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女跃龙门

　　*

　　马车里安静如斯，唐晚卿抬眼看向傅云峥，他手里握着书，目光一直在书页上未移开，更是无半句话可说。

　　元宵节听闻他归来了，她第一时间坐轿子赶往了傅家，好久不见，他清瘦了许多，人也更加沉默寡言，问他去了何处，‘外地’二字便将她给打发了，再多的竟一字也不肯说了。

　　起先只以为他有不开心的事，渐渐地，唐晚卿却意识到，他变了。

　　首先从称呼上，他不再允许她像以前那般直呼他的名字。

　　从小到大，她喊他云峥，他喊她晚卿，并未随着成年起了表字而改变。

　　短短几月未见，竟生疏到了这个地步。

　　她不能再喊他的本名，只能喊他闻钦，他也客气的唤她一声四姑娘。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变成这样，这是唐晚卿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马车徐徐停在唐家府邸，唐晚卿对自己的丫头说道：“拂冬，你先下去等候，我还有几句话要单独与闻钦说。”

　　“是。”

　　待拂冬下车，唐晚卿放在腿上的手搅紧了手帕，“你自打正月回来就一直对我很冷淡，这么久我一直都想不通，闻钦，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对让你心里不快你大可直接告诉我，是我的错我会改，但你不说明，让人怪难受。”

　　傅云峥把书放下，“我以为你心知肚明无需再言。”

　　“心知肚明什么？”

　　傅云峥黑白分明的眸子注视着她，“你待字闺中二十二岁究竟是在等谁？”

　　唐晚卿一怔，原本相视的目光挪开了，她看着别处回：“我在等谁你不知？”

　　“你这句反问真是一如既往的做派，总以模棱两可的态度让人去猜。”

　　“你我相识这么多年了，我心里在想什么你总该知一二的。”

　　“曾经我也这么认为，但事实上却并非那样，我并不了解你。”傅云峥眼神清凉如水，毫无情绪波动，“竟连你何时想母仪天下都不知。”

　　唐晚卿眼皮一跳，指甲嵌入掌心，一时间无言了。

　　马车内死一般的静寂。

　　“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都要对你说，我不喜欢深宫，也不想在那里面生活一辈子。”她的面上少了些许血色，声音带了几分轻颤，“我身不由己，无法违背家人的安排，这件事我知道你迟早都会知道，想瞒也瞒不住，但我就是想拖到最后，幻想着我进宫的事儿有朝一日泡汤。”

　　傅云峥嘴角一抹清冷的笑，“泡汤的几率有多大呢？”

　　“我不知道。”

　　“若没泡汤你顺利进宫选了秀，若是泡汤你还有我这条退路，怎么样你都不亏。”

　　唐晚卿双眼泛红，“你说这话是何意？”

　　“明面上的意思，你若直言对我说出口，我定能理解你的处境，咱们还会是朋友，但迄今为止，你主动对我讲明了么？去年八月初八你进宫与他在书房说话，很不巧当时我也在。”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的思绪，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你所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的无比认真。”

　　她瞳孔锁紧，唇瓣嗫嚅了几下，始终没再说出一个字来。

　　唐晚卿下了马车，拂冬见她身子一晃，“姑娘，您怎么了？”

　　“无事。”

　　她挺直脊背，脚步加快的朝府门走去，拂冬赶紧追上。

　　唐晚卿回到闺房，把拂冬关在门外，“我想一个人待着，你退下。”

　　听到她的应答，唐晚卿才缓缓朝床边走去坐下，思绪飘到了去年的八月初八，那日距离父母为她做主的婚事已过去了好几天，初知家人有意让她进宫，唐晚卿急了，私下立即告诉了母亲她对傅云峥有意，对方也对她有意，只是看对眼归看对眼，彼此还没有真正捅破那层纸。

　　这个事儿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唐晚卿的父亲唐春生便知道了，他让她死了这个心，哪怕选秀结果因为种种原因出了差池没能如愿当上太子妃，那最不济也是侧妃，一切都在计划当中。

　　唐晚卿知道竞选太子妃之位唐家势必要派一位嫡女参加，毕竟她的姑母虽是皇后，却没有自己的亲生骨肉，太子是别的妃子所生过继到她名下的，无比需要娘家助力，但她万万没想到在唐家几位嫡女当中姑母定了她，其她几位堂妹都比她年纪小，按理说更有优势，她想不通，却无可奈何。

