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罗+剑三]吃我玉石

　　{颜颍川。}唐三道。

　　这个无比陌生的称呼让他愣了好一会儿。
　　{……什么？}

　　{你还记得么？六年前我们第一次同在冰火两仪眼的时候。}

　　{啊……}颜颍川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起此事。
　　那时，真挚的少年以心头血唤醒相思断肠红，口中誓言历历在耳。

　　{那时我说，愿与你同生共死。你答应过的。}唐三道，{但你带着满身的血迹与伤痕来到我眼前，而我甚至不知这些伤从何而来，不知你一个人经历了什么。你总是这样孤军奋战，从未想过你的身边还有我。}

　　{我不是这么认为的，小三，你不要乱想。}颜颍川顿了顿，道，{对不起。}
　　他不愿因自己的私事拖累小三，因而在危难时不愿拖他下水；他不愿让小三为自己无谓地心疼，因而危机之后也不愿多言。
　　他以为这就是爱，他总记得给予，却忘记了索取和依赖。

　　只是，小三并非性急之人，为什么选在这种前有山后有虎的境地说出来？

　　他心中生疑，细细向四周看去。相思引的皮肉不断冷冻烧毁，又不断恢复原样，二人储存的魂力如破洞般迅速流失，填补为血肉之躯。
　　以这样的消耗速度，相思引最多只能维持一刻钟。

　　也许他们撑不到支援的到来了。

　　颜颍川如坠冰窟。

　　唐三的声音隐隐传来：{我不需要道歉，我只求你以后不要再做傻事了。你知道的，你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颜颍川突然就明白了唐三这一番话背后的意思，这一点明晰的火苗在层叠冰山之下一闪而过，只触动起一丝涟漪。

　　魂力干涸的那一秒会发生什么？相思引失效，身处冰火两仪眼中的自己来不及躲入如意百宝囊，便会在冰火交加下灰飞烟灭，死无葬身之地。

　　而若是出泉，外面等着他们的将是两名封号斗罗和数个魂圣，对唐三的性命志在必得。

　　前与后，皆是死路一条。

　　究竟是哪一步棋走错了呢？若是他乖乖随独孤博养伤，没来找小三；若是他在入泉时及时藏入如意百宝囊，罔顾小三性命，那他都会安然无恙。

　　只是如此一来，作为交换的便是小三的生命。

　　颜颍川陷入了短暂的失语，另一边，唐三的嗓音一反常态地带着恳求，却在他耳边敲响了一记洪钟。

　　{所以我们再一次起誓吧——任何事情我们都一起面对，我们同生共死，好么？}

　　唐三想求得什么样的承诺，终于在这一刻明了。

　　颜颍川的脑海中恍惚浮现“献祭”这两个字，身为十万年魂兽的他天生便会，唐三也从父母的经历中得知了这个残酷的词汇。
　　——无论是否重修为人，十万年魂兽都可以将全部的魂力与灵魂奉献给另一人，永远成为他的魂环之一。

　　一个令人恐惧的噩梦，一条充满诱惑的生路。

　　唐三太了解他了，铺陈千言万语不为怀疑抑或怪罪，只为将“献祭”这个选择彻底堵死。

　　{我不能。}颜颍川怔然道，{我不能答应你。}

　　{岩！}

　　{什么同生共死……那日你与我说的不过是情话，不必当真，我都懂。}颜颍川语调冷静，内心却在颤抖，{与其我们全部葬身于此，不如能活一个是一个。你呆在这里等独孤博和老师他们，出去以后小心些不要被找到，韬光养晦替我复仇——或许能复活我也说不定。}

　　{你究竟在说什么？}唐三几乎在嘶吼，{我绝不会独活！你在拿你的性命威胁我！}

　　颜颍川轻叹一声，笑容中带着苦涩：{我知道你不会的。献祭之后我的灵魂和生命将彻底与你融为一体，你又怎么会舍得放弃自己？只要有一丝复活的希望，你都不会放过，甚至寻觅这一丝可能难于成神。}

　　{你太残忍了。}唐三痛得不断喘息，{你不能这么做，岩，你不能这么做。}

　　两人之间静默片刻，冰泉与火泉相融时滚起大量蒸汽，呜咽声如泣如诉。他们无声地博弈着，等待对方服软的那一刻，然而这份无望的期待注定没有结果。

　　{小三，我有些累了。}颜颍川轻声道，{让我再休息一会儿吧。}

　　人生大起大落莫过于此，他刚刚死里逃生，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回到了这一刻。

　　青山秀水梦中藏。

　　颜颍川躺在花海中，嗅到耳边紫色铃兰的幽香。他侧过身子，脸颊蹭过柔嫩的花瓣，手掌抚弄着花枝。

　　他留恋这里的一花一木，一草一石，青岩浮云，亭台楼阁，乃至记忆深处的万花谷，谷里严苛却温柔的师兄。
　　他留恋索托城里小而破的史莱克学院，别扭毒辣的碧鳞蛇爷孙，弗兰德的土豪金裱字，甚至屎绿校服背后的小广告。

