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兰因絮果

　　晏芷晴同自己的母亲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如果是换成叶合宜面对这幅局面，红发美人只会抱臂站在一边看一眼双方，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哪怕这两个男人会因为搏斗而双双死在那里都不会让她动容。

　　这样的一个，与温柔的母亲形象完全不同的，无比冷酷的女人，是没有遇见晏临淄以前的叶合宜。

　　太宰治曾经问过自己的友人，她的父母在她心里都是什么形象，穿着织锦所做的长袍的少女想了想，却没有直接描绘父母的性格，而是说起了一件事情。

　　晏芷晴出身放在古代，便是标准的簪缨世家的贵族之后，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晏家在魏晋时期便是盘踞在山东地区的名门望族，在百年前，当时的家主响应了太祖的号召，并在后来遵从了国家的新秩序，哪怕在风雨飘摇的岁月也依旧屹立不倒。

　　她的岁月一半在江南水乡度过，另一边时间却交给了古老的四九城。

　　四九城那个地方，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是掉一块砖十次有九次都能砸中哪家权贵子弟，这些人里面有出息的，也有纨绔，更有仗着家中长辈肆意妄为，甚至是作恶的。

　　无论是晏临淄和叶合宜，这对溺爱自己女儿到发指地步的夫妻，却在恶这个方面有着高度统一的认知。

　　他们从不排斥她接触恶，也不会刻意让她避让恶。

　　所以，在某一次家庭聚会，晏芷晴听说了这么一个故事。

　　——而这个故事，在十几年后又从她的口中传出。

　　一个被其中一方冠名为真爱，却让旁观人作呕无比的故事。

　　四九城也算是一等一家族的三少爷，在进入一个大学混吃等死的时候，喜欢上了班级里的一个成绩非常优秀，人也很出色，但就是出身不好的男孩。

　　他在见到那个男孩第一面就为了他的容貌神魂颠倒。

　　……同以往没什么差别的见色起意，但因为那个男孩堪称绝世美少年的外表又有些不同。

　　那位小少爷用尽了一切手段，包括哪些卑劣的见不得光的威胁或者阴谋，显而易见——

　　“他成功了。”

　　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个事情的，晏临淄的妹妹，清高孤傲一身诗情画意的美人的语气满是厌恶。

　　而晏芷晴的父母的表情，却是全然不同的。

　　俊雅秀隽，轩然霞举的男人皱着眉，厌恶之余还带着悲悯的神色；而叶合宜呢？

　　正捏着少女细白手指的太宰治侧过头，便见自己的友人思考着，极慢极慢的继续说。

　　“我的母亲的表情，是极度的鄙夷和看不起。”

　　并非是针对那个无奈屈从的男孩，而是用强权去压榨弱者的小少爷，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比起自己的丈夫，这位美丽明艳的夫人完全没有一丝一毫怜悯的心情，她唯一的感想是对那位仗着父辈强取豪夺以为这是另类版真爱的小少爷发出不屑的冷嘲。

　　“这种废物还是赶紧死掉算了，少活在世界上消耗资源，埋在地里说不定还能做花肥，也算是有点贡献。”

　　“……现在。”姑娘看着一副恍然大悟表情的太宰治：“太宰，你知道我的爸爸和妈妈是什么样的人了吗？”

　　“啊。”青年用笑容回答了这个问题：“太明显了，阿阮。”

　　“那么，”太宰治却提起了另一个话题：“这个故事是不是有后续？”

　　晏芷晴捧着茶杯看他一眼：“的确有。”

　　“那个小少爷瘫痪了，所在的家族也衰弱了不少，男孩也早就成了四九城新崛起的新贵，没人敢欺辱他了。”

　　这句话的信息量有点大，太宰治也愣了一秒才判断出来，这位昔日的黑手党的年轻干部抬起手摸了摸下巴：“唉～倒是挺有本事的啊！”

　　姑娘笑而不语，她低下头看着手里的茶杯，还未等举起，便听太宰治追问：“他是同性恋吗？”

　　“不是。”

　　晏芷晴在给出肯定答复了，眉眼间对于那个已经瘫痪的小少爷的厌恶便更为浓重，她不同情他，一点也不。

　　“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

　　她喃喃说了这句话：“那个男孩，当真是如同凤皇一样的人啊。”

　　这样说一位年长自己十岁的男人为男孩，晏芷晴在反应过来后也有点自嘲的摇了摇头。

　　同样知道这个典故背后含义的太宰治托住脸颊：“那个小少爷是用他姐姐威胁他的？”

　　她挑了挑眉，点点头：“甚至还想姐弟共侍，呵。”

　　年岁小小的女孩在得知这个事情也恶心的不行，有着远超年龄段智慧和心性的晏芷晴对自己的父母说：“我想帮助他。”

　　得到了默许的晏芷晴只做了一件事——她将被小少爷软禁的，男孩的姐姐救了出来，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于是好似被驯服成功实则还是猛兽的人在发现时时刻刻悬在他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消失后，把自己一个人锁在屋子里大声的哭嚎起来，然后擦干了泪水走出了屋子。

　　那一瞬间，他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那是要把敌人的血肉都要啃咬入喉，狼一样的眼神。

　　自认为投鞭断流的苻坚，也是一代枭雄的帝王也被昔日男宠狠狠的反咬一口，而这位幻想着姐弟共侍的小少爷也毫不意外的步了后尘。

　　虽然说他没有丢命，但是……

　　“躺在屎尿中苟延残喘，活不成死不就。”太宰治依赖的靠在身姿纤细的姑娘身上，在她耳畔轻声细语：“这样活着，还不如死去仁慈。”

　　晏芷晴握住了太宰治递过来的手，目光微垂：“我见过他一面。”

　　“你上次回去那次吗？”

　　她点了点头。

　　苏州故居的门环，被一位不速之客敲了三下，返回家整理东西晾晒衣物的晏芷晴有点惊讶的打开了门。

　　——站在门外的男人，俊美得灼灼耀眼，好似太阳神一样，每一个线条和细节都是世间最杰出的画师费尽心血所画出一样。

　　他对她露出了笑容。

　　同往日被外界盛传的，代表着无情掠夺和侵占的笑容不同，这是一个无比卑谦，而又温柔的笑容。

　　本来就不似世间人的容貌因为这个笑容越发夺目，也难怪能让四九城的无数世家小姐为他痴迷。

　　他来找他小小的救命恩人。

　　“但我……”

　　“但你压根没想过要索求回报。”

　　太宰治替她补充了这句话，男人托着下巴，看似是微笑着，眼里却开始浮现让人战栗的冰冷。

　　那是肉食动物发现有人想要入侵自己领地，对自己守护的珍宝蠢蠢欲动时，睁开眼露出的表情。

　　或者说是雄性生物的本能。

　　如同现在的果戈理和约翰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