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笙晓梦

　　第二日一早庄笙便坐着马车兴高采烈地出门了。

　　今日不是十五，望楼上没有红娘，小芙塞了一锭银子给老板，便把顶楼都包了下来。

　　小芙坐在北面的角落，看着自家小姐和顾将军坐在南边，一位红衣胜火，一位白衣似雪，活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似的。她默默揩了揩眼角，心下感动着。

　　顾晓把桃花酒放在庄笙手边，道：“你今日心情很好？”

　　庄笙正笑眼如星地看着顾晓，心情当然好。

　　梦里的顾晓金贵，她怎么请都请不出来，总要搬出顾老夫人才请得动，此番随意下帖就邀了出来，可不得高兴高兴？庄笙托腮痴痴道：“我们初见时你也穿得这样雪白。”

　　“你喜欢白色？”

　　庄笙直起身子，指了指自己道：“我喜欢什么颜色你还看不出来？”

　　“红色。”

　　“对了~”庄笙欣慰道，“不过你从来不穿红色，真想看你穿红色呀！”

　　顾晓道：“会有机会的。”

　　庄笙点了点头，突发奇想道：“我给你做一套吧！”

　　顾晓道：“你做自己的便好。”

　　“嗯？我这手艺，要是给自己做衣服，那是穿不出去的！你嫌红色招摇吗？要不我给你做套黑红色的吧！”

　　“……”

　　“哦，母亲绣一件披风都绣那么久，想来我也坚持不下来，那算了，我不做了。”

　　顾晓顿了顿，隐在袖中的手紧了紧，好似刚要开口，便听庄笙神秘兮兮道：“我这里有好东西！”她掏出一个木牌子放在桌上，“上次去的那个胡姬戏馆你还记得吧？我昨日特地去二哥那里抢过来的，八成又是萧洛英那里得的，听说又是新戏呢！”

　　“看来上次的戏颇受好评。”顾晓拿起那个牌子，正是零九，他们那日坐的位置。

　　“哎，上次演了什么我都不知……啊，我都忘了，听说这次这个戏是上次的续集，我还真怕自己看不懂。”庄笙道，“你可还记得？”

　　顾晓摇头。

　　“那到时候看不懂只能问小芙了，小芙还不知道我们待会儿要去看戏呢，她要是知道，指不定要怎么痛哭流涕感谢我带她出来呢。”

　　“嗯。”顾晓把木牌放下，重新给庄笙倒了杯酒。

　　今天天气有些阴暗，庄笙俯瞰街道上摆出来的蓑衣摊子，道：“我们买两套蓑衣，找个雨天一起去钓鱼吧！”

　　“不去。”本来是要应下的，只是话到嘴边忽然改了主意。

　　庄笙回头看顾晓，后者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满京的风景。她斜靠着护栏，一只手支着脑袋，道：“为什么不去？”

　　“无趣。”顾晓淡然道。

　　庄笙起身，鼓着腮帮子道：“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无趣！我不管，到时候请柬递到你府上，你还敢驳了我的面子，我定要我二哥好好收拾你！我二哥最近在府上可是天天说要打你呢。”

　　顾晓余光瞥见庄笙涨红了脸，忽然觉得有趣得紧，想来洛英确实所言非虚，适当清冷些着实有好处。

　　见顾晓并无应答，庄笙又软声道：“哎哟你就去吧！就当……体验民间疾苦好不好？嗯？”

　　顾晓冷着脸勉强道：“那好吧。”

　　庄笙咧开嘴喜滋滋地笑着，忽然觉得此情此景有些熟悉，顾晓这淡然拒绝自己的模样，和梦中初识的顾晓真真是如出一辙。庄笙收起笑容，严肃道：“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这样。”

　　“嗯？”顾晓喉头一紧。

　　庄笙定定地看着他，哪料那双桃花眼实在勾人，才看了片刻庄笙便破功笑道：“哈哈哈……逗你呢，你怎么样我都喜欢。哎，真是魔怔了。”

　　“新戏何时开场？”顾晓叹了口气，罢了，以后还是少淡漠的好。

　　“估摸着也快了，我们走吧。”庄笙起身穿鞋，小芙连忙上前，跟着庄笙走下楼去。

　　“顾晓，我有跟你说过红娘吗？”庄笙走在路上道。

　　顾晓摇头。

　　“红娘是我的朋友，她的丈夫参军了，莫名地音信全无好些年。你知道，我朝文武分治，我家都是文官，找个小兵着实是不容易的，你有办法找到他吗？哦，好像是去北境了。”

　　此时下起了细雨，顾晓打开伞，道：“……我试试吧。”

　　庄笙不过随口一提，梦里顾晓也帮她找过，但北境军有十万，重名者众多，好不容易找到时，已经是一副尸骨。顾晓现下还只是南郊羽林少将军，看样子还闲散在京中，不知何时才回南郊，她此时也不过是抱着侥幸心理提了一句：“他叫刘杰。”是个很普通很容易重复的名字。

