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重生之后

　　其实宋阡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未想过晏珩能如实回答什么。

　　但是晏珩在宋阡问出口的那一瞬间，便转过头来望向她，眼里晦暗不明，一丝阴霾转瞬即逝：“宋姑娘怎么突然对我的剑生出兴趣了？”

　　怎的，这剑连问都问不得了？

　　宋阡虽然很想这么回答，但还是敷衍了几句，草草结束了话题。晏珩见她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也没说什么，索性弯下身来，将昏迷的墨初从地上扶起，御剑上天了。

　　月华流转，剑气涌动。上空的晏珩看向地面上的她，淡声道：“还不走吗？”

　　·

　　精疲力尽回到客栈后，晏珩订了三间住房。不明门派的仙士走后，连客栈都空了许多。

　　宋阡和晏珩先是将墨初安置在他的房间，商榷一番后，还是觉得任由他一个昏睡之人在房间里也不太妥当。而风茗口中的献祭仪式应当是明日，墨初若是不醒，也无法得知事情真相。宋阡始终觉得，还是让他亲眼见到事情真相为好。

　　就算，事情并不如他一直以来所想那般。他也有权利知道真相。

　　晏珩将房内的油灯点燃后，便说有急事先出去一趟。宋阡也没问太多，只让他快些回来。

　　当宋阡准备前去将床榻上的墨初点醒时，墨初突然沉沉开口。他一只手臂靠在额头上，拦住视线，却带着一股嘲讽和轻蔑，轻笑出声：

　　“莫非你们，真的信那妖神？”

　　宋阡一惊，手上的医治的银针掉落在地上。

　　她赶紧弯身捡起，惊诧道：“墨道长，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从那妖神带着我们入了石宫开始，我便醒了。”说完又低低嗤笑了几声，“你们以为那是什么神宫，呵，死气沉沉，什么都没有。自古以来神的宫殿，有这么荒败的吗？只怕，是妖孽的老巢吧。”

　　墨初从小|便师从入仙观，受了他师父理念的熏陶与灌输，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的师傅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就算不是句句真理，也不会错到哪去。

　　如果错了，便是大错特错。

　　宋阡明白，此时此刻同他讨论信与不信，也是白费力气，于是干脆收了银针，沉声道：“你若不信，明日便可见分晓。”

　　“不管真相如何，我师傅也已经回不来了，不是吗？”

　　宋阡想说的话哽在了喉头，她甚至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亲人离世，别人再劝也是无济于事，毕竟痛的并不是自己。言语的力量有时沉重如千钧，有时却渺小如鸿羽。

　　墨初口口声声说，不会把自己沉浸在悲痛里，但不说明见到自认为是的罪魁祸首后，还能无动于衷。

　　诡异沉默的气氛弥漫开来，宋阡想着再说几句话，能让他稍微振作一点，这个时候，门却开了。

　　晏珩踩着一双银色长靴，急速步入内室，脚底徐徐生风。门开时清风拂过，甚至吹得惟帐都拂动起来。

　　手上比去时多出了一封信。

　　他一进门便走到宋阡身旁，直接道：“我派人去查了一番，当日你说的那个被人在路边凉亭中的杀害的道士，他……”

　　晏珩说到此处，微微侧目瞥了一眼床上的墨初，见他双手手臂交叉放在眼前，问宋阡道：“他醒了？”

　　“是。”宋阡答道。

　　“你又劈了他一掌吗？”晏珩又问。

　　“……”

　　她也不是除了劈掌什么都不会的好吗？

　　谁知墨初自己倒是主动坦白了：“不是傅姑娘，是我自己醒的，早在入神宫之前，我就醒了。”他说得有气无力，

　　倒在床上，也不看晏珩一眼。

　　晏珩看了一眼宋阡欲言又止的神情，大致知道是什么情况了，只道：“墨道长，风茗所言，信或不信，全在你自身。你今晚先好好休息，想好了，再决定明日要不要同我们一起前往烟水东海岸。”

