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君行

　　“夫人家的公子怎么了？难不成是他嫉妒夜昀的出现抢了属于他的关爱，恼羞成怒，把夜昀赶出家门了？”

　　楚琰迫不及待的问。不知道为何，这一刻他十分想知道夜昀之所以成为现在的样子这期间究竟经历了什么。他也不清楚自己的这份好奇，究竟是想彻底了解夜昀找到她的软肋，还是因为她的身世与他太像，像到他拼命的想抓住这个同病相怜的人。

　　叶湛摇头，仍旧淡淡道：“恰恰相反，夫人家的公子自幼体弱，朋友甚少，家中多了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丫头，不仅不讨厌，反倒喜欢的不得了。他不仅不恨她抢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疼爱，反倒还把自己所有的爱给了她。护她，教她，逗她，陪她度过了最美好的岁月时光。换句话说，夫人家的公子愿意为了出现在他生命里的小妹舍弃一切。”

　　“既然两人关系这么好，为什么你要说是因为夫人家的公子才造成了现在的夜昀？”

　　楚琰想不通，一个被所有人爱着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嗜血如命，她不该心底善良，天真无邪吗？就算被宠溺到骄纵一些，也不至于成了如今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啊。她年年大选，毁掉了多少少年？又破坏了多少正常的家庭，让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能不顾一切的随着自己的性子无情的夺取别人的性命，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叶湛脾气很好，即便两次被打断，依旧心平气和，耐心的给楚琰解释疑惑，不过这一次，他语气有些难以察觉的阴沉：“因为，青梅竹马，相濡以沫，夫人家的公子……爱上了她。”

　　“什么？他竟然爱上了自己的妹妹，这……”楚琰讶然的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叶湛，有些语无伦次。

　　叶湛转头看过来，安静的看着他。那眼神，犹如一汪泉，幽深而干净，让人身心舒服，赤忱诚挚，又如一壶酒，灼烈而上头，让人沉醉疯狂，肆无忌惮，更似一张网，浓密而广阔，让人无处可逃，无所遁形。

　　楚琰被这眼神紧紧吸进了一个独特的空间，那里只有简单的两个少年，两小无猜，他们一起玩闹，一起哭笑，一起长大，直到少年抓住少女的手，倾诉出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他说他们能携手白首……可是他看不到少女的脸，听不到少女的声音，不知道她的回答。

　　“那她，也爱夫人家的公子吗？”楚琰问。无比期待的问。

　　叶湛没再继续讲下去，而是收了那让人迷乱的眼神，换上了一副真诚询问的眼神，道：“你认为，她该爱夫人家的公子吗？”

　　楚琰一怔。

　　是呀，夜昀该爱上夫人家的公子吗？

　　一时间，他竟有些不敢回答这个问题。按照常理来说，虽然夜昀是养女，可既然入了族谱，她与那公子便等同于亲兄妹，兄长爱上妹妹，这是有违纲常伦理的啊。倘若他们真的相互爱慕，那结局，一定很……

　　“很惨烈。”叶湛突然说了两个字，轻飘飘的好似一股子细风，从山野河流间流淌而过，却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他问：“对吧？”

　　楚琰握紧了拳头，有一种被窥视的错觉，却还是点头，同意他的话。

　　叶湛转头回去，望着暗沉无光的长天怆然一叹，似看尽无限悲凉凄苦后的冷漠，又似看破一切却唯独看不破自己的无奈与懊恼，他好半天才又道：“所以，便有人为这场赌注付出代价。惨痛乃至于承受不起的代价。”

　　“所以，她是被抛弃的那一个？”想到江湖上关于夜昀性格徒转，修炼魔功的原因，楚琰几乎脱口而出这个问题。

　　叶湛没有回答，也没再说话。

　　楚琰以为是他没有听清楚自己在说什么，转头看向叶湛。

　　叶湛依旧没有说话，便是任何表示也没有。

　　楚琰好奇，不想这个故事就停在了最重要的阶段，刚想问，叶湛突然一把捂住他的嘴，然后整个人都警惕了起来，低声道：“别出声，有人。”说完，叶湛极快的从地上起来，同时将他也从地上拽了起来，继而用脚踩灭了火堆，护着他往背后的林子退。

　　楚琰跟着紧张起来，边退边压低了声音问：“什么情况啊？你知道来了多少人吗？”

　　这两日接二连三的遇到了好几拨黑衣人，有用楚家家长尸骨逼着他去三七阁的，有想杀他的，这其中，似乎取他性命的尤其多。他已经被这些莫名其妙来杀他的人弄的精疲力尽了。他自认为他是个安分守己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百姓，一心只想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从来不想惹上江湖上的什么人。可老天就是喜欢玩笑，不仅让他惹上了，还一次性惹了江湖上最可怕的存在。而因为那个可怕的存在，他几乎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成了江湖人的公敌，谁都会来杀他。

　　“不多，但是也不少。”

　　叶湛低低回答，能听出他声音不同之前的紧张。楚琰心下一紧：“你能打的过吗？”不是他怀疑叶湛的能力，只是如果人太多，就算叶湛再厉害，对方轮番上阵托也能托跨他的。

　　叶湛道：“不知道，这可要看对方的能力如何。若是很菜，人再多都不是问题。可若对方都是些一等一的高手，只怕这次危险了。”

