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解平生意

　　经过阿度这么一通声嘶力竭的痛哭，口干舌燥的姜子非可算是找到了落脚喝茶的地方——

　　永安王府。

　　“好了阿度，别哭了。”

　　经过阿度的时候，华商霖瞧了一眼强行忍泪的小孩儿，照着那人的头发囫囵了一把，撩袍落座，说：“坏了的那些吃的，让五皇子赔给你便是了。”

　　“大老爷们哭个什么劲儿！”姜子非连灌了两盏茶，才长舒了一口气，不耐的用那狭长凤眼打量着那哭包，“回头跟我走，我府上那些珍馐味美，一个月都不重样儿的。”

　　阿度眼眶微红，不乐意听他讲话，也不理，也不应，就那样直挺挺的跟着兄长在华商霖身后站岗。

　　五皇子：“……”这小鬼还知道给他甩脸色！

　　太子殿下嘴角难以察觉的抽搐了一下，撂下了茶盏道：“亏得是阿度，否则本宫还想不起来，可以来永安王府歇歇脚。”

　　若非姜棠知晓阿度一条胳膊能撂倒俩壮汉的本领，他可真不敢相信，这哼哼唧唧只知道吃饭的小崽子，竟然是华商霖的心腹。

　　华商霖失笑着解释了一番，众人这才明白他为何哭得那样凄惨——

　　原来是这傻小孩兴高采烈的领了月钱，他哥千叮咛万嘱咐让他省着点花，结果刚一出门，一个月舍生忘死出任务的报酬全部打水漂，他哪里能不哭！若非这么多人看着，他要将自己活活哭死了才好！

　　大家全然将他当成个孩子，哄一哄便罢了，华商霖道：“别哭了，我不让你哥骂你便是了。”

　　说着，他煞有介事的回头瞧了眼雷百，威胁道：“弟弟正长身体，月钱花在吃上很正常，不许骂他！听见了没？”

　　“……十六岁了，还长身体。”雷百嗫嚅了一声，拿那贪嘴的小孩无可奈何，又让华商霖一通叮嘱，才应承道，“是是是。”

　　华商霖见人可算是一抽一抽的平复了下来，才说：“好了，别哭了，再这样哭哭啼啼哪家姑娘能跟你啊？哈哈！”

　　阿度鼻尖微红，为了不在几位皇子和王爷面前失态，他强忍着两汪眼泪，委屈兮兮的嗯了一声。

　　姜温微微一笑，温柔极了：“一瞧见阿度，我便不由自主想起我家那两个孩子，也是贪吃贪玩，少吃一口好吃的都要哭鼻子。”

　　“……哪家姑娘会跟他？只怕是一个鸡腿就要骗走了。”姜子非自小锦衣玉食，自然难以理解阿度对食物的渴求。

　　华商霖并未告诉他们，雷百和雷度这兄弟俩是当年华舒隐王爷从赈灾的路上捡来的，当时虚弱不堪的雷百差一点就要切自己的肉喂给弟弟了。

　　小小年纪的阿度当时浑浑噩噩，双眼无神，瘦小干枯得像是一只小猴子，嘴里囫囵塞着的都是稻草和土块，一条腿已经踏入了鬼门关……险些活活饿死。

　　无人能理解他对吃食的执念，纵然毫无食欲，阿度也会如同傀儡似的往嘴里塞点东西。

　　对饥饿的恐惧早已深入他的骨髓。

　　雷百知晓弟弟容易暴食，便时常耳提面命的让他休要将钱全都花在吃上，然而口头上的管控也是治标不治本，走在路上总有小娘子或者老阿妈的投喂。

　　“这小子有意思。”
　　姜子非嘿然笑了几声，对华商霖道：“我怎的没见到过如此有个性的暗卫？小王爷，你将他借我玩几天！”

　　“……”华商霖严重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姜温知晓姜子非这是戏弄人的毛病又上来了，沉声：“五弟……”

　　这二世祖游戏人间，看什么逗趣儿，便拿来玩几天，不喜欢便扔了，谁也不敢保证他会不会让阿度给他表演空中飞人。

　　阿度面色一变，瘪着嘴没讲话。

　　“我们阿度可是认主的。”华商霖微微垂了眸，抿了一口茶道，“可找到小公主了？”

　　此话一出，会客厅内几人登时沉默了下来。

　　几位皇子分头行动，却连姜映松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找到，当真是令人心急如焚。

　　“永安王府已经派人帮忙去寻了。”华商霖摩挲着无名指上的银錾戒指，看了一眼眼神躲闪的姜棠，眼底闪过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我也会向陛下请命，亲自带人去查。”

　　“小妹素来不受拘束，却也从不逾矩，如今办出了这样出格的事情，一定是……”姜温话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及时止住了话头。

　　华商霖眼底的笑意却是瞬间退却，声音也不如先前那样温和了：“和亲和亲，总算是和出事儿来了。”

　　几位皇子面面相觑，却无一人开口，然而每个人的思绪都在飘荡，眼前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那热烈骁勇的女将军的身影。