　　说话间已经走到戏馆门口，庄笙回头看一脸兴奋的小芙，心下十分满意她的反应。

　　戏台子上美丽的女郎跳着异域的舞蹈，庄笙只是随意瞥了几眼，大部分时候她都是直勾勾地盯着顾晓，一心只觉顾晓认真看戏的样子真迷人，也不知是看到什么，他的耳根子渐渐红起来。庄笙转头朝戏台子上看去，正是一位胡姬蒙着面神秘兮兮地从后台走出。

　　庄笙心下道，难道顾晓好这口？

　　正思量时，只听顾晓道：“戏又不好看？”

　　庄笙咧嘴笑道：“没你好看。”

　　“……”

　　戏唱的是什么庄笙自然又是一概不知，只是散场后小芙又哭哭啼啼，拉着她道：“小姐，世上真的有戏里说的神境吗？”

　　“戏文里说的怎能当真！”庄笙抽出手帕递给小芙。

　　小芙擦着眼泪，憨憨点头：“也是，即便有神境，我们也应该找不到吧。”

　　“要不我帮你问问戏班子的主人？”

　　“不用不用。”小芙急忙摇头，“我只是随口说说。”

　　雨已经停了，戏馆门口的小厮正给出馆的客人们发放小礼品。庄笙走过去拿了一包小栗子，利索地拆开油纸，刚要拿出栗子来便被顾晓夺去，庄笙噘嘴不满道：“那边那么多，你为何非要抢我的！”

　　顾晓剥开栗子壳，刚要把栗子仁递出，眼角微不可查地一颤，将手收了回去：“你的更好吃。”

　　庄笙不与他一般计较，转身又拿了一包，这回还没拆开便又被抢去。顾晓自己也不吃，只把两包栗子收好，放进自己衣兜里，道：“我带你去玉珍楼。”

　　庄笙莫名其妙：“玉珍楼里这里隔了好几条街，路上总要费些时候，你为何抢我栗子自己不吃又不让我吃，白白暴殄天物。”

　　“此时吃饱了，到时候美食上桌反倒吃不动。”

　　庄笙叉腰不服气道：“我像是胃口那么小的人吗？”

　　“嘶——”一声嘶鸣带着人群的惊呼破空而来，庄笙扭头看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匹发了疯的红鬃马劈开人群在此起彼伏的尖叫和碰撞声中直直朝庄笙撞了过去。顾晓猛地蹙眉，一掌拍开小芙，又拦腰抱起庄笙，猛地向后跳开数步。

　　那匹马疯了似的又跑一阵，忽然又一声嘶鸣惨烈，鲜血迸射，马头重重撞向地面。

　　庄笙怔了片刻，回过神来呆呆道：“那匹马怎么了？”

　　“它死了。”云旗拔起马脖子上的刀，笑道。

　　“啊，小姐，你没事吧！”小芙从干草堆上爬下来，急急忙忙冲向庄笙。

　　顾晓松开庄笙，上下打量了一番，除了脸色看起来略微白了点，没什么大问题。他松了口气：“没事。”

　　此时一个老伯冲了出来：“哎哟！！我的马呀！平时很乖的，怎么忽然就这样了呢……哎哟……怎么出了这么多血啊……哎，这可如何是好啊……我回去可怎么交代啊……”

　　云旗递给他一锭银子，道：“是我杀的马，钱赔给你。”

　　他看了眼钱袋上沾着的一小滴血，干脆地把一整个钱袋都扔给他：“都给你吧，你的马伤了这么多人，你拿去赔给他们。”接着，他绕过扣头拜谢的老伯，绕过地上的血液和杂物，走向庄笙。

　　“这么巧，你怎么也在这？”庄笙道。

　　“我问了你哥哥，特地过来的。”云旗道。

　　庄笙往侧边踱了一步，从突然挡在面前的顾晓身后探出头来：“你是特地来找我的？”

　　云旗道：“逛了满京许多天，还是你的身边最有意思。这不，才刚来，就目睹了惊马伤人。”

　　庄笙又往侧边踱了一步：“你莫不是在讽刺我？”

　　云旗道：“那可真是冤枉我了，我夸你呢。”

　　庄笙往顾晓胳膊上拍了一掌：“诶，你老挡着我作甚！”

　　顾晓道：“我们走吧。”

　　云旗走近两步道：“你们要去哪？”

　　顾晓道：“不去哪。”

　　庄笙道：“刚才不还说要去玉珍楼？”

　　“玉珍楼？正好我还没吃饭，想想玉珍楼的烧鸡，着实想念。”云旗仰头，果真是一副思念的模样。

　　庄笙道：“你是说如意□□？那确实是玉珍楼的招牌菜，不如……”

　　“咳咳……”顾晓打断她的话。

　　哪料云旗却是惊喜道：“盛情难却，那我就同去吧！”

　　庄笙尴尬道：“哈啊哈，我是说……不如给你带一只回府……”

　　云旗却是听不见这话的：“那是顾府的马车吧，哎，早上我也没骑马，走到这儿来真是有些累了，既然同路，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庄笙，不走吗？”

　　庄笙指了指他，又摊了摊手，无奈地看向顾晓，似乎见顾晓隐隐叹了口气，她摇了摇头见他气定神闲，想来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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