　　宋阡只感觉手上突然多出了一股牵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晏珩拽着袖子出了房门。

　　·

　　“你说，如果所有的一切都真的与南溟神无关，那他该如何……”宋阡倚在门口，问晏珩道。

　　晏珩正在开锁，修长白皙的手轻轻转动钥匙，清脆一声，锁顿时开了。

　　他偏头，垂眸答道：“还能如何。”

　　说完便推门而入。

　　宋阡小步跟在晏珩后面，突然瞥见晏珩手上的信，道：“你方才说，你找人去查了那晚的死者？”

　　晏珩将手中的信放在桌上，侧目扫了一眼，说道：

　　“不错。那日清晨我让他追查的。他查到后便立马飞鸽传书于我。”

　　他坐下身，继续道：“那人是烟水城的子民，身份倒没什么特别，就是一个能说会道的说书人，经常混迹于客栈酒肆，但说的东西，大多都离不开南溟神。偶尔也在大街上算几卦，只是一些障眼法而已，以此赚几两银子糊口。”他边说，边一拂袖，室内顿时通明。

　　依旧是清雅古朴的房间，袅袅熏香缭绕升起。

　　宋阡走到晏珩眼前，问：“具体说了些什么？关于南溟神。”

　　晏珩思忖了片刻，随即答道：“烟水城的人，似乎都对南溟神有一种只字不敢提的敬畏之意。”

　　宋阡直接走到桌旁，搬出一把椅子落座，好洗耳恭听。

　　晏珩说，烟水城的居民信奉他们自有南溟神庇佑，他们一直敬重神明，从未做出忤逆神明之事。就算是外来之人，也要入乡随俗尊重南溟神，不在背后妄言胡议，否则将会被逐出城外。

　　荒村虽说是村，事实上荒村的渔业十分繁荣，曾比烟水城发达不少。而烟水城那时仅仅只是一个人烟稀少的村落。由于荒村附近的的海水颇为玄妙，占据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位于几股不同方向流动的海水交界处，所以地底的自然鱼饵上升，极为丰富，引得大量鱼种流入。

　　所以，便有不少外来人慕名而来，只为品尝一口别的地方吃不到的奇异鱼种。

　　宋阡想起那日在酒肆中遇到的剑客，也是多亏了那酒的烈性，才能让他一吐真言。那剑客也不是烟水本地人，所以知道的线索也的确比较少。

　　这般下来，外来人口涌入，荒村愈发繁荣，而烟水城更加相形见绌。

　　然而后来，不知为何，荒村的渔船开始接连遭受海难，从而导致敢出海捕鱼的人越来越少，而烟水城毫发无损。此时，不知从何处开始流传了一种说辞——南溟神真正庇佑的，是烟水城。

　　一开始，这种神神叨叨的说法，并没有多少人当真。直到荒村最后破败衰落，再也无法以捕鱼为生。大量青壮年外出谋生，只留下一群老弱病残。又过了几年，连老弱病残都没有了。

　　人去楼空。

　　反之，烟水城却是愈发繁荣。

　　晏珩说完，宋阡内心啧啧惊叹不已，她出去问了一晚上，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问到。而晏珩只是让自己的下属去调查了一番，便问出了这么一大堆事情，定是费了不少钱财。

　　果然，有钱真好。

　　“你的意思是，被杀害的那名死者，也就是说书人，受他人之命在城中散布谣言，让别人认为烟水城自有神明庇佑？”

　　晏珩抬眸，轻声应道：“说不准。”

　　“那这么说来，事情的脉络已经足够清晰了。”宋阡看着对面撑着额头的晏珩，十指交叉撑在桌上，一字一句胸有成竹道，“这件事，同烟水城城主脱不了干系。”

