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之所至

　　一个星期后，齐谚果然顺利拿下栗缘，并且请寝室的人一起吃了顿饭。

　　开始的甜蜜和心动逐渐消退过后，他觉得栗缘仍旧是高中那个低着头一心一意走路的小女孩，并不能带给他什么惊喜感，于是他花的心思越来越少，也愈加懒得敷衍。

　　大学的环境自由宽松，没了老师和校规的约束，各种诱惑纷至沓来，他沉迷游戏，没日没夜地玩，虚拟世界会让他暂时忘记自己在某方面是个差劲的人。

　　但他从来不怕，因为太了解栗缘的性格，所以知道无论他犯了什么错，她都会无条件地原谅他、包容他。

　　一直到栗缘和他说了分手，他也认为她不过是在拿乔，只要他愿意松口哄哄她，她立马就会回头。

　　但是现在，他后知后觉自己自以为是的想法实在是错的太离谱。

　　原来他并不完全了解栗缘，原来在感情上她是这样的不拖泥带水。

　　前面就是男女寝交界处，栗缘冲他挥了挥手，稀疏平常的语气说：“就到这儿吧，不用送了。”

　　他有一瞬间恍惚，呆呆地说了个“哦”，然后眼睁睁看着栗缘的背影越来越远了……

　　四月，天气终于暖和起来。

　　学姐的录取通知书下来了，她这些天忙着办入学手续和签证之类的东西，栗缘见到她的次数更少了。

　　这天辅导员在班级群里发了一份通知，学校和澳大利亚的一个大学有合作，每个班级有五个名额去申请当三个月的交换生。

　　栗缘给蔡煦苒发了条消息，想问问她的意见。

　　蔡煦苒正在大使馆等面签，正闲的无聊，便腾出手来打字回复，告诉栗缘如果有这个想法的话可以试试，年轻人趁早见见世面是好的，不要像她，等到研二了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栗缘听了，心里更加笃定，给父母打电话说了这事。

　　栗爸爸栗妈妈纷纷表示支持，她便没再犹豫，填了意向表发给辅导员。

　　过了几天，交换生的名额确定下来，栗缘在内。

　　申请通过后要开始着手准备各种复杂的手续，蔡煦苒有相似经验，直接帮她整理了一份明细表让她按流程去办理就行。

　　栗缘户口薄在家，申请需要两份户口薄复印件。

　　父母现在接受新鲜事物也算快，经常给她寄衣服特产过来，她便想着直接让父母帮忙复印户口薄然后给她寄过来，省时省力，免得她还要回G市折腾一趟。

　　这么想着，她拿出手机给父亲打了个电话，但是没人接。

　　下午都是满课，忙起来就忘了这回事，等晚上洗完澡坐在书桌前吹头发时她才想起来栗爸爸还没给她回电话。

　　她皱了皱眉，又给父亲打了一个，仍旧没人接，再换母亲的号码，显示忙音。

　　栗缘心里突然一阵没由来的心慌。

　　G市也就一个四线城市，晚上过了九点街上几乎就看不到什么人影了，更没有热闹的夜生活作陪。

　　栗爸爸因为要做生意，所以手机常年都有来电提示，就算有时候没接到电话，过一会他看到了也一定会回。

　　栗妈妈的生活更简单，兴趣爱好也就是饭后跟着小区那些大妈跳跳广场舞，不过最近栗维补课到很晚她也就没怎么出来了，都在家提前准备宵夜。

　　两个人同时不接电话，这几乎是栗缘没有遇到过的情况。

　　栗缘轻轻吸了口气，安慰自己也许他们就是有事忙去了，等睡一觉起来，明天早上就给她回电话了。

　　然而手机安静了一夜也没有电话进来。

　　第二天一大早，栗缘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给父母打电话，这次直接提示对方已关机。

　　栗缘背后发凉，一紧张就开始无意识地抠手心，她什么都没说，随便收拾了一些重要的东西塞进背包里。

　　顾千羽要和朋友飞洛杉矶，今天很早就去机场了，寝室只有三个人。

　　阿玲和陶真从上铺下来时栗缘已经弯腰在换鞋了。

　　陶真看着她塞得鼓鼓囊囊的背包，疑惑道：“你要去哪儿，等会还有课。”

