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姐送你去投胎

　　岁君沿雅灯消失的方向探寻，感知她的气息进行追赶，飞得不高，见一与荒凉之地格格不入的农家小院，见雅灯就在里面。

　　雅灯正在院外喝水，不带茶味，却有幽香飘出。

　　岁君落下去，想问问她这幽香何来，没等与她说上话，听她说道：“穷奇，咱不等饭桶了，带着东西到小山坡生火，它闻见味儿就来了。要么又有乱七八糟的东西要与我念念叨叨了。”

　　乱七八糟的东西......没好意思开口，听穷奇在木门大敞的厨房内叮当折腾，出来驮上雅灯走了。

　　雅灯道：“你要是觉得自己修行够，跟来也行。记得保护好自己，免得连累我们遭天谴。”

　　穷奇明显放慢速度，有意等他。

　　岁君岂有不跟之理。

　　这的大鬼小鬼想对他有所威胁，他的几十万仙寿白过了。

　　雅灯来到小山坡，与穷奇就地捡柴支起一口大锅。

　　穷奇将水吐在里头，看一眼雅灯，问：“那边的大仙，能帮我生下火吗？”

　　火折子想了想，还要讲两句条件，“那这样，你答应我再考虑一下成仙的事，若一个月内我没让你改变主意，一月后再不打扰。”

　　雅灯：“你还想在这儿待一个月啊？仙人都这么闲吗？穷奇还是别指望他了，老法子。”

　　穷奇得令，跳下山包朝一边林子去，惊得一些小鬼四散奔逃，毫不费力地按住一只，“麻烦帮我们生下火啊？”

　　小鬼楞了一下：从没听说哪只凶兽有这样的需求。但他没有说不的勇气。

　　连火折子都没当成，岁君感叹自己暂且没戏了。

　　看来要想些法子了。

　　岁君想，雅灯一个在此待了许久的灵，该对外界很有兴致。

　　她那衣裳并非此地之物，再看她伶俐女孩的样貌......

　　他决定带许多点心过来。

　　衣裳嘛，锦裳宫承担众仙家衣裳需求，不能随意将那仙物送给普通的灵。

　　岁君想看她们要煮什么，再回天上吩咐下去。

　　雅灯那边，已把火生起来了，小鬼也被穷奇吃了。

　　穷奇吞完甩出一句：“你帮我我也帮你，两不相欠啊！”

　　这帮忙的方式，还真是别致......

　　再看雅灯，将乱七八糟的草和果子倒入锅中，就是个煮粥的架势。

　　雅灯道：“我忘记告诉你，这东西要煮半天，等饭桶来了我就回去了，你请便啊。”

　　岁君自然地问：“这是什么？”

　　雅灯：“你猜猜解闷。”

　　岁君：“姑娘平日就是这样打发时辰的吗？”

　　“不然呢？”

　　“还没问姑娘芳名。”

　　雅灯听他这文绉绉的说辞直皱眉，“叫我雅灯就行。你还猜不猜了？”

　　岁君思考片刻，“为了吸引什么东西过来吧？”

　　雅灯惊讶，“一猜就准！不是掐指算的吧？”

　　“我也没掐指啊。”

　　“那就是心算。”

　　岁君大笑，放松地在上风口坐下，做好与她们慢慢熬的打算。

　　这也是告诉雅灯，他有决心熬满这个月，劝她尽快答应。

　　穷奇不好好看锅，跳到岁君身边，“你这仙人是不是图谋不轨？灯丫头都说不和你去了，你在打什么算盘？”

　　岁君道：“我又没冒犯雅灯姑娘，待在这儿与她闲谈不为过吧？”

　　雅灯道：“放心吧，你在这他铁定不敢拿我怎样。看他还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穷奇的私心昭然若揭，“干脆让我吞掉他的仙力，他自然就老实了。”

　　岁君无言，警惕地看它。

　　雅灯唤它回去，“穷奇过来添柴！仙家你也敢得罪，不够你折腾的了？”

　　岁君：“多谢姑娘体谅。”

　　雅灯又对“姑娘”二字皱眉，她这可从没这类文绉绉的读书人，少有的也在千年前被她送去投胎了。

　　或者说，她在这的这么多年，只有那鬼肯一口一个称她为“姑娘”。

　　“你就叫我雅灯吧，我也不是那大户人家的小姐，称不上姑娘二字。”

　　“好，那雅灯。听过人界大户人家的故事吗？”

　　“嗯。我的大部分日子都在听故事中过了，听以前遇见的鬼姑娘说她的青梅竹马，听大户人家少爷念叨他的一生......”

