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折花

　　看着花满楼脸上退不下去的红晕，宁边安是想打趣他怎么跟被调戏了的姑娘似的，又想起她面前的不是军营里的妓|子，也不是那些未出阁的闺中少女，而是一个成熟的男人，她也就把打趣的话咽了回去。

　　不是所有男人都是她手下那些糙汉子，可以随意顽笑，甚至张口就能来荤段子，这样算得上失礼的言语调戏还是不要对花满楼出口的好，像他这般风光霁月的人物，或许这种行为就不应该叫调戏而是亵渎了罢。

　　“咳，我，方才的……”

　　宁边安本想让花满楼不要介意她刚才的话，却被一阵喧哗的声音打断了。

　　“死猴精你这是公报私仇！”

　　“呸！分明就是你这只陆小鸡设计害我！”

　　前厅坐着的两人同时站起来往后院走去，他们也有些惊讶，毕竟谁也没想到司空摘星那么快就现身，恐怕陆小凤也没想到。

　　花满楼看不见，宁边安却看得分明，陆小凤是被身后的陌生青年撵着赶出了西厢房，身上的蓝色的外袍甚至湿了一大片，白色的里衣也只是险险系上了一道，露出一片浅麦色的胸膛，肌理分明。

　　他一边运上轻功绕着小院子跑，一边手忙脚乱地整理衣服，还要应付身后那个陌生青年时不时的偷袭，直到陆小凤他打理好自己才发现那边站着看戏的两人，顿时有些不高兴了。

　　在转弯时，足尖在墙上一蹬，腰身一扭就落在花满楼身后，嘴里抱怨着：“你们俩也忒不够朋友，居然就那么看着我被他欺负？！”

　　花满楼摇着扇子但笑不语，宁边安侧过身打趣道：“我可没看到有人被欺负，我只看到有人口不对心地打情骂俏。”

　　这话一出不光陆小凤就连那个陌生青年的脸也青了，对方顾及着她的身份不敢造次，只好忍了下来。

　　“不是，边安你要是不懂那些文绉绉的话就别乱用，打情骂俏那是这么用嘛！”陆小凤突然想起来他蹿出来那会衣冠不整的样子，花满楼是看不见，但是宁边安是看得到的啊，这下原本要拍她肩膀的手都有些开始发抖了，脸色愈发一言难尽。

　　见他这个样子，宁边安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嗤笑一声，主动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想那么多，我又不是没见过男人半|裸的样子，就你这小身板还不够看呢！我手底下的亲兵随便一个拉出来都比你身材好，同样都是精瘦的身材，你的肌肉明显不够紧致，真要比起来爆发力绝对没有他们厉害。”

　　说完也不管陆小凤五彩缤纷的脸色，她上前一步有些好奇地瞧着那个陌生青年问道：“司空摘星？”

　　“见过宁将军。”司空摘星朝她抱拳认真地行礼，和陆小凤一样，见到她第一面打招呼并不是叫侯爷，也不是叫她宁大人而是宁将军，不得不说这个称呼让她对他的印象是极好的。

　　不同于朝食摊位上矮小的身量，雄雌莫辩的声音和轻快的脚步都是十足的少年人的模样，此时他已经化作了身高七尺八的清秀青年，浅蓝色的书生服勾勒出他高大清瘦的身材，白皙清秀的面孔，头上带着书生帽，后背还背着一个书篓子，就连声音也变成了成年男子的清朗。

　　要不是他灵动精明的眼睛，走在大街上，宁边安想自己也决计认不出这是一位身怀绝技的江湖人。

　　“不错，很俊的功夫。”她眼底是满满的对司空摘星的赞赏，这些有才之士都十分值得敬仰，当下冲他一稽首，“若非事态紧急，边安也不愿用这样的方式请您来一趟，还请恕罪。”

　　只要是有才的人普遍有些心高气傲，司空摘星也不外乎如此。被人这般算计他确实心有不甘，所以当他在发现自己被算计之后就先来找陆小凤发泄怒火，相较之他不熟悉也惹不起的宁边安，冲一起长大并且参与其中的朋友发脾气显然更合适些。

