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解平生意

　　华商霖也未料到，这位“失主”的态度竟如此高傲，瞧那双微微勾起的瑞凤眼，似乎在心底对自己还颇有微词？

　　这哪儿是他华小王爷能忍的？

　　他的嘴角不由自主的要扬起，又让他强行压了下去，美滋滋甜丝丝的，活像一只偷腥的猫——华商霖先前从未尝到过爱情的甜头，就算他对姜棠，多半是个苦哈哈的单箭头，但这次，着实是将他丢进了蜜罐子里浸泡一遭，浑身都舒坦得不行。

　　华商霖就这样静静地仰头盯着姜棠，连一向无甚感情、冰冷严肃的双眼，都藏不住了似的漫上星星点点的笑意。

　　是他……

　　真的是他。

　　阴差阳错之中，与心上人误打误撞的续了缘分，当真是人生里最为幸运的事情了。想不到他华商霖也能走这样的狗屎运。

　　他几乎能够想象到姜棠发现银錾戒指丢失之后，惊慌失措的在宫中翻找的场面。

　　然而如今华商霖这半带笑意的眼神，轻佻翘起的长腿，加上那遏制不住上扬的嘴角，看在姜棠眼里，完完全全就是个不知廉耻、脸皮厚比城墙的轻薄浪子！

　　“我脸上有金子不成？这么盯着我作甚，还给我。”姜棠让人看得心虚，底气却是十足。

　　他忍不住开始胡乱猜疑，一股子极其敏锐的直觉蹿上了心头，难不成……难不成华商霖已经开始察觉了？真是糟，太糟了！

　　一道意味不明的叹息传了过来，那是一种极其满足得意的喟叹，仿佛占了天大的便宜，姜棠闻声，仿若是个遭人调戏的小姑娘，耳根子开始发烫，瞪了那人一眼。

　　华商霖垂眸，态度温和的朝他伸出手，姜棠以为他可算要还给自己了，谁料，那人温热的手直接紧紧攥住了他微凉的指尖，握着便不肯撒手了似的，两枚戒指短暂的物归原主，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碰撞。

　　他就着这个动作，扫了一眼太子殿下手上的那一枚，的确是一模一样，这做工极其罕见出挑。

　　那人得寸进尺的轻轻摩挲了一下，姜棠立刻宛如被烫了似的抽回手，沉声道：“你还是不还？在这里胡看什么？”

　　“这两枚戒指的确很像，只不过……”华商霖抬头看他，一本正经。

　　姜棠微微蹙眉：“只不过？”

　　“只不过啊，”华商霖微微向后倾身，靠住了低矮的雕花木栏，用一种极其闲散的姿态，反复端详着手指上那散发温润光泽的一点，语气不咸不淡的道，“这戒指，是本王在探香楼里拿出来的，和我缠绵一夜的小情儿送给我的，太子殿下怎说是你的？嗯？”

　　气氛一时冷却了下去，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僵持中。

　　就在华商霖以为姜棠这内外反差极大的小暴脾气要发作时，那人脸色很是冷静，竟然问了这么一句——

　　“你，难不成真的对那小倌动情了？”

　　华商霖怔忡了一瞬：“啊？”

　　内心犹如海浪起伏，姜棠捏着手，又问了一句：“你真的喜欢上了那小倌？你认真的？”

　　也不知是不是华商霖的自作多情，他莫名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丝丝酸涩的滋味儿，随口含糊道：“怎么说呢……本王对女人的确无甚兴趣，我家那位世子妃，如今也和我是陌路人，但探香楼中的那小倌，真真儿是从身到心令本王魂牵梦萦，时至今日，我还在想他。”

　　最后一句话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三分挑衅的味道。

　　姜棠倒抽了一口凉气，心口一时堵得发麻，也不知自己这是在酸什么。听见华商霖含糊其词的承认喜欢那“小倌”，太子殿下这辈子心情都没有这样复杂过，他讽刺华小王爷一说一个准儿，这次却骨鲠在喉，直接傻在了原地。