　　栗缘穿好鞋站起身，匆忙摆了摆手：“我家里好像有点事，我得回去一趟。”

　　阿玲说：“那等会我们帮你签到，你自己给辅导员请个假。”

　　栗缘应了声“好”，抓起包便快步离开了寝室。

　　她在校门口拦了辆出租，报了火车站的地址后便在手机上订了最近一班回家的高铁。

　　现在是七点二十五分，高铁出发时间是八点十六分，稍微有点赶，但她心急如焚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

　　紧赶慢赶到了火车站取票，一口气都来不及喘匀栗缘就直接安检进站了。

　　高铁出发后，这一路上她都在给父母打电话，但始终没人接，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从没像今天这样漫长。

　　终于回到G市，栗缘一刻不敢耽误，直接回了家。

　　当她打开门的一瞬间，一股子莫名的腐臭味道扑面而来。

　　栗缘只觉得脑仁突突直跳，心慌意乱地冲进家里。

　　早春的艳阳天，暖洋洋的阳光穿透玻璃窗落在客厅的地板上。

　　电视机旁的小百合已干枯凋零。

　　栗缘找了一圈才发现那股怪味是从厨房传来的，她走进去一看，锅里的饺子还没来得及盛起来，体积被泡得胀大了好几倍，面皮破了，白菜鸡蛋猪肉馅飘在上头。

　　她一屁股坐在餐桌前，回过神来才惊觉自己后背起了一层冷汗。

　　坐着缓了几分钟，她觉得得去一趟店里，虽然她心里隐约猜到了结果。

　　到店里一看，卷闸门果然紧紧闭合着，她知道，他们家一定发生什么事了——父亲曾被其他街坊邻居笑称为劳模，因为他一年四季除了过年，基本上都会准时准点地来店里开门，二十多年来风雨无阻。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一时间无助极了，心里空寂渺茫。

　　她怀着心事再次回到家里，冷静下来才想到给小姨打电话，开口便问：“小姨，你知道我爸妈去哪儿了吗？”

　　小姨顾虑地停顿了几秒，才小心翼翼地说：“跟你说了你可别害怕啊。”

　　栗缘喉咙发颤：“他们怎么了？”

　　“没没没，你先别慌，不是他们有事。”小姨压低了嗓音：“你妈昨天打电话说的太急了，就是栗维和人打架，把人家腿给弄折了。”

　　原来是这样……

　　栗缘刚想松口气，小姨又说：“我托人问了，那孩子的爸爸是黑白道上混的狠角色，你弟弟这次闯大祸了……”

　　栗缘坐车赶到医院，一路上她都在想，只要家人平安，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太难。

　　然而等她从电梯下来，望见走廊尽头VIP病房门口的两三个黑衣保镖时才发现事情比她想象的复杂得多。

　　她从来没见过父母如此低声下气地去求一个人，放低了姿态，说尽了好话。

　　栗维站在一旁，垂着头一言不发，宽大的蓝白色校服套在他身上，显得他的肩膀是如此单薄。

　　父母对面站着的中年男子剃着圆寸，个子不高，大金链子从打底黑T恤里掉出来，他手指夹着一支雪茄，仰着下巴，以一种蔑视的姿态看着栗爸栗妈。

　　一支雪茄抽完，他用食指点了点栗维，又从左往右依次指着栗爸妈两人，恶狠狠地说：“弄折我儿子一条腿，我让你们全家都拿命来赔。”

　　栗缘隔得远，看见这幅场景便识趣地站在一边没上去添乱。

　　她看见折腿的那个男生打着石膏板坐在床上，一边啃着苹果，一边拿着ipad在看视频。

　　这哪里有一点痛苦的样子？

　　她静静站在楼梯口，直到金链子男人离开后才走向最里面的那间病房。

　　栗维最先发现她，嘴唇颤了颤，不确定叫道：“姐？”

　　栗爸栗妈听到他这一声也错愕了，抬头看见栗缘，有些手足无措：“你怎么回来了？”

　　栗缘心酸，一张口就想哭，但是现在的状况不允许她软弱，她只能使劲吸了下鼻子，执拗地问：“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不回来你们就打算一直瞒着我？”