　　更别说，陆小凤也不算委屈，毕竟这里最熟悉他的人就是这只陆小鸡！没有他出主意，谁能那么快抓到他司空摘星，甚至主动送上门来！！

　　陆小凤自然猜到他定是要来找自己麻烦的，为了让司空摘星心里舒坦点，他故作不知，老老实实受了那盆不知道哪里来的水，又陪着他上蹿下跳闹了好一会。这样一通胡闹，至少再后来宁边安开口夸他功夫俊，又赔了罪道歉，他的怒气至少也只剩下了一两分，虽然不会彻底消失，坐下来心平气和聊一聊还是能做到了。

　　“哼，要不是宁将军，我肯定是要让这般戏耍我的人好看的！”司空摘星磨了磨后槽牙，心里总归是不舒服的，他狠狠瞪了陆小凤一眼，后者立刻避开了他的视线尴尬地摸了摸那两撇精修过的胡子。

　　花满楼同司空摘星也有几分交情，朝他拱拱手道：“司空兄，里面请上座，我们慢慢聊？”

　　宁边安也后撤一步为他让出了一条道，瞧着他道：“请。”

　　司空摘星气得跺跺脚，只能再次在心底暗骂陆小鸡一通，无奈地朝前厅走去，那不情不愿的步伐仿佛前面等待他的是精铁制作的牢笼一般。

　　她在后边看着，对风流潇洒的陆小凤倒是又多了几分佩服，能同花满楼这种赤子之心的君子，还有司空摘星这般随心随性如同稚子般的人物交心，也是了不得的侠士。

　　再回到前厅时，桌上用过的茶水点心已经撤下换了新的上来，晶莹剔透的葡萄还挂着摇摇欲坠的水珠，热气腾腾的各式小巧糕点也散发着诱人的味道，佐着御赐茶叶的清香，让司空摘星的脸色好看了些。

　　他首先在圆桌左侧坐下随意地翘着二郎腿，随后跟在后面的三人才依次坐下，前厅里不知何时回来且换了身衣服的暗卫立刻上前为他们沏了一杯茶，恭敬地放在各自的身前，又安静地退到宁边安身后，安静地连花满楼都要在刻意感受的情况下找到两人。

　　司空摘星斜着眼打量了两人几眼，几乎马上认出了他们就是那放出去的钩子，现下主动替他倒了茶水，他又是自己上钩的，也怪不得他们，便没说什么，端起杯子喝了口温热的茶水，把一直小心谨慎藏在怀里的烫手山芋迫不及待地丢还给宁边安，兴致不是很高地说道：“宁将军下次还是把这等贵重的物品放好，也幸好是被我顺了，若是换作那些等闲之辈怕是有去无回！”

　　宁边安接过那团东西发现入手极为绵软，外面被司空摘星裹着上等绸缎帕子，绣着精美的凤尾蝶，打开一看还装着不少棉絮，将里面的东西护得很好，她就不再继续查看，敛上帕子递给后面的暗卫，本身也只对绵软的手感感兴趣罢了。

　　“咦，宁将军就不怕偷儿我做什么手脚么？”

　　她主动为司空摘星续上茶水，大方地说道：“若是换作那般等闲之辈，我定是要好好查看一番，可若是偷王之王还回来的东西，我自然是信得过他的品性。”

　　这话说得，司空摘星顿时身心舒畅，鼻尖轻哼出来的调子也是愉悦无比。

　　一旁端了茶刚递到嘴边的花满楼听到她这句话，只拿茶水润了荣润唇便放下，上翘的嘴角弧度都接近于平，上午的好心情似乎都被那么简短的一句话抹平了不少。

　　陆小凤看着一脸享受的司空摘星，转头朝宁边安说道：“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传说中的冷面将军居然这么巧舌如簧。”

　　“嗯……也许是因为我的巧舌如簧只给特殊的人？”她瞥了一眼陆小凤说道。

　　“更何况，司空兄可是你的朋友，也不是外人。”

　　宁边安从来不是蠢人，能凭着女子的身份坐上将军的位置镇守住边关，又能在帮助下与朝中其他文武百官周旋也不落下风，怎么可能不善言辞。军师曾经说过，若光是靠着浑身的煞气虽然也能镇住那些人，到底没有让人捉摸不透更让他们忌惮。

　　宁家的人是大庆最锋利的一把刀，她早在先帝驾崩入葬之际，在皇陵就对皇表兄效忠了，走到如今加官封侯也是两人商量好的，只要当今还没有培养出能替代她的人选，她得继续做那把刀，天子所令，就是她出鞘的方向。

　　往日有军师及各位老将军提点帮助了不止多少回，现在没有外力可以求助，她就算是依葫芦画瓢也必须让自己慢慢转变。边关定了，朝廷却还没有安定，江湖也对国法没有敬意，大庆的江山就不够牢固。