　　他好似埋怨华商霖相见不识，小声骂了一句：“傻子一个。”

　　一向矜持沉稳的姜棠二话不说，再不愿和这人玩这些弯弯绕，直接伸手去够。华商霖就等着他主动，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玩味笑容，刻意抬高了戴着戒指的那只手，向后微微倾身，死活不让太子够着。

　　“还我。”姜棠从后槽牙里挤出了这么俩字儿。

　　华商霖继续向后仰，二人的距离瞬间拉进，他甚至能感到那人轻柔的呼吸，餍足的眯起了眼：“偏不。”

　　再一偏头就能吻到对方薄薄的唇了，对上他玩味的神色，姜棠很快意识到了这混账玩意就是故意的，他心烦意乱的要起身，却让人的大手一带扣住了劲瘦纤细的腰肢。

　　“你！”太子殿下不得不屈起一条腿，跪在了华商霖大腿边儿上，另一条腿是他最后的倔强了，正不断的向后挣扎，想要直起身子来。

　　“我？我怎么？”华商霖一手高举，一手搂腰，嘴上调戏，真是一样不落，他甚至笑眯眯的偏头道，“太子殿下，你抢我东西抢得这样着急，我怕你掉下去，才扶着你的。”

　　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头，姜棠不得不这样保持平衡，他垂下眼睫，针锋相对的瞪着华商霖：“……你究竟还要脸不要？”

　　姜棠现在才发现，华商霖应当是知道了那日之人正是自己，否则他不会如此逾矩。

　　这下子，脸皮薄的太子殿下更不知该如何面对了，二人陡然自从前刀剑相向、互相斗狠的状态，转换到了暧昧不清的状态。

　　“……够了，这戒指本宫不要了。”姜棠认输了似的一偏头，眼尾和脸颊上不知为何带上了一层淡淡的绯红，看得华商霖心痒难耐，那夜狂热酣畅的感觉传了上来，宛如形成了身体记忆似的，搅和得二人都难受得紧，他的嗓音甚至有点不自在的暗哑，“你放开我吧，是我认错了。”

　　姜棠服软可不多见，华商霖意味深长的看着他，那只手意犹未尽的扫了一下，就要拿起来。

　　“小王爷！卑职听见了吵闹声，这边怎么了！”

　　远处，阿度惊慌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飘了过来，应当是带了一队永安王府的人马。

　　东宫的亲信侍从们闻声，也急急忙忙的从不远处跑了过来，这双方从中间的路上相会，一碰上便剑拔弩张，满眼都是“你家主子又做什么丧尽天良之事了”的表情。

　　隔着遮光的纱帐，若隐若现的勾勒出来了两道纠缠的身影，阿度满脑袋的疑问，在凉亭外堪堪止住了脚步，唯恐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本……”

　　华商霖这时撤了手，正要出声，便让姜棠死死捂住了嘴巴，以免他胡言乱语。

　　太子冷冷清清的声音从纱帐里传了出来：“本宫在与你们家世子议事，你们全都退下，没事别凑上来。”

　　那两队人马一头雾水，又互相推搡着走远了。

　　姜棠松了一口气，掌心蓦地湿湿热热的传来了一阵痒意，他这下崩不住了，猛地在华商霖肩膀上狠狠擦了擦，同时起身怒道：“你属狗的？”忍无可忍似的补充了一句，“……有病。”

　　太子殿下自小品行良好，会的脏话加起来也不够掂量的，华商霖有点可怜他。

　　“太子殿下冰清玉洁的，本王就是想尝尝你是个什么滋味儿。”他顶着厚度见涨的脸皮。

　　姜棠让人给搞得没了脾气，无奈道：“你保准是又喝多了，你这人，一喝多就做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事。”