　　栗爸爸一噎，却还是说：“告诉你也没用，白操心。”

　　栗缘被父亲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一屁股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虽然她是帮不上什么忙，但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怎么可能还有心思想别的。

　　就冲刚才那金链子男嚣张的气焰，栗缘觉得他如果说的是真的，那栗家往后的日子都不会好过了。

　　昨天才发生的事情，今天店里就没法开门，以后还说不定有什么样的刁难找上门来。

　　普通老百姓哪能和这些混□□的人抗衡？

　　栗缘越想越觉得烦躁，这种束手无策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想和自己置气。

　　坐了一会，她突然想起来今天是周三，晚上原本还要去给容景轩补课的。

　　她拿起手机走远了些，给容景逸打电话请了个假，又返回微信，发现有一堆未读消息。

　　有辅导员发来学校催交手续资料的，有室友问她到没到家的，还有别的乱七八糟的信息。

　　栗缘来不及一一细看，给辅导员回了消息说明自己家里的情况，并且请求取消交生的申请，又直接发了条朋友圈。

　　顾千羽看到她这条“家中有急事，需联系请直接拨打电话”的朋友圈时已经是北京时间十三点，而洛杉矶才刚刚晚上十点。

　　偌大的洛杉矶国际机场人来人往，旅客步履匆忙。

　　顾千羽一行七个人，同伴在前方嬉笑打闹，她落在最后，腾出一只手来给栗缘回电话。

　　栗爸妈一夜未睡，被栗缘硬劝回家推进卧室补觉。

　　栗维缩在沙发上，盖着一床毛毯浅眠。

　　手机接连不断震动起来，她接起来，看了看栗维的方向，起身走到阳台，关上了推拉门。

　　顾千羽直接问她：“你怎么了？”

　　栗缘没想瞒她。

　　当初和她做朋友的时候栗缘也没想过因为她家境富裕而占她的便宜。

　　但是现在栗缘能想到的，只有顾千羽能帮她。

　　栗缘咬了咬下唇，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顾千羽听完心里也没底，但还是宽慰她：“你别急，我帮你先问问，过两天我就回来了。”

　　栗缘低低说了声：“好，谢谢。”

　　越往出口走人群越熙攘，顾千羽匆忙说了句“你别担心，这事我一定帮你办好”便把电话挂了。

　　她把手机放回随身挎着的小包里，随众人一起去转盘取行李。

　　刚取到行李，一直拿着手机与人联系的赵宇骞忽然说：“我们得自己过去了，孟争打电话来说悠然脚扭了，他们现在过来不了，等会直接去酒店找我们。”

　　顾千羽听罢，脚步顿了顿，当下便拖着行李往出口走，抛下一句：“你们去吧，我有事要先回国了。”

　　赵宇骞惊讶道：“不是吧，你连轴转不用倒时差的吗？什么事这么急，来都来了，不玩两天再走。”

　　顾千羽回头瞪了他一眼，怒气冲冲：“玩个狗屁。”

　　赵宇骞无奈地耸耸肩——不要波及无辜好吧。

　　都是含金汤匙长大的骄子，从来不为钱发愁，手一挥拦了出租直奔酒店，放下行李换了身衣服就到大厅等着。

　　不多时，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停在门口，一双穿着休闲裤的长腿跨下来。

　　“哟，瞧瞧，孟大少爷来了。”

　　有人吹了声口哨。

　　“就你贫。”孟争勾唇一笑，轻轻撞了下那人的肩。

　　后座车门打开，冯潇然扶着冯悠然下来了。

　　“悠然妹妹受伤了还专门跑一趟，这多不好意思。”赵宇骞嘻嘻笑道。

　　冯悠然伸手把发丝勾到耳后，抿唇微笑：“哪里的话，大家来洛杉矶玩，我也算半个东道主，当然应该过来。”

　　正说话间，孟争视线扫过在座所有人，停顿片刻，似不经意间问起：“千羽呢？”

　　“嗐，你说她呀，”赵宇骞意味深长地拉着语调：“买票回国了，好像是有急事，下飞机打了一路的电话，估计是男朋友吧。”
　　“男朋友？”孟争舌尖碾着这三个字，微微眯了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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