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子

　　蓓吉雅舞团。

　　本来在两日前桑妮就可以离开舞团了，可在两日前桑妮回舞团准备带走最后的东西并与团长莫娜夫人告别的时候，却看到莫娜夫人身上的低气压把正在练舞的小姑娘们吓得战战兢兢的。

　　桑妮一看就知道她这是因为发愁才紧绷着脸，有一个年轻姑娘因为紧张跳错了舞步，一向眼利的莫娜夫人却根本没有注意到。

　　莫娜夫人正在为舞团的事情发愁，蓓吉雅舞团是她一手带起来的，在她曾经还是个魅力十足的姑娘时，愿意为她献上礼物的追求者数不胜数，鲜花、绸缎、珠宝首饰……这些东西足以让年轻稚嫩的姑娘们眼花缭乱，她们明亮的眼睛与娇嫩的嘴唇上会流露出让人不忍发笑的骄傲，可谁会忍心打碎她们的美梦呢？她们漂亮得几乎在发光呢。

　　可莫娜夫人没有被那些掌声与赞美捧得只会抬着下巴看人，她把那些昂贵礼物中的大部分都换成