　　“你说，若无城主指令，谁敢明目张胆在城主眼皮下随意用人命献祭？”宋阡越想，笑容就愈发粲然。

　　她归去二十年，已经好久没有体验过亲身查明真相的感觉了。如今事情即将水落石出，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晏珩见宋阡难得展露出如此开心的笑颜，嘴角也不自觉地往上扬起。本来想说的话，也全部咽了下去。

　　“嗯，”他点点头，“时辰也不早了，你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第二日，宋阡又睡到日上三竿，这次是晏珩端着些饭菜进来。他告诉宋阡还有些事务要处理，便先行一步了，亥时左右他会赶到宋阡上次撞见命案的凉亭里。

　　墨初还是有些心情低沉，自己在房间里闭门不出。与其说是心情低沉，倒不如说是担忧。但晚一点还红肿着一双眼来告明宋阡，决定与他们一同出发前往。

　　亥时差一刻，宋阡和晏珩便从客栈中御剑出发了。此时街上行人也已寥寥无几，选在此时，怕也是为掩人耳目。

　　等赶到时，晏珩也已经立于凉亭内等了许久。一袭月白，风骨如玉。

　　三人迅速赶往烟水海岸。

　　赶到海岸边，正是子时。他们根本无需再去搜寻仪式在何处举行，放眼望去便能瞧见一簇十分夺目的红光。

　　海滩上，一座巨大的祭坛缓缓拔地而起。那祭坛有数丈之高，正对海岸。最上方置了一座巨大无比的石像，通体丹红，九尾飘逸，昂头振翅长鸣，应是朱雀无误。

　　石像之下的祭台中央，有一块扁平状的玄黑长石，上面那抹红，便是即将要被献祭之人，身侧还有放有诸多用盘子盛着的贡品。

　　三人在空中御剑升起，隐去了身形。宋阡问道：“要不要先把那人救下？”

　　“不必。按这般缜密心思，献祭之人一时半会估计还醒不来，救了也是累赘。”晏珩回头答道。

　　况且，就算被投入海中，风茗也会救他。如此想来，宋阡便稍微放宽了心。

　　等再稍微往下一些时，宋阡找了找角度，这才看见，祭坛下面四四方方地围了几行女子，身着浅绛色校服，手执长剑，站得十分整规肃穆。个个目光炯炯凝视前方，随时准备出剑迎敌。

　　竟然是那日在客栈中碰到的那群仙门中人！

　　宋阡定了定心神，再往下看，那块云石旁立了一个装束十分金贵的男子。他身材挺拔，深红色披风加身，迎风猎猎而起。头顶金冠，额间配玉石抹额。五官算不上俊美无双，但也算中人之姿。

　　他将一枚玉玺递到了身侧跪着的女子手上，道：“开始吧。”

　　身侧的女子站起来，比那男子矮一大截。宋阡立于高空，看到这女子带了一顶纯白的斗篷，将整个人从头到尾裹得十分严实。隐约可见底下穿的也是浅绛色校服。那女子指间带着金色的细链，接过玉玺后，便在红衣男子的额间印下一个红纹。这时下属递上一个金盆，女子伸出食指，将那男子从头到尾用血涂抹了一道红印。

　　说完，又有下属递上盆来，只不过这次装的是清水。女子将手洗净后，便双手合十，开始念一连串咒语。念完之后，正立于云石之前，双手发力，将那块云石运至空中。此刻红光大作，在场所有人齐齐跪下。

　　“愿上神佑我烟水，世世代代，万盛不息！”

　　正是那云石离地而起之时，忽然刮起了一阵海风。宋阡想着风茗应当来了，于是欢欣起来。但无名剑却突然开始躁动，乘着她在空中大幅度晃动，她念诀控制也没用。

　　而这时，海风也吹落了那名女子的斗篷。那女子被海风吹得睁不开眼，却还是竭尽全力将云石往海里送去。

　　女子五官露出的那刻，宋阡只感觉脑袋仿佛是被天雷劈中，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倒流了。

　　她千算万算，怎么也想不到。

　　竟然，是宋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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