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兰因絮果

　　“……你就这么和他说的？”

　　电话那头的青年声音里暗含着几分强行按捺下去的颤抖，白裙姑娘浑不在意般的“嗯”了一声：“对。”

　　完全没上心的晏芷晴不知道放下电话后，另一端的太宰治毫无同情心地笑到快背过气去，甚至在榻榻米上打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想看看芥川当时的表情一定特别有意思！”

　　这不就是阿阮曾经说的：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觉得自己可以拿这个事情嘲笑自己昔日下属十年的太宰治决定追问一下细节，比如说——

　　“说完之后，芥川就这么放你走了吗？”

　　另一边的晏芷晴应该是在做饭，过了半个小时后才发过来一条语音消息：“是啊？因为芥川君当时整个人都呆住了，一直到我离开都没有做什么。”

　　姑娘却是不知道，自己的友人笑得险些钻到桌子下面，情敌的受挫他表示极其乐见其成。他可以打包票，芥川绝对是因为阿阮最后的一句话受到了暴击，整个人估计都要疯了。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芥川龙之介头一次这样深刻的了解自己在晏芷晴心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他并不笨，也不是真的不懂，只是不屑于去考虑这些。而越回想过往相处，芥川龙之介就越痛苦。

　　‘友人的弟子、敌视自己的人、好战分子、以及，还是有些幼稚的孩子。’

　　如果太宰治能听见芥川龙之介此刻的心声大概会故意抬高声音来表扬他对自我认知的正确程度，同时也会故意不告诉它认知上的某些空缺之处。

　　芥川龙之介的自我定位有一部分是相当正确的，在晏芷晴看来这个和她同龄的男孩的确还是一个幼稚的孩子，无论是从三观还是行动上来说都是如此。

　　“但这是正常的。”晏芷晴曾经对着自己似笑非笑样子的友人这样说：“你也明白，芥川君的行为其实才最符合他这个年纪，事实上，我们才是“非正常”。”

　　这大概也是坂口安吾一直最赞叹晏芷晴的一个本事，绝不因外界环境的渲染或变化而失去了自己的判断能力。

　　太宰治很早就察觉自己的友人对于幼崽有一种非比寻常的爱护和宽容，所以这种幼稚并没有成为芥川龙之介的减分项，反而因为稀有而成为了加分项。毫无疑问，晏芷晴对于芥川龙之介抱有引导和呵护的心理，再加上自己徒弟这个加成……

　　只可惜，这样大好的优势，被白白浪费掉了。

　　阿阮对此无知无觉，但是另外的两个男性朋友都看的清清楚楚，这里面绝对有太宰治恶意误导的成分。

　　他们这群朋友是离她最近的人，而且他们三个随便拉出哪个年纪都是要比她大，织田作之助足足年长她九岁，这也让这两个人面对自己的忘年交还总是带着点看着自家崽的心思。

　　护崽的家长看着自己孩子到底会戴多厚的滤镜在人类历史上已经有无数的证据，至少在织田作看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不喜欢阿阮，她这么可爱！

　　所以芥川龙之介对晏芷晴的“仇视”在这两人看来是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虽然每次聚会是提起这个话题，都会被这两人无意识吹彩虹屁的行为惹得面红耳赤的女孩制止，而坂口安吾最后一定不忘吐槽一句太宰治真是个祸害。

　　而一身西装肃穆模样的少年总是会摆出一副“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的样子。

　　等到后来，接触过芥川龙之介看破他真实想法的织田作之助认真想了想，决定不说不做哪个也不帮；而坂口安吾则是觉得，祸犬还是太危险了，不接触也不见得坏事。

　　……可是更危险的不应该是你们三个吗！

　　没少在死亡边缘反复横跳的少女已经不想细数因为这三个人自己牵扯进去多少次被暗杀的经历，诚然这对她造不成威胁，但是真的很烦人。

　　曾经连续七天没有睡个好觉的晏芷晴破天荒地的打了电话对自己友人吐槽，织田作之助在电话里没说什么，转头难得提起家伙捣破了接任务的杀手组织的老巢。

　　哦，杀人灭口的活是太宰治干的，扫尾工作是坂口安吾做的。

　　“……这也不是你一大早把我从床上拉起来的理由吧？”晏芷晴将做好的早餐递给笑眯眯模样的青年：“要牛奶吗？”

