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可能和天煞孤星谈恋爱

　　背上的鞭痕还在渗血，但比起之前已经要好多了。

　　整间屋子都充斥着林缘的碎碎念，见她东奔西跑的收拾东西，像是有着用不完的精力，永远也不知累似的。

　　陆满川欣赏了会儿，刚刚受过伤的身体还很疲惫，他有点支撑不住，于是阖上眼睛休息。

　　“水壶要带上，这个也要带上。对了，还有干粮！外头卖的太贵了，一定得提前准备好。”

　　“等你养好伤，我们就出发。”

　　“陆满川，离开京城之后我们去哪儿？江南怎么样，听说那边的风水养人，吃的玩的都都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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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要离开？”
　　碎碎念中突兀的插.入了这么一句，声音平静如水，但说出的字却宛如流星火焰，瞬间就点燃了这堆干草垛。

　　林缘的手还放在桌子上，想着要不要把桌子也一同搬走。闻言，她不可置信的看向趴在床上的人，大声道：“为什么要离开？陆满川，你是不是傻！”

　　她像只兔子一样冲过来，要不是顾忌着他的伤势，她恨不得使劲摇晃摇晃他的脑袋，看看里头装的是不是都是沙子。

　　傻子，傻子。
　　陆满川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大傻子。

　　“无缘无故的，你被人打成这样，连床都下不了，还不让请大夫。”林缘站在床前，双手叉腰，面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痛心疾首，“就这样的爹妈，难不成你还想留在这儿，等着人家下个月、下下个月再把你打一顿？”

　　“你看看你的背，这么深的伤口，肯定是要留疤的。还有这件衣服，破的都不能穿了。你从祠堂里出来的时候，浑身是血，我还以为抬出来的是个死人呢！”

　　说着说着，林缘就顺势坐到床边上，拿起扇子给他扇了扇后背，担忧道：“这样会好点吗？真的不用我出去请大夫？”

　　扇子带起的凉风很好的缓解了后背的疼痛。

　　陆满川摇头，“不用，那个守卫说得没错，明日这些伤就会消失。更何况，请了大夫，你让他怎么进来，和你一样钻狗洞？”

　　“钻狗洞怎么了？”小姑娘没被他转移注意力，“你刚刚不是昏过去了吗？怎么知道守卫跟我讲了什么。”

　　“是昏过去了，但隐约能听到你们的说话声。”

　　林缘两只手拿着扇子，对着他的背使劲的扇风，“哦……不对呀，我刚刚说了那么多你就没点反应吗？难道真被我说中了，为什么不走？喜欢别人打你？！”

　　她惊恐的瞪大双眼，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仰，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某种喜爱虐待自己的奇怪东西。

　　“要是离开的话，你每月三两的月钱怎么办？还有，别忘了，你的卖身契还在母亲那儿。”陆满川不紧不慢的指出问题所在，“更何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以你我二人的年纪和本事，想必没走多久就会被抓回来吧。”

　　林缘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直到这一刻她才恍然大悟，自己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无拘无束的京城小乞丐了，而是陆府名下的丫鬟林缘。

　　顺着他的描绘，她也觉得想要成功逃出京城不太可能，“但是……但是，难道就要眼睁睁的看着你每月都被打个半死，然后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着下个月的到来，这不是折磨人嘛。”

　　陆满川摩梭着枕头上的花草纹样，语气温和，“你之所以想要我离开，无非是觉得鞭打是一件让人痛的事，但对我而言，其实还好。”

　　林缘不敢相信的看着他，就连手中的扇子都忘了摇，连忙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陆满川，你是不是真的被打傻了？是打你，骂你，不是夸你，也不是喜欢你，你竟然觉得还好！”

　　她气的走来走去，情绪一股一股的涌上来，她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一看到他背上的伤，又统统咽了下去。

　　“算了，你自己都不在意，我又何必装好人，非得拉着你一块去流浪江湖，说不定到时候你还要恨上我。”

　　“算了算了，得不偿失，得不偿失。”

　　自我开解后，也不管对方是不是还要讲话，林缘就又跑到厨房里，小心的捧了一个碗出来，“午饭还没送过来，你先吃颗山楂球儿垫垫肚子，免得到时候晕过去。”

　　放了一夜的糖葫芦早就化的不成样子了，外头的糖衣粘嗒嗒的粘在碗底，露出里头红艳艳的山楂球儿。

　　陆满川咬了一口，挑剔道：“味道不是很好。”

　　小姑娘瞪了他一眼，自己啃一个，剩下的一个塞他嘴里，“有的吃就不错了，还在这儿嫌三嫌四的。全都给我吃下去，一个也不许浪费，都是钱呢！”