　　“那怎么办？”楚琰有些丧气。连他都没了底气，他这个普通的老百姓岂不成了板上鱼肉，只能任人宰割了？

　　叶湛似乎听出了他话里的沮丧，突然拉着他胳膊蹲了下来，他郑重道：“你躲在这里别出来也别出声，就算我没有回来也不能出来知道吗？”

　　楚琰一怔，刚想阻止他，想让他先不用厮杀，可以先确定一下是否是夜昀派来找他回去的人再决定，结果不等他说话，叶湛已经冲了出去。

　　夜幕暗沉，无月亦无星，伸手几乎不见五指，叶湛出去之后就像被黑夜吞噬点一般，楚琰连个人影都看不到。他紧紧拽住膝盖上的衣裳，大气不敢出一个，屏息听着不远处刀剑碰撞以及重物倒地的声音。想到下午时候的那群杀手，手心豁然湿了。

　　真是，这会他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如果不走，万一叶湛不敌，他一定被抓。可若走，留下叶湛一人搏命，他实在做不到。楚琰正在左右为难，挣扎纠结，远处的刀剑声忽然转了方向，似乎正逐渐向着他的方向靠过来，楚琰心脏怦然一跳，不行，一人做事一人当，他不能让叶湛白白送上一条命。

　　于是他倏地站了起来，正准备朝着刀剑之声方向大喊他的位置时，一人突然环住了他脖子，继而在他耳边粗喘着气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

　　反应过来是叶湛，楚琰心里欢喜不已，跟着他就朝着林子深处跑了去，等他实在跑的脱了力这才拽住叶湛叫他停下歇一歇，顺便让他喘口气。

　　叶湛停下，有些担心的问：“你没事吧。”

　　楚琰双手撑着膝盖面朝地面，粗喘着气摇头：“没事。好着呢。”

　　叶湛嗷了一声，便听到他在撕扯布料的声音。

　　楚琰气喘吁吁的问道：“你又受伤了？”

　　叶湛道：“皮肉伤，不碍事。”

　　楚琰很愧疚，撑着膝盖挪了过去：“谢谢你，你还是走吧。”

　　叶湛没理他，继续用扯下来的布料绑住右臂，手口并用打结。他想帮忙，叶湛已经绑好了，他道：“我答应过你，要送你去三七阁。说到便要做到。”

　　楚琰心底泛酸：“可这样你会很危险。还会受伤。你和我本就没什么关系，为了我遭受这番罪，不值得。”

　　叶湛嗤笑：“你不用这么愧疚，也不用想太多，这跟你压根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明明是因为我……”楚琰实在不忍心。

　　叶湛突然打断他道：“时间紧迫，你若休息好了我们就走。有人帮我们挡住了那波人，但不代表接下来没有其杀手。当务之急，还是赶快离开这里为好。”

　　“有人帮？”楚琰一震，对当前的形势更加迷惑。

　　“若非有人帮，我这会只怕已经交代在那里了。”叶湛道。

　　楚琰呆住：“那，那他不会有事吧？”

　　叶湛犹豫了一下，道：“放心吧，那人的功夫在我之上，对付那几个杀手，应该绰绰有余。”

　　楚琰悄然吐出一口气，却半点也控制不住自己内心又紧张又愤怒的情绪来：“大爷的，究竟是哪些个王八羔子这么想让我死？难道就是因为夜昀在红缨楼说了我是她的人，就让这些想杀她的人都来杀我吗？”

　　叶湛听到楚琰骂人，疲惫的摇摇头，可待他听到楚琰之后的话，整个人像是被闪电击中，浑然一抖，那双装满无限可能的眼睛倏地转了过来，又急又冷的问：“你方才说什么红樱楼发生了什么？”

　　楚琰未察觉叶湛的变化，只以为他没听清自己说的话，遂又道：“我说三日前夜昀在红樱楼昭告天下，称，我是……”楚琰有些说不出口接下来的话，于是颇为别扭的道：“反正意思就是，我是三七阁的人了。”

　　夜色下那双装满情绪的眼睛突然一沉，带着他的主人一起陷入了沉默。

　　没有叶湛的回答，楚琰这才觉得不对经，他转头过去想看看叶湛怎么了，却被黑暗中的一双眼吓的一跳，心里倏地发憷。

　　不会这叶湛果然被夜昀祸害过，但是报仇不得，如今碰到对夜昀新揽收的他，起了杀心？

　　“你，没事吧？”

　　楚琰的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至极，如果这叶湛真的恨夜昀，顺带恨上他的话，那他可就真要翘辫子了。想到这里，楚琰浑身都抖了抖，想着自己要如何离开这人，忽然听到叶湛道：“我没事。我们还是别休息了，连夜赶路吧，三七阁距离这儿也不算太远，两日应该能到。”

　　楚琰搞不清楚这叶湛是真没事还是假没事，更有些怀疑他究竟是不是湘湘请来帮助他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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