　　太宰治点了点头，他在意的本来也不是喝不喝牛奶：“我们什么时候再聚一次？”

　　正洗着自己碗筷的姑娘动作不停：“可以啊，但是有些难。”

　　他们两个其实还好说，唯有现在已经成为政府高级社畜的坂口安吾……啧，不说其他，一周前这位在后辈和同僚面前都一副格外可靠样子的男人苦着脸在line上对她说：“什么时候能给我放个假QAQ！”

　　这个颜文字着实是灵性得很，而作为将它传播而去的始作俑者忍不住看了又看，然后嘴角攥着笑，回了一个抱抱的表情。

　　越发的温柔，而又脉脉柔情。

　　“至于织田作……”晏芷晴侧过头：“他前几天是在英国是吧？”

　　太宰治嘴里还咀嚼着面包，含混不清的应了一声，惹得姑娘连连叹气：“早知道今天早上就多熬些粥了。”

　　而以风卷云残架势扫干净剩下一点东西的太宰治极为自觉的拿起自己的餐具去洗刷：“那我要喝扇贝粥～”

　　晏芷晴痛快的点头：“家里没有扇贝了，记得提点过来。”

　　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晏芷晴用“家”这个字眼，能让太宰治感觉到一股妥帖入骨的意味，甚至打心眼的开始欢喜起来。

　　甚至哼起了歌。

　　而一边哼着歌一边拿起刷碗布的太宰治突然想起自己在卫生间看见的，多出来的那一份没有开封的牙具：“阿阮，那是给我买的吗？”

　　晏芷晴愣了一下：“……不是。”

　　伴随着否定的回答，厨房呼啦啦的水声瞬间停住。

　　早就料到对方这个反应的姑娘颇为无奈的叹口气：“是给我竹马买的，就是我说过的那个，住在俄罗斯的竹马，他要来看我了。”

　　一声清脆的瓷盘破裂声打断了晏芷晴的思维。

　　还穿着家居服的姑娘吓了一跳，几步窜进厨房，只见自己友人维持着拿着盘子的姿势，而手里的瓷盘早已掉落在地上，碎成一片满是狼藉。

　　“太宰？”晏芷晴刚想拿过畚斗将地上的残片收起：“你站在那里别动……太宰！”

　　——这个青年扭过头看她，眼睛里是近乎虚无一般的空洞和绝望，脸上的表情也是死灰一样的僵硬，甚至带着点不正常的扭曲。

　　——下一刻，他的膝盖一软，直愣愣的戳了下去。

　　晏芷晴的尖叫被她咽回嗓子眼，她伸出看似纤细的手臂，抓住他的肩膀硬生生的把他拽了起来。

　　她此刻也顾不上这厨房里一地的瓷片，为了避免太宰治踩在上面，竟是直接来个一个公主抱把太宰治打横抱起来，几步走回客厅把他放在了沙发上。

　　一大早就来了这样一出，姑娘的心脏都乱了几个拍子。

　　“怎么了？是低血糖了吗？还是哪里不舒服？”晏芷晴伸手覆在了对方骨节分明无比漂亮的手掌上：“来，抬头看看我？”

　　她这样软下来的声线简直就像含了蜜糖一样，还带着点特有的澄澈意味，所以也不会给人甜得发腻的感觉，而听见这样熟悉的声音，太宰治原本一片虚无的目光终于动了一下，艰难地转向了自己友人的方向。

　　她坐在那里——好端端的，俏生生的，鲜活的，美丽的。

　　不是掉落枝头的残花，而是含苞欲放的花蕾。

　　可是……那股从内心涌出的绝望感再度占据了太宰治的内心，晏芷晴能够感觉自己手心下的温度渐渐褪去，一片冰凉。

　　他的手脚一片冰凉，此刻正用一种近乎疯狂的目光盯住她：“不要见他。”

　　冥冥一种不可知的感觉促使他说出这句话：“他会害死你。”

　　“阿阮，我们不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