　　他无比留恋生命的感觉。

　　死亡又是什么样的呢？
　　他想起了梦境之下的那颗巨树，与其相伴时无知无觉的境界。

　　那样一来，必然看不到小三的喜怒哀乐了吧。当他低落时不能拥抱，当他喜悦时不能分享。
　　不能揉他的毛，捏他的脸，不能看他情|动喘息时，从鼻梁上滚落的汗珠。
　　当他思念自己的时候，也不能轻轻回应一句：我在。

　　尽管再恋生惧死，行至如斯绝境，献祭是唯一的方法。

　　就像他自己说的，活一个总比一个都不活强，一大于零，最简单的算术题他摆在眼前，却令他的心脏紧紧攥成一小团，怕得抽搐。

　　颜颍川有些自嘲地想着，若选择发生在一瞬间，免了这诸多心思反复，则要容易得多；总好过现在这般将头架上断头台，听着耳边死神霍霍磨刀之声。

　　“看起来，你已经做出选择了。”一个柔和的女音道。

　　颜颍川将捂着眼睛的手臂挪开，看到白衣女子站在他身旁，正低着头瞧他。
　　“相思，你吓到我了。”他无所谓道。

　　女子仿佛并未发觉他的苦恼，仍旧笑盈盈地看他：“是么？可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被吓到了的样子。”

　　颜颍川直起腰身，一头皮毛软滑的梅花鹿在他身后蹲下|身，充当他的靠背，湿漉漉的鹿眸里满是温驯。
　　“等我不在了，你便跟着唐三罢。”他淡淡道，“本来就是他将你唤醒，也合该由他带着你。”

　　另一头母鹿漫步而来，伏在白衣女子身旁，鼻吻蹭过她的手。她柔柔一笑，合膝跪坐在花海上，抚摸梅花鹿的皮毛。

　　雪白的衣裙拢在她的身畔，宛若含苞待放的白牡丹。而那玉面朱唇，也如噙血般鲜红夺目。
　　“你不必太急安排我的归宿。”白衣女子——也就是相思断肠红，敛眸浅笑。

　　“最迟一刻钟罢了。”颜颍川垂着眼睛道。他只剩下一刻钟的生命，却没有勇气去面对唐三，怯懦地逃避在此。

　　见他没有说话的心情，相思道：“你不奇怪我现在为什么敢出现在你的梦境里么？”

　　相思引第一次在梦境中出现时，是在决赛后魔魇的虚弱期间。颜颍川回头去寻惹人厌的骷髅鬼面，却发现它奄奄一息，只余可怜的一小撮黑焰。

　　它怎么了？颜颍川有些疑惑，自己上次对他的伤害有这么大么？

　　相思摇了摇头：“不止如此。你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它时在哪里吗？”

　　颜颍川第一反应是苍晖学院的时年，又立刻否定了这个念头。
　　按照魔魇所言，他与魔魇第一次见面应当是在自己重修为人之前，自己“救”了它，以前世记忆为筹码达成协议。
　　那时他在——

　　“冰火两仪眼。”

　　“没错。”相思道，“冰火两仪眼乃神魔禁语之地，这也是为什么数万年来魔魇的存在没有被诸天神明发现，也没能出世祸害人间。在这里，它会暂时被封印，我才得以出现，将这些事情告知于你。”

　　颜颍川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讯息：“你是说，魔魇也是神，而且一直被众神追杀？”

　　“是的。万年前，魂兽不必化人重修便可以成神。为首的龙神带领大部分兽神与人类神起了冲突，史称神界动乱。动乱之后，所有反叛的兽神都被镇压剿灭，唯有龙神座下的幻神魔魇侥幸逃脱。据我猜测，它是慌不择路之下才坠落于冰火两仪眼之中的。”相思道，“我也是因为遇到你，才得知它并未死亡。”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因为我是这场动乱的见证者。”相思道。

　　她是神？颜颍川睁大了眼睛，相思断肠红竟然是神？

　　相思笑着摇了摇头：“准确来讲不是我经历了这场战争，而是花神——我只是花神寄留在此间的一缕意识。她活的时间太久太久，千万载之间空等一人，意识早已消磨殆尽。而她最后托付给我的，是希望能寻得一位合适的继承者，好值守她的花神之位。”

　　“所以你选择了我。”颜颍川道，“而我就要死了。”

　　“傻孩子，我在你心中就这般无能么？”相思有些泄气似的叹道，“虽然因为没有本源之力，我连区区一片一级神祇的残魂都解决不了，但我至少还能帮上一些忙。”

　　“你是说……”

　　相思笑道：“用不着你们付出生命，也能在冰火两仪眼中撑过一整天。”

　　一瞬间，梦境草长莺飞，枯木逢春。暖风卷起零落的碎花瓣，吹起一阵紫色的香风。颜颍川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流光溢彩。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他握紧双拳道。

　　“不必如此，这是你和唐三一起挣来的。”相思微笑着道，“若没有你们二人，我还不知道要等多少年才能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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