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兰因絮果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张九龄

　　“……芷晴来过，是不是？”

　　睁开眼的港口Mafia游击队队长，问出了这一句话。

　　还未等尚在犹豫的金发女郎给出肯定答复，芥川龙之介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前额处，发出了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声。

　　那是她的手触及的位置。

　　“总是这样。”

　　她总是这样。

　　太宰治对芥川龙之介的下手向来是一点情面都不留，刚入黑手党的瘦弱少年几乎是医疗室的常客，无意间曾看过自己友人将对方打到昏迷的晏芷晴一方面能理解太宰治的想法，另一方面又觉得不忍。

　　于是芥川龙之介惯用的药物足足上了好几个档次，一直缠绕在他身上的顽疾都有痊愈被根除的迹象，午夜因为浑身遍布的伤口而折磨到夜不能寐的迹象也有很大的改善。

　　多深沉而又不漏声色的温柔啊，曾经他也拥有过。

　　她就是这种人啊，对你好却从来不说出口。

　　可是她和太宰先生一样，都站在不可企及的地方，他只好跌跌撞撞的一路去追赶，很累，却从来没有想过放弃。

　　但也许是一瞬间的豁然开朗，也许是昏迷中他能嗅到她发间萦绕的清香——怎么会远呢？

　　只要他伸出手，便可以把她揽入怀里。

　　“这是尊重，也是畏惧。”还没有完全恢复的青年看着自己的妹妹，沐浴在她有点复杂的目光这样说着。

　　“可……”芥川银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什么，却被自己哥哥接下来的话打断了思绪。

　　青年垂着眼眸，声音缓慢而又坚定：“是……爱慕。”

　　芥川银一个失手险些把桌子上的茶杯打翻，秀美动人的少女在愕然之后不由露出笑容：“我还以为，哥哥很久很久后才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瘦弱冷俊的青年看着自己已经完全痊愈的胳膊，也露出一个笑容。

　　他想起了什么呢？

　　是初见时，那个鲜活烂漫的少女脸上明丽柔和的笑容？亦或是她伸出手轻而易举的按住他的命门让他无法动弹时脸上狡黠的表情？还是午夜梦回时侧头那个姑娘守在门口处纤细的身影？

　　芥川银继续说道：“因为哥哥总是以为自己……很讨厌芷晴姐姐。”

　　他慢慢靠在了床头，合上眼眸：“因为，她对在下太好了。”

　　“那个时候，在下一直在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毫无所求对别人那么好的人？”

　　阴沟里挣扎着活下去的自己最善于应对的是暴力和恶意，而晏芷晴给的却是善意和教导。

　　不吠的狂犬无所适从的接过她的真心，但长久的经历让他根本不敢想这是不求回报，于是只能用扭曲的方式来回应——这种扭曲被无数人看成了恶意。

　　但只有芥川银和太宰治能够看出，那并非是厌恶，而是畏惧，而是不知道怎么正确的表达。

　　就像第一次沐浴在暖阳之下的人一样，太阳慷慨的把光与热给予每一个人，无论他们是否厌恶是否敌视。

　　芥川龙之介回应的不是“离我远一点”，而是“别对我这么好，我会控制不住”。

　　因为当晏芷晴伸出手，他内心的第一想法便是——抢过来，断手断脚也好，他出身平民窟，手里握着的只有那么点东西，护食得很。

　　所以，无论是谁想要动他手里的东西，哪怕没了半条命他都要咬断对方喉咙。

　　但是晏芷晴无疑不是死物，他也不是他能争夺来的对象，自己最尊重最渴望得到认可的男人便是最为牢固的高墙，但他看着她心里的野望却无时不刻都在蔓延，对于芥川龙之介来讲，他永恒的命题只有一个。

　　“在下无法不去爱她。”

　　这也是在她消失的四年里，每一次的午夜梦回时每一次思考都让他越发肯定这个想法。

　　他曾经一遍遍因为自己觊觎老师的友人而对自己产生些微的唾弃，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道德观本来就没有那么中，那种唾弃最终消散尽无，最后思考的便是——我该怎么做呢？

　　那一瞬间的灵犀悟动又是在哪一刻呢？

　　“并不是第一次见面。”

　　芥川龙之介说得很慢：“那个时候在下只是觉得，这个人太过明亮，简直可以刺痛在下的眼睛。”

　　于是他没有上前，而是站在黑暗中用兽一样的眼神打量她。甚至在她伸手的那一刻没有回握，而是向后退了一步，却又不愿意移开自己的目光。

　　也许那个时候，自己已经隐有预感，看见了自己的未来，那个时候自己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心甘情愿的沉沦其中。

　　真正让他彻底沦陷，是在那一次应约来到庭院的桃花树下，看见她正坐在树下的秋千上，太宰先生正有一下没一下替她推着秋千。

　　然后她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不是什么刻意的，专注的，多情的凝视。她只是用最寻常不过，看着草木，看着街道行人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那样匆匆不过的一瞥。

　　却让他呆在原地，自此心神不能自已，再不能忘怀。

　　他没有叹气，也不觉得喜欢她是灾难或者太过疲惫。事实上，喜欢这个人之后，就像冥冥之中被人灌输了力量一般，他不因爱上她而苦楚，却因为曾经伤害她而痛苦。

　　芥川银却似想起了什么一般，她犹豫的看了自己哥哥一眼：“哥哥，你知道港口Mafia的地下赌盘吗？”

　　黑蜥蜴的十人长想起某个几乎港口Mafia中上层都众所周知，维持了四年的赌盘，目光四处乱瞟了几下：“有一个便是，游击队长芥川龙之介什么时候才能对晏芷晴告白。”

　　从来都不知道还有这种赌盘的青年默默睁开眼，看向自己妹妹：“你压了几年？”

　　芥川银沉默了一会，轻咳一声：“五年。”

　　“三年之内，基本没有人压。”

　　迎着自己哥哥莫名发寒的眼光，银硬着头皮补充了一句：“广津先生压的七年。”

　　“……”

　　“主要是因为哥哥你之前，甚至都没有发觉自己对芷晴姐姐的心意啊。”

　　“……银。”

　　“谁是开盘的人？”

　　芥川银在心里默默划了一个十字，替某个胆大包天的人默哀：“是五大干部的A。”

　　“呵。”发出一声冷笑的港口Mafia祸犬看了眼自己妹妹：“他想干什么？打探芷晴的消息吗？”

　　想起当初这位港口Mafia干部在看见芷晴照片后的表情，芥川龙之介的表情已经浮现杀气。

　　本来就对这位港口Mafia干部没什么好感的芥川龙之介越发耿耿于怀，芥川银犹豫了几秒，到底是没有将真相说出口。

　　‘事实上，和芷晴姐姐关系不大，明明更多的是打探哥哥你的消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