　　“比如？”华商霖来了兴致。

　　姜棠想起他两次醉酒，一次做得比一次过分，可真是令太子殿下满心愤懑不满，他刚张了张那薄唇，便瞥见了对方饶有兴致的眼神，这才意识到险些让人给套进去了。

　　他急忙止住了话音，看了一眼华商霖无名指上那戒指，头痛不已的道：“那錾银戒与本宫的撞了款式，你往后不要再戴了。”

　　“都是大男人，在乎这些？”

　　“……”太子一噎，只好强硬的道，“本宫的命令，难不成你要违抗？”

　　华商霖忽地很失落的低下了头，深情无比的凝视着手上的戒指，温柔的摸了摸，恳求道：“殿下，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但这是本王心上人给我的，你……能不能网开一面？”

　　姜棠今日好悬气得自掐人中，他道：“网开一面？你戴着去探香楼点小倌的证据四处闲逛，令唐八小姐颜面无存，还让本宫对你网开一面？”

　　“圣上赐婚，个中缘由殿下明白，我与唐声晚又能有几分男女之情？”华商霖冷笑了一声。

　　他抬头又深深看了一眼姜棠，意味不明的道：“再说，看着这戒指，本王便能够在深夜寂寞时，回想起我那小情儿销魂蚀骨的音容，这是我的慰藉。”

　　华商霖死不要脸的调戏这么一句，就是为了看姜棠微微脸红的俏模样。

　　他如愿的得到了太子殿下一句“滚”。

　　回府后，华商霖又细细的对着坊间收集来的几张“永安世子大战俏小倌”的春宫图，回忆那日的场景，那人十有八九便是太子了。

　　他又研磨铺纸，画下了白日姜棠手上的戒指，和自己的一对照，这不就是一模一样的吗？

　　“糙，本王睡到正主了。”

　　一阵翻涌的狂喜之中，华商霖春潮泛滥，禁不住小声嘟哝道：“先让姜棠得到本王的身体，再让他对我魂牵梦萦，他那个小冰疙瘩一定会慢慢喜欢上我、再爱上我的……一定会。”

　　唯一遗憾的便是，华商霖醉酒之后，会断断续续的断片儿，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两厢混杂在一块儿，便乱了套。

　　孰真孰假他便分辨不清楚了。

　　若非有这戒指作证，恐怕他就要这样浑浑噩噩的错过这次靠近姜棠的机会了。

　　华商霖亲了一口戒指，低笑道：“小宝贝。”

　　阿度在一边儿昏昏沉沉的伺候他笔墨，困得浑身乱晃，差点一脑袋扎墨里去，一激灵后，他短暂清醒了一下：“小王爷，你从回来开始便研究着几副春宫图，卑职不知有何好看。”

　　“本王看的不是春宫，本王心里在想着他呢。”华商霖从善如流的道。

　　那人也没提醒，但阿度这机灵小孩儿下意识便知道说的是谁：“你想着他，可是人家将你当仇敌。”

　　似乎觉着这段感情太莫名太匪夷所思，阿度摇摇头，醒醒神，又问：“小王爷，您真喜欢他？”

　　华商霖盯着那戒指和春宫，反反复复的看，这场面还真不是一般的诡异，他嘴角带着笑容：“喜欢啊，四年前就喜欢了。”

　　阿度顿时激灵了一下，四年前，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屁孩，四六不懂的时候，主子已经对那进城就给他一棍子的太子情根深种了？

　　这是什么毛病……

　　一夜思量，阿度后半夜没了睡意，辗转反侧的，他翻了个身，枕着胳膊唤了一声：“哥。”

　　雷百出任务刚回来，此刻才收拾妥当准备入睡，让隔壁床的小孩儿叫了一声，偏头看了他一眼，只觉得那人俩眼珠子好像要透过黑沉沉的房间燎到他了：“有话就说。”

　　“你说，我要是哪天喜欢上一个男人，你会怎么办？”阿度好奇的眨巴着双眼，目光灼灼。

　　“不用等那时候，”雷百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再不睡觉现在就打断你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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