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蕾小姐和游泳先生

　　第十章成人之美

　　“哎？我看看！”
　　坐在蔡秋迟对面的许笑飞，一把抓过她手中的小纸条。
　　他确认了一遍那行字，笑道，“蔡秋迟，你行啊，上！”

　　一直注意着这桌动静的戴着钢铁侠面具的男子走到蔡秋迟身边，做了个请的姿势。
　　“请问，你们要现在兑各自的彩蛋吗？”

　　“兑，现在就兑！”许笑飞应道。

　　陆小鹿白了许笑飞一眼，“愚人节快乐先生，你着的什么急啊！”
　　她随即看了一眼蔡秋迟，轻声问道，“你的脚，行吗？”

　　蔡秋迟许久没有跳舞了。
　　她本就想跟大家吃个饭，忽然抽到个彩蛋，让她当众跳舞，倒也是心中踌躇。
　　一方面是因为脚伤，自己心里确实没底儿。
　　另一方面，这儿场地也小。在这儿能跳什么呢？穿着短靴、羽绒服，随便来段芭蕾女变奏？
　　似乎，也是略不搭调。

　　见蔡秋迟犹豫不绝，那原本已经站到食材柜台旁的戴着小丑面具的男子快步走了过来。
　　“我们这只是愚人节彩蛋，跳舞也只是为放飞助兴，小姐姐不要有压力哈。”

　　“她能有什么压力？她可是我们中间跳舞跳的最好的，拿过国内外不少年组比赛的奖，只不过……”
　　陆小鹿看了眼蔡秋迟，“她现在左脚踝有伤，可能不是太方便跳舞。”

　　“哦……”
　　那戴着小丑面具的男子打量了下蔡秋迟，视线又在这桌的六人间逡巡了一遍。
　　他斟酌片刻，问，“不会那么巧，你们就是旁边这上海国际舞蹈中心歌舞团还是芭蕾舞团的演员吧？”

　　“啊，我们有那么老吗？”陆小鹿故意问道。

　　“呀，当然不是，”那戴着小丑面具的男子眼珠骨碌一转。
　　“各位看着还像学生，那难道是舞蹈学校的学生？”

　　“哎，你怎么知道？”顾爽爽咯咯笑了。

　　“哈哈哈，各位这身材样貌，刚在我家小店门口一站，我就想呢，这是哪儿飘过来的小仙女小仙草？嚯，原来，还真是舞蹈学校的。”
　　戴着小丑面具的男子一边说一边抱拳，比了个失敬失敬的姿势。

　　“你是老板吗？这嘴也太甜了。我们这以后不经常来打个卡，都过意不去了。”陆小鹿笑道。

　　“哈哈，过奖过奖，小店初开，正需要大家多提意见呢。”

　　“老板，”沉默了片刻，蔡秋迟忽然主动出声。

　　“哎？”戴着小丑面具的男子看向蔡秋迟。

　　蔡秋迟瞅了瞅低头刷手机的杨齐，又抬头问那戴着小丑面具的男子，“我们可以互换彩蛋吗？”

　　“您是说……？”他一瞬间没有get到蔡秋迟的点。

　　“我的意思是，我们不是各自抽到不同的彩蛋吗？我和我的同学互相换一下各自的彩蛋，可以吗？”蔡秋迟说。

　　“哦……”那戴着小丑面具的男子立刻明白了过来。
　　他顺着蔡秋迟刚才的视线也撇了一眼坐在一边保持沉默的杨齐，忙道，“可以啊，当然，欢迎欢迎！”

　　杨齐听到这话也是一怔，他抬头转向蔡秋迟，眼神中满是问询。

　　蔡秋迟对着杨齐微微一笑，“杨齐，我看过你跳街舞。你也知道我脚伤不便，不然还是麻烦你给我们现场来一段？”
　　“我想，这场合也是跳街舞这类流行舞，最合适，最趁氛围。”蔡秋迟解释道。
　　说罢，蔡秋迟边带头鼓起了掌。
　　她一边鼓掌一边回头冲许笑飞等使眼色。