　　想起暗卫带来的信，宁边安掩在桌下的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

　　“说吧，你们要我做什么事。”司空摘星抓了一小串葡萄在手心，随意一拽就往嘴里丢，暗卫准备的这种葡萄又正好无子还清甜爽口，一口一个吃着很不错。

　　宁边安说道：“我们要去极乐楼。”

　　陆小凤补充道：“今早得到的消息，说是假银票可能是从极乐楼流出来的，我们想着自己去一趟查看查看。”

　　司空摘星的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他不是没听说过这个地方，相反他比陆小凤他们知道的还早一些，也曾经进去晃过几次。

　　“行吧，看在宁将军的份上，我带你们去。”

　　宁边安朝他拱手一礼道：“好！多谢司空兄仗义相助。”

　　司空摘星挥了挥手，指尖的水珠被他甩落在地的同时，他的人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句话。

　　“今晚亥时末我来这里找你们。”

　　陆小凤伸了个懒腰，道：“好了，这下最大的麻烦解决了，多亏边安的话，这猴精这会怕是高兴地不得了。”

　　随即他又有些好奇，问她：“反正他现在不在，边安你就告诉我罢，你是真欣赏他还是？”

　　她瞟了眼已经空了的水果盘子，说道：“我确实是欣赏他的本事，盗亦有道，也算得上是一种君子。但是，陆小凤，我更相信你交朋友的眼光。”

　　“不得了，不得了！”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又抚摸着自己的胡子，“边安你还是不要夸人的好，要是每天来这么一下，就是君子也要飘飘欲然了！”

　　听到他那么说的宁边安却没有那么欢喜，相反她的心里不好受极了，嘴里也苦涩得要命，他们把她当朋友，可她呢？却要把他们的感情利用得彻底。

　　“走罢，午时了，我差人已经在酒楼定好厢房，两位赏个脸挪步？”她仰头灌下凉透的茶水，这股凉意一直浸透了肺腑，令她差点忍不住打了个颤。

　　花满楼是最先察觉到她情绪不对的，所以他们谈话的时候都没有说话，在出门前，他轻声问宁边安：“你没事罢。”

　　宁边安沉默着没说话，他瞬间就想到了之前两人独处时的谈话，当下也不逼她，只道：“我，我们在呢，现在不好说的事，等你觉得方便了再说也无妨。”

　　原本花满楼是想抬手同陆小凤一般拍拍她的肩膀的，又放下了这个打算，就算有一丝被她当做闺中密友的可能也不允许存在，可如今两人的身份，跟他从小学过的礼数不合，无论做什么都可以说是唐突佳人，若是起了逆反的效果就不美了。

　　于是最后，花满楼两番抬手也没有动作，拿着扇子的右手捏紧了，让手心咯人的触感提醒他莫做后悔的事。

　　“七童？边安？你们怎么不走了？”

　　陆小凤不知不觉走在了最前面，一出大门就是繁华的街道，来往的脚步声太过杂乱，没有察觉后面两人一直没跟上，直到他走了有段距离见一直没有人回应他的话，转身才发现身后没有人，怪不得两边的行人都避着他走，想是把他当成癔症患者，怕他伤人呢。

　　才回来就见两人沉默着站在影壁后面，看气氛也不像闹别扭，让他摸不着头脑。

　　“走罢，有什么事回来再说。”宁边安也不是没有察觉花满楼的动作，就是察觉了才感到心绪烦杂，她看了花满楼一眼，眼里复杂的情绪浓厚得像是最黑的墨汁一般。

　　就那么一眼，花满楼看不见，他只能凭着其他的感官感受，可时间太短，她的情绪太过厚重，不上不下的感觉让他如哽在喉。

　　偏偏宁边安又不按常理出牌，主动拉过了他的宽袖往外走，她步子迈得很大，可对于比她高了一个头的花满楼来说却正好，步子交替的频率也不会让他出丑，这下出去午餐的三个人是真的没有一个思绪清醒的了。

　　可宁边安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扯着花满楼的袖子拉着他走，到后来两人的步伐逐渐同调，她才感觉手里布料十分烫手，瞬间撤回了手却依旧和他保持着一致的步伐和亲密的距离，不是不能拉开距离，是她有些贪恋花满楼的温柔包容。

　　这个认知让她呼吸都乱了一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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