没办法拉出来。”便利店老板生怕男生心软，再三叮嘱后，才喊男生往外拉。

　　男生也是咬了咬牙，狠下心，手掌环住田园的背部，然后猛地一个用力，最后成功就将田园拉了出来。

　　速度很快，田园甚至都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是肚子那块被铁栏杆夹了一下，险些就将吃的东西吐了出来。

　　男生怜爱地将田园抱在了怀里，也不管田园此刻有多脏。

　　便利店老板见田园被拉出来了，也欣慰地笑了笑，倒不是因为救了一个小生命而高兴，只是因为花了那么多时间没有白费罢了。实际上若是今天不能救到田园，便利店老板也不过是叹口气感叹两句之后，过几日便将此事抛在了脑后。

　　不过既然猫已经被救了出来，便利店老板索性也好人做到底，喊了男生就往便利店走。

　　男生不明所以，但是也老老实实地抱着田园跟在了后面。

　　“我看你还是个学生吧？”便利店老板笑眯眯地问着，等见到男生点了点头后，又说道，“我估计你也没养什么小动物，这小猫跟你回去肯定没东西吃，我送你一盒牛奶和几根火腿肠，你先将就喂一下。”

　　便利店老板说着，就去了冰柜，拿了一盒牛奶和十来根火腿肠，然后从收银柜台里拿出一个小塑料袋装好，递给了男生。

　　“这不用了……”男生有些手足无措，脸上带着强烈的不好意思，“我家还有些剩菜……”

　　“剩菜怎么行啊！”便利店老板不由分说就将塑料袋套在了男生的手腕上，一脸不赞同地劝说道，“这些东西也不值多少钱，你拿回去好好喂小猫，这么小的猫吃剩菜剩饭可不行啊！”

　　男生心软了，红着脸朝着便利店老板深深地鞠了一躬，再三感谢之后，才带着田园走出了便利店。

　　便利店老板笑眯眯地看着男生离开之后，才重新戴上了老花眼镜，然后坐在了板凳上继续看起来报纸。

　　夜还很长。

　　男生一手提着塑料袋，一手将田园抱在怀里。田园倒也懂事，前爪紧紧地搭在男生的肩膀上，只不过尖锐的指甲不受控制地戳到了男生的肩膀上，生疼生疼。

　　男生没阻止田园，心里反而有几分高兴，连带着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穿过弄堂之后，男生站在了一个矮平房前，然后伸手在裤兜里掏出了一把铜黄色的钥匙。

　　男生打开破旧的木门，屋子里一片漆黑——男生的父亲今晚去隔壁小区值班了。

　　男生松了一口气，他并不确定自己的父亲见到田园之后是否会欢迎，如今父亲不在家反而倒是见好事。

　　男生抱着田园轻手轻脚地走回了自己的卧室。

　　说是卧室，实际上也不过是摆了一张老旧的单人床以及一副桌椅罢了。男生坐在了床边上，木床发出了咯吱的声音，男生赶紧停下了动作，生怕将隔壁房间以及入睡的母亲吵醒。

　　田园从男生的怀里跳到了膝头，就想往被窝里钻，他胆子小，那被窝里一片漆黑，像是最好的保护窝。

　　男生拽着田园，先将塑料袋放下后，又抱着田园去了狭小的浴室里，拿着一块有些发黑的抹布，沾着温水，替田园擦拭了全身。

　　田园一直不断地挣扎着，他不喜欢这样的感受。

　　男生一边认真地擦拭着，一边轻声哄着田园：“乖，别动，擦好我们就睡觉了……”可惜田园听不明白，丝毫没有停止挣扎的动作，只是他尚且年幼，男生的一个手掌就能牢牢抓住它。

　　田园身上有些泥泞，擦了好几遍才勉强擦干净。

　　好不容易将田园擦干净，男生自己则迅速地冲了个澡，然后抱着田园去了厨房，用一个小碗接了一碗水后，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这一次田园顺着床单爬到床上后，男生没有制止他，田园似乎明白了只要擦干净就可以爬上床这件事情。

　　男生将碗放到了地上，然后先去了隔壁房间看了眼自己的母亲，替她盖好了被子之后，才打着哈欠拖着疲惫的身体躺在了床上。

　　田园经历了一整天的担惊受怕，早就困倦。眼下他缩成一小团贴着男生的臂弯，已经眯起了眼睛入睡。

　　男生轻轻地在田园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充满宠爱的亲吻之后，关了灯跟着一起入了睡。

　　希望以后每一天都有你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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