　　许笑飞立即反应过来，大声道，“对对，让我们班的小金佛——杨齐，给大家来一段街舞。”
　　金佛是芭蕾舞剧《舞姬》中的一个标志性角色。
　　金佛男变奏拥有众多的高难度炫技技巧，完成难度极大。
　　能够在《舞姬》中饰演金佛的，都是世界各大舞团中能力极强的男舞者。

　　舞校三年级升四年级的暑假，杨齐第一次扒视频自学金佛男变奏。
　　开学后某次课间与毕业班的男生PK，技惊四座。
　　从此，他就有了个新外号，就叫小金佛。
　　在班内所有男生中，若单论能力，特别弹跳能力，杨齐其实一直都是不逊于王忱禹的存在。

　　不过，金佛跳街舞会产生什么化学反应？
　　许笑飞倒也猜不到。
　　蔡秋迟说她看过，倒是不知在哪里看的。
　　这么想着，许笑飞又向蔡秋迟瞧了一眼。

　　蔡秋迟鼓掌，许笑飞吆喝，在座其余几人忙也跟着撑起了场子。

　　那戴着小丑面具的男子也是极有眼色的人物。
　　他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今天真是有戏了。
　　转过身，他向着全场客人道，“大家静一静，静一静哈。”
　　“今天小店蓬荜生辉，开业第一天就迎来了舞蹈大神，大神正好抽中了彩蛋，要现场跳一支舞，大家可算有眼福了！”
　　话说到这里，可算是给足了杨齐面子。

　　沉默了一阵的杨齐默默站起身。
　　他脱下外套，里面是一件略贴身的黑色薄绒衫。
　　杨齐撩起绒衫的袖子，“刚吃完饭，不便做幅度太大的动作，这儿空间也有限，我就稍微来段popping吧。”

　　“哟，popping！杨齐，有你的啊。”许笑飞继续充当合格的应援角色。

　　Popping也称震撼舞，属于街舞范畴。
　　舞者根据音乐节奏的变化，通过控制身体各部位肌肉的突然放松与收缩，以产生身体震动的效果。

　　和芭蕾这样传自法国路易十四宫廷的学院派舞蹈的端严不同。
　　街舞自有一种源于美国街头文化的放肆和热情。
　　70年代发展起来的popping，也以其对肌肉的细腻控制，独特于其他街舞种类。

　　“好嘞。”
　　戴着小丑面具的男子将杨齐迎到店中间，并请相邻的几桌撤走了几把椅子。
　　“让我们有请今天的舞王，为大家来一段popping！”他高声说。

　　杨齐打开手机中的音乐app，点开一段音乐。
　　随着音乐声起，店内渐渐安静了下来。

　　杨齐站在那里，全身静止，随后慢慢抬起右臂。
　　随着音乐响起，他自右手小手指开始，五个手指慢慢开始有规律地震动。
　　那个震动的力量，一路沿着他的小臂尺侧腕屈肌、手肘、大臂肱二头肌，一步步抵达肩膀三角肌。
　　一节一节，他的整条右臂仿佛自久远的沉睡中苏醒……

　　音乐节奏渐强，杨齐也开始踏着节奏，进行双脚原地滑步。
　　渐转为左右交叉横滑步。
　　随着音乐渐至高潮，杨齐提踵原地碾转一圈。
　　他左手一抬，自手臂到胸大肌，胸突肌，身体如电流过境般一阵震颤……

　　“哇……”

　　便在众人的惊叹中，杨齐面无表情地将双臂举起。
　　待音乐节奏一到，他再次发力——
　　先自头发丝儿到面部肌群，收缩，随后突然释放。
　　再自双手手指沿着手臂至胸肌，放松，随后猛地收紧……