　　岁君暗想：看来这突破口要找到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也给你讲讲人界的事吧？”

　　“好啊。”

　　穷奇锲而不舍，“还是先吸走他的仙力，更安全一些。”

　　于是三个执着的家伙——一个想吃仙力，一个想让人上天，还有个就不上天。

　　雅灯问岁君：“要么，你再喂它点？要么它肯定不能消停。”

　　她往锅下一瞧，火苗比最初小了许多，不知眼前的绿家伙是想吃仙草羹还是只惦记仙力了。

　　岁君也想安生地讲他的过去，加上她应该没听过仙宫的事，手指在身前绕上几圈，再甩手，仙力就朝穷奇去了。

　　岁君怕它太快吃完还要，让那金丝猛地逆转方向脱离穷奇的口，沿着它的头绕起圈。

　　穷奇的脖子一圈圈绕，拧成了墨绿色的毒麻花。

　　又见金丝像在嘲笑它一样抖了几抖，朝另一边飞了。

　　穷奇上去追，找到乐子也不顾锅了。

　　雅灯：“你倒是添柴再走啊！”

　　像个管孩子贪玩的老母亲。

　　岁君随手扬了柴火塞到锅底，顺口游说：“这可是仙人的方便，你若成了仙，也有这种方便，再不用喊穷奇帮忙了。”

　　雅灯永远的伶牙俐齿、举一反三，“我成仙？那还帮它添什么柴火？”

　　岁君：“也对。”

　　雅灯懒得再主动搭茬。

　　穷奇玩够了，不再随仙力跳上跳下，用了半速抓住后送入口中，陶醉地眯起眼在地上打滚。

　　岁君的人世记忆所剩无几，说讲故事也是几句话概括生平，转而讲起仙家之事。

　　雅灯听这意思：果然又绕回本意了。

　　最熟悉的自然是锦裳宫。

　　锦裳宫时忙时闲，每百年大宴、千年大宴及每年春节前，都要为众仙家赶制新衣，上到两位主君，下到仙子仙童，无一例外。

　　只是主君与上仙装束独一无二，仙子仙童为各宫统一，有小仙为仙之愿便是晋升一宫之长或管事，有那独特的秀美光华着于身上，得一句民间之言：人靠衣装。其实仙也靠衣装。

　　那些时候西王母管辖的范围会一片焦灼，仙子仙童会凭自我意愿绘制制衣图册，先宫内评比，再由岁君选出其中出众的上报给各上仙，再由他们选出最合心意的一套。

　　说到这儿，岁君发觉雅灯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了，眼睛盯着他直冒光，像个十几岁小丫头的心态，哪怕活了成千上万年，也还是对漂亮衣裳感兴趣。

　　岁君又道：“你这衣裳是谁送的吧？这地方又没有裁缝没有蚕丝的，弄到这么一套上好的料可是相当不易。”

　　雅灯道：“这是我帮过的一只大妖送的。”

　　岁君问：“此处妖族都是被一族驱逐的，你怎还与之接触？”

　　雅灯摇头，“她是来追一族类而来。有心术不正的都让穷奇送去投胎了。”

　　岁君：“原来如此，那我继续说。我宫中的小仙有福，比别处多一套由我绘制的衣裳，以祝福之意绣上蓝色丝线，仙童为黑，可总让百十来宫羡慕呢。”

　　雅灯听出他是何意，直言道：“想用一套衣裳收买我？你说你那衣裳做工精巧，我身上这套也附着了法力，割破自动复原、不沾尘污，你那衣裳也做得到吗？”