　　“那……我们如今应当如何寻找？”姜棠开口了。

　　太子一讲话，华商霖周遭消沉阴鸷的气息瞬间荡然无存，他与人对视了片晌，露出了一个惋惜的笑容：“殿下，你妹多半是让人骗出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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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寻找姜映松的脚步片刻也没有停歇，悬赏令也浩浩荡荡的贴了满城，皇室处于一片沉寂之中，仿佛先前张罗婚事时的热火朝天不过是一场梦。

　　“老大！”
　　“汤大人……”

　　深夜寂静无声的长街上，一队队的侍从依旧在不断搜查，几个小侍卫急匆匆的奔了过来，惶急的在一高大男子面前站定了，道：“大人，我们在玄武道上发现了疑似公主的身影，已经派人去追了。”

　　“公主？”汤雁山缓缓地绽出了一个笑容来，眼底闪烁着暗芒，“好，很好。”

　　小侍从拱手道：“属下这就将此事告知太子殿下。”

　　“等等。”汤雁山叫住了那猴儿急的小侍卫，道，“那人未必就是公主，哪怕是公主，也不要立刻打草惊蛇，免得歹人挟持公主。”

　　稚嫩的小侍卫一时茫然，木木地看向了汤雁山，问道：“那我们……”

　　男子飞快地踩好了点，暗示道：“太子殿下和小王爷时常路过此处，想必怎么也想不到这就是公主逃窜的位置。而且，这次谁若是能率先找到公主，必然会受到陛下的重赏，我估计他们二人……谁都想把握住这个机会。”

　　汤雁山稍稍凑近了那人，压低了嗓音，道：“将这个消息，一并散播到东宫和永安王府。”

　　只等着看姜棠和华商霖鹬蚌相争，互相争功眼红——

　　但汤雁山并不知道，如今那势如水火的二人，已经如胶似漆了，早不再是寻常人想象中的敌对关系了。

　　这小侍卫也是汤雁山提拔上来的，自然同他穿一条裤子，登时便懂了他的意思，贼兮兮的和人对视了一眼，领命前去散播消息。

　　汤雁山刚刚布置完这件事，便抬头看向了身边茶馆的二楼，周遭空无一人，他更加大胆了起来，笑问：“我做得如何？”

　　片晌后，窗边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道花影，是林一羨，他依旧是女子装扮，姿容清绝娇艳。

　　他神情有些紧绷，满是顾虑的样子。

　　“漏洞百出，”林一羨如是评价道，“你妄图借着太子殿下的手对付华商霖，这恐怕是这世上最蠢的想法。”

　　汤雁山是太子的心腹，一直以来都兢兢业业的护着太子的安全，几乎忘乎所以的在姜棠身边办事，谁人见了他，都要称一声忠仆。

　　可谁知道，背地里却是隐藏着数不清的秘密。

　　汤雁山刀削似的面庞蒙上了一层阴霾，他捏紧了刀鞘：“……太子嫉妒心重，我不信他肯放任华商霖一人立下功劳。”

　　“嫉妒心重，也是年少时期的争强好胜罢了，你怎知他如今还想置华小王爷于死地？”林一羨遥遥的望着他。

　　汤雁山深吸了一口气，心肺似乎都灌满了深夜的寒霜，一字一句都宛如刀子似的吐出：“太子如今想不想与我无关，但我是一定要让华商霖血债血偿的……”

　　“他必须死！”

　　与此同时，皇宫地牢亦是夜露深深，冰冷的锁链随着动作发出声响，在夜色里格外清晰。

　　“大皇子……我真的不知……”

　　苑苑哭得脸都花了，面色煞白，身边全都是凶神恶煞的死刑犯，有不少已经让狱卒给抽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了。

　　“还敢说你不知！”狱卒一甩鞭子，发出一声脆响！

　　“哎。”修长的手一抬，阻止了狱卒的动作，姜温面上依旧是一派风轻云淡，他温文尔雅的端坐在苑苑的对面，和缓的道，“小姑娘，你侍奉了公主这么久，难道还不知她的性子么？小妹素来异想天开，此刻若是有危险，怕是还要替别人数钱。”

　　他道：“难道你就忍心看公主置身陷阱？还要替她隐瞒么？”

　　苑苑老早便被扣押了，但同她一并关进大牢的还有十来个失职的下人，她根本没想到自己会被提审。

　　“我不忍心，但我只是个做奴才的，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苑苑流泪道。

　　“不知？”姜温笑着直起了身子，身后的刑拘全都在哗啦作响，“小姑娘，事关公主安危，你就不要再顾念姐妹情深了。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是谁，带走了公主？”

　　苑苑腿都软了，半点也动弹不得，终于，她在姜温善意的笑容里，浑身冷汗都下来了：“是……是一个东瀛人。”

　　“东瀛人？叫什么？”姜温一怔。

　　苑苑哆嗦着道：“奴婢不知，公主未尝提起过……”

　　“这便够了。”姜温心下狂喜，转身阔步流星的便往牢外走去，边走边绽出了一个恶劣的笑意，道，“去找父皇，禀报此事，必然会赶在太子之前得到青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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