　　两颗山楂球儿，一边一个，把腮帮子塞得满满的。

　　林缘伸出两根手指按在他鼓起来的腮帮子上，两边轮流用力，玩儿似的，把他的脸怼的一愣一愣的。

　　陆满川背上的伤已经好多了，血早就止住了，就连原先往外绽开的皮肉都在慢慢愈合。

　　她趴在床边上，双手托着下巴，好奇的看着这一幕，问道：“陆明廷这么打你，是知道你的伤很快就会好吗？”

　　知道吗？
　　五岁那年第一次挨打，是因为他擅自从院子里出去，并在湖边踩了四弟一脚。

　　被守卫押到祠堂里的时候，他尚且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是一直为自己辩解，告诉父亲他不是故意踩弟弟的。他从院子里跑出去是因为下人没有给他送饭，肚子实在是饿得不行了，这才想着到外面去找点吃的，谁知道会在湖边撞上四弟。

　　那是第一次，父亲的目光真真正正的落在了他的身上。那条荆鞭是管家准备的，对于打人来说非常趁手，足够将一个幼小的孩童抽打致死。

　　所幸，他们还需要他活着。

　　躺在血泊中的孩童喘着气，不断咳出血沫。他勉强睁开眼，模模糊糊中，看见血泊倒影中的那个自己。

　　如同烂肉一般被丢弃在这间昏暗压抑的祠堂里，随时可以生，随时可以死，没有一个人会在意。

　　他想着想着，突然露出一个笑：“或许吧。”

　　“本来我以为我那对只管生不管养的爹娘已经是世间没救的坏人了，没想到你的爹娘做的更过分。”林缘看着他，语气依稀透着孩童似的天真，“这样比起来的话，还不如和我一样，从小就做乞丐呢。虽然苦是苦了点，吃不饱也穿不暖，但起码没人打呀，不用受这份痛。”

　　陆满川笑得东倒西歪，差点就压到了后背的伤口，他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怜爱与嘲讽并重。

　　“缘缘，你还是太小了。”

　　“你十三，我八，我们之间只相差五岁。”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可以忍受陆明廷打我，甚至是心甘情愿的把鞭子递到他手中吗？”

　　“因为你打不过他？”

　　陆满川抿唇，眼睛里像是有千重山万重水，幽暗辽阔的仿佛倒映着另一片天地，“你不觉得看着这样的他们很有趣吗？”

　　他微微一笑，苍白的面庞上浮起几缕古怪的嫣红，“你猜，他们眼中的陆满川是什么样的？”

　　不等林缘回答，他就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管家眼中的陆满川，孤身一人，困于庭院，明明出身权贵，身份显赫，享有的却连最低贱的贫民都不如。这样的陆满川，理应在日复一日的禁锢和拷打中疯癫成魔。性子孤僻，不爱说话，喜欢折磨前来服侍的下人，三少爷越是这样，他心中的快意就越发的高涨。”

　　“母亲眼中的陆满川，是她的孩子，又不是她的孩子。她看着这个孩子，心中有爱有恨有畏惧也有后悔。她为他日日担惊受怕，每时每刻都活在慈母之心的折磨之下。作为回报，她的孩子是不是该听话一点儿，为她着想一点儿。但太听话又不行，须得有点自己的想法，因为她害怕看到一个被苛待的形销骨立的孩子。”

　　“对了，还有父亲。父亲是陆家的家主，家主的威严不可侵犯。从国师为这个孩子批命的那天起，这个孩子就不再是他的孩子，而是一个随时随地都可以准备死去的陆三。他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也不应该有任何的要求。他的存在，是陆家的耻辱。他应该是沉默，是无声的，是每时每刻都行走在阴影之下的。”

　　右手抚上自己的肩膀，陆满川看见被荆鞭抽开的皮肉已经愈合，留下的道道疤痕却是要永远的留在这上面了。

　　“缘缘，旁人都说人心难测，但我却觉得，人心易懂。世上之人所求逃不出权、钱、情三字，只要理解了它，便能掌握所有人。”

　　林缘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从小到大所知道的，所学到的并没有告诉她，如果一个人以玩弄人心为目的，那该怎么办？

　　“还有你，缘缘，为什么要离开呢？现在的一切，难道不是你渴望已久的吗？”他慢慢俯身，靠近她，唇色苍白，瞳孔里却泛着奇异的光彩，“一间可以遮风挡雨的屋子，一个能够同你嬉笑打闹，言行举止间却处处透露着关心的兄长。”

　　“一个家，一个可以分享喜怒哀乐的亲人。”他的声音平缓，宛如丝绸般缓缓滑过人心，叫人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林缘，这难道不是你心中最想要的？难道不是你心目中陆满川该有的模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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