　　岁君大笑，“妖族都能有如此制法，我们好歹是仙家，还能比不上妖族？”

　　穷奇玩够了，窜过来，“灯丫头你千万别听他花言巧语，你忘了那个半生为奴的鬼丫头说的话了？他们骗人签卖身契以前都是口吐象牙，让人干活的时候还是狗嘴！”

　　雅灯纠正：“那叫口吐莲花、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岁君道：“我看它是故意的，说我什么嘴里吐出象牙来了。”

　　穷奇大嘴嘴角一弯，露出个颇为满意的笑，满脸写着欠扁。

　　岁君：“我说你这兽，胡乱揣测仙人意思，也是不懂礼数！”

　　穷奇来了精神，“你不是早都领教了......”

　　岁君狠狠瞪它一眼。

　　穷奇迅速转了话茬，“灯丫头你看他张牙舞爪的，果然应该吃了仙力才知道老实！”

　　它又朝岁君伸舌。

　　雅灯看这两个一种路数，一个三句两句提成仙的好，一个五句四句提吃仙力占便宜，干脆不管了，就想让他们互掐，她捡个热闹看。

　　雅灯：“这个，你们自行商量吧。”

　　穷奇听了，才是真不老实了。

　　岁君显然熟悉了穷奇的性子，对它的行动毫不惊讶，直接施仙法给弹出老远，让它到别处折腾去了。

　　风声刚过，一活物喊着飞来。

　　“什么东西这么香？都不告诉人家一声！”

　　饭桶到位，落地扬起大片尘土，伸着鼻子嗅。

　　雅灯：“仙草羹啊！真是个饭桶，只知香味不记得菜。”

　　饕餮摇头，“不是不是！”

　　双眼盯上了无可奈何的岁君。

　　岁君发觉可怕的视线扫来，自觉在周围加了半周结界，单手抵住饕餮长舌对结界的攻击。

　　这边没利索，穷奇飞回来了。

　　饕餮笑得眯上眼，“发现好吃的了。”

　　穷奇落在岁君另一边，“对。”

　　长舌绕过结界，朝后面伸去。

　　岁君迫不得已，张开整圆结界将自己包裹个严实，再由结界内施仙法，密集的金丝如蛛网将捣乱的两只缠住，快速旋转增加金丝的缠绕圈数，将它们隐匿在线团内。

　　听穷奇以传音怒吼：“放开本大爷的嘴！吃不到仙力了！”

　　岁君伸手推，让两金球滚下山包，听两只以传音大吼：“转晕啦！”

　　岁君收回手势，“这下能消停一阵了。”

　　他知晓它们用嘴巴吸收仙力最快，特意紧紧缠住它们的嘴巴，起码能腾出点空闲来。

　　雅灯快被飞舞的金丝晃瞎眼，她还是头回见到如此操纵法力的灵，总算知晓岁君这一宫之主不白当。

　　不过仍没对那让人管的天界有什么兴致。

　　岁君一扬衣摆，坐到雅灯身边，比方才近了一丈。

　　“敢坐得近了啊？”

　　岁君答：“那是自然，线团都被我打发了，有什么不敢？不会还有一两只吧？”

　　雅灯道：“暂时没有。”

　　岁君找回闲谈话题，“你听过春节吗？”

　　“听过。那是人界团圆的日子。”

　　岁君道：“天界也有，众仙就是亲人，各宫一同庆祝，有歌舞、乐器弹奏，吃的喝的都摆在长桌上，增加仙力的果子随便吃。你在这没尝过点心吧？”

　　雅灯愁闷地听他炫耀，“你觉得我尝过吗？”

　　岁君嘴角一弯，有些她上套的意味，“那你想不想吃呢？”

　　雅灯：“不想。你说好吃，我又不知道真好吃假好吃。”