　　别说那会傅云峥是个四品官员，就算他那会就是内阁首辅，唐春生也不会让女儿嫁给他，比起太子妃，别的又算什么？孰轻孰重一目了然，有选择才会知道哪个更好。

　　唐晚卿遵从了父母的安排进宫讨好太子姜无垠，她表述了自己对他的倾慕，撇清了跟傅云峥的关系，只道两人从小便认识，一直把他当朋友，从没有别的想法。

　　回想起那天姜无垠的笑容，唐晚卿这一刻才知道多么意味深长。

　　怪不得自打那以后，傅云峥再也没有给她下过帖子约见面了，现在每次见面，要么是偶遇，要么是公事，要么她去傅家找他。

　　原以为去年便能进宫参加选秀，谁知先皇卧床不起太子失踪，一切都给耽搁了，直至今天太子继承皇位几个月了，选秀还未开始。

　　随着时间的推移，唐晚卿愈来愈希望姑母改选年纪小的堂妹参加选秀，她幻想着若被改选，父亲定然会让她嫁给傅云峥的。

　　谁知没等来改选，等来了今天。

　　想到两人以后完完全全是熟悉的陌生人了，她终究忍不住趴在床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哭了会儿，她让拂冬打水送来洗了把脸，重新上了妆后去见了母亲常氏。

　　“以后我与闻钦再不来往了。”

　　“可是因为知道你要进宫？”

　　唐晚卿点头，“是，其实他去年便知道我有入宫的目的了，我与陛下说的话被他听到了，打那以后他就疏远我了，而我一直都不知道什么缘由，今天问他才知道。是了，陛下与他关系甚好，就算他没听到也会知道，而我还以为他知道了一定会当面来质问我，但是他从没有问过，所以我只觉得他不知道此事。”

　　常氏叹道：“如此也好，你是要进宫的，哪还能像以前一样跟他见面接触？早该避嫌了。”

　　她苦笑，“母亲，我根本不想进宫，陛下不喜欢我，无论我如何讨好他，他都不正眼瞧我一眼，就算成功入选皇后，不用想便也知道我今后过的会是什么日子。”

　　常氏安慰她，“未见得不喜欢你，若真不喜欢你怎么还会常常让你进宫？”

　　“他让我进宫只是做给我姑母看的，喜不喜欢我，我自己感受的出来。”

　　刚说到这，唐春生被着双手进了门，见他面色不大好，常氏询问：“怎么了？”

　　“陛下给十公主赐婚了。”

　　唐晚卿隐隐觉得不安，“赐给谁了？”

　　“还能有谁，傅家那位。”

　　常氏看了女儿一眼，对唐春生说道：“昨个儿你不是还说太后打算下懿旨让唐家其她女子嫁过去吗？”

　　“这不陛下得到了风声赶紧下旨许给十公主了么，十公主跟他是一母同胞，他自然不想便宜了外人。”

　　“十公主这下可如愿了。”唐晚卿哼了一声，心口钻心的痛，“她本就对闻钦死缠烂打，一点女子的矜持都没有，仗着哥哥是陛下就无法无天。”

　　唐春生闻言这话皱了皱眉，“这话在我和你母亲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若传出去怎么了得。”

　　“女儿有分寸，怎会出去说？”

　　“今日我跟闻钦在宫中遇见，乘坐他的马车一起回来的，想必他回来之前就知道了赐婚，但并没有说给我听。”

　　唐春生问道：“以后不许再向以前与他接触了，十公主可不是个善茬，若她在陛下面前说些你的恶言，给你使绊子，就不好办了。”

　　“父亲现在可以完全放心了，我与闻钦以后没得来往，这么久以来他无故远离我，我不知究竟，今天仔细问了后才知道他去年就知道我要入宫的事了。”

　　唐春生听他这么讲，心里瞬间彻底踏实了。

　　没再久坐，唐晚卿起身离开了父母屋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她坐在院内的秋千上时而笑时而哭时而恍惚，拂冬在一旁瞧着不是滋味，别人不知道，打小就跟在唐晚卿身边的她可是明了自家主子有多喜欢那人。

　　“姑娘，您别太难过了，事已至此，得朝前看。”

　　唐晚卿泪眼模糊，她双手抓着秋千绳，“你说，他是不是早已喜欢十公主了？”

　　“这个……”她着实无法回答，“说不好。”

　　“不管他喜不喜欢，圣旨都已经下来了，她才是那个跟他白首到老的人，是那个跟他生孩子的人，我什么都不是。”唐晚卿喃喃道，“若我不是唐家的女儿就好了，拂冬，我好难受，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姑娘，要不要咱们出去走走散散心？”

　　“不。”唐晚卿摇摇头，“我哪里也不想去。”

　　拂冬不知道再说什么话来安慰劝解她，默默地在身边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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