　　杨齐的身体仿佛精准控制的机械。
　　他精准控制着自己身体每一块肌肉的收缩和放松。
　　随着收缩与放松，他的肌肉便如高低音阶般，呈现不同频率与速度的起伏与震动。

　　起初大家还会鼓掌或是喝彩，渐渐都只长大了嘴巴，惊讶地看着杨齐。
　　看着他一个人表演。

　　再没有比舞者更了解舞者。
　　这是许笑飞第一次看到杨齐跳街舞，还是其中最考验肌肉精准控制的popping。
　　他心中的震撼可别提了。

　　杨齐果然还是杨齐，他如果肯放弃芭蕾，专心转战街舞，早晚可封神吧。
　　许笑飞认真地想。

　　音乐止。
　　杨齐舞罢。

　　众人集体静默片刻，店内才爆发出一阵鼓掌欢呼。

　　“Bravo！”许笑飞喊道。

　　“杨齐！杨齐！杨齐！”顾爽爽和陆小鹿已成迷妹状。
　　她们高举双手，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

　　杨齐忍不住向自己同学那桌笑了笑，又向店内诸人行了个礼，便安静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哇，那是职业选手吗？”
　　“哎，那个小哥，你该去参加《这就是街舞》啊！”
　　“哦，天呐，不就是来吃个午饭么，high得我饭都不想吃了……”
　　店内众人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撼中，各自议论纷纷。

　　“杨齐，你什么时候开始学街舞的呀？”顾爽爽忍不住问道。

　　“对对，我也正想问呢。”听到顾爽爽的问话，许笑飞忙接口道。

　　“有几年了，就是无聊了玩玩儿，算不得什么。”杨齐微微一笑道。
　　显然，他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低了头，用勺子拨弄餐盘内最后几粒玉米。

　　“谢谢这位小哥哥，刚才的popping彩蛋真的太精彩了！”
　　待杨齐坐定休息片刻，那戴着小丑面具的男子又走了过来。
　　他一鞠躬，说，“这餐我们给您也免单，再送您本店500元代金券，欢迎您和您的这些同学随时再来。”

　　“呀？真的假的呀？”陆小鹿道。

　　“当然是真的！新店开张，今天太感谢大家捧场了，还给我们带来那么精彩的表演。”
　　那戴着小丑面具的男子说着，便将手中一张代金券递给杨齐。

　　“老板，您够意思。哈哈哈，我们一定多来。”陆小鹿笑道。

　　杨齐接过代金券，想了想，又递给蔡秋迟，“你拿着吧，这个彩蛋本来该是你的。”

　　蔡秋迟忙摆摆手，“哎呀，这是干什么。你也知道我有脚伤，是我该谢谢你替我解了围。”

　　两人正自互推。
　　那戴着小丑面具的男子忽道，“那这位小姐姐，你换到的你同学的彩蛋，还想兑现吗？”

　　蔡秋迟一怔。
　　倒是陆小鹿先反应过来，“对哦，我们的人跳完舞，该你们的人表演俯卧撑了是不是？秋迟，别犹豫。去！”

　　说着，陆小鹿视线在店内那些戴着面具的高大服务生中逡巡了一圈。
　　“老板，根据彩蛋，是说随便挑你们的人，都可以是吧？”她问。

　　“是！”戴着小丑面具的男子道。

　　“好嘞，我们看看哈。”
　　陆小鹿拉着蔡秋迟一跃而起，“走，挑个面具最帅的呗。”

　　“哈？”
　　蔡秋迟被陆小鹿逗乐了，“面具还能怎么帅？”

　　“比如，这个小丑？不要不要。那个钢铁侠？看起来也没什么劲。”
　　陆小鹿一下子就把距离她俩最近的两个人给否了。

　　“秋迟，那个蝙蝠侠喜欢吗？那个，哎，或者那个佐罗还是夜礼服假面？”
　　陆小鹿拉着蔡秋迟在人群中转悠，左看看右看看，一时倒也决定不下来。

　　蔡秋迟却被站在店门口的一张面具吸引住了。
　　她的视线直直停在那张面具上。
　　那是迪士尼动画《疯狂动物城》里的赤狐尼克。
　　蔡秋迟喜欢那部动画，也喜欢那只狐狸。

　　那狐狸面具的主人原本远远望着蔡秋迟这边。
　　见她往这儿看，他立刻转过身，一开门，直接出了店外。

　　“嘿。”
　　那人的这个举动反倒激起了蔡秋迟的心性。
　　她遥遥一指，转身对戴着小丑面具的男子道，“我就要他，那只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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