　　她知道仙人想以法力、衣装、点心游说她，可只凭一张嘴不能让她有多动摇，相比最初提衣裳时的新鲜感，这些没见过的东西并没什么像样的吸引力。

　　没想到除了鬼妖以言语引她上钩，仙家也是这种路数。

　　善言辞者见多了，雅灯提不起兴致。

　　岁君见雅灯不看他了，道：“好，不信我，下次给你带点心来。可惜你没吃过人界的，他们连麸皮都脱不出，点心的味道粗糙得很，都没得用来相比较。”

　　雅灯瞪大眼睛，“你还来啊？”

　　岁君：“我不会放弃的。”

　　雅灯朝树林中喊：“你们还回不回来了？水都快烧干了！”

　　听见穷奇传音，“别急别急，我这个球比饭桶的球小多了。”

　　两只在林中小潭比球的大小，滚来滚去又对撞，将潭水闹得快干了，又在树林边继续折腾。

　　岁君也是个卖力气讨好的，甩手将遥远的水引入锅中。

　　雅灯阻止，“水不能乱用的，普通的水煮不出香味！”

　　岁君道：“这是七色池的水。”

　　雅灯缩回挺直的上半身，“你倒是观察得仔细。”

　　“我......”岁君移开视线半晌没了后话，再看向她，问：“你为什么没有法力呢？”

　　雅灯不想与他说太多，拐着弯接茬，“那又怎样？我又用不着法力。”

　　“你在这儿待了很久了吧？不想换个地方生活吗？”

　　岁君的语气有些落寞。

　　“你怎么知道？我为什么想换？”

　　岁君阐述，“一个刚化鬼的灵体都有些法力的，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雅灯：“奇怪啊，但我又解释不了。你在套我的话吗？”

　　“没有。就是一心一意劝你成仙而已。”

　　雅灯：“用不着啊，我说过我用不着法力，鬼妖也都伤不到......没事没事......”

　　她发觉自己说漏嘴了。

　　“可这里，应该没有你想见的魂灵吧？”

　　雅灯：“你这仙人好奇怪啊，这些也能算出来？”

　　岁君沉默片刻，“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好像没什么盼望的东西。”

　　“嗯，没有，知足常乐。你可别再问我这样的日子有什么不好，我就安于现状没什么特别的打算。你想做仙是你的事，我想怎么过日子也是我的事。”

　　岁君叹息一声，“还是得想个聪明的法子啊。”

　　雅灯：“祝你成功。”

　　金球们玩够了，终于从远处滚滚而来。

　　球是缩小了点，依旧好笑。

　　正看着，远处一声巨响，是七色池附近，四散出晃得人睁不开眼的光亮。

　　雅灯兴奋地站起来，“喂，大仙，你想不想去看看？”

　　岁君问：“看什么？这是有什么......好东西出现了？”

　　雅灯：“这你都知道啊？那就没意思了。不过你抓了我两个小弟，得负责送我过去。”

　　雅灯也是不客气。

　　岁君无言点头，“行，有理，那一起去？我也好奇出现了什么玩意儿。”

　　穷奇传音，“别听他的，他骗你带他去，肯定想从你手里抢！”

　　雅灯没有法力没法传音，站在穷球旁边反驳，“说得好像不信他就能不被抢似的！他一个仙家就真抢了你能拿他如何？”

　　穷球：“放本大爷出去！坏蛋不准带灯丫头走！”

　　金球攻击，照岁君撞来。

　　岁君毫不含糊地搂上雅灯的腰，带她一起跳出老远，乘着法术圈悬停空中，飞走了。

　　雅灯朝两大傻球喊：“敢不敢别玩了？”

　　饕餮：“不敢！晕是晕了点，可真好玩啊！”

　　雅灯不管它们了。

　　它们对这仙人也是不设防的样子，看样子他确实没什么恶意。

　　飞在天上，雅灯还小小地有些期待。

　　七色池很久没出有用的东西了，除了那窥探人界的望尘镜，都是些糊弄小孩的玩意儿，比如：让小鬼结巴的棒子，根本拿不出手。

　　也不知七色池想想自己吞了那么多魂灵才得一件东西，知不知道害臊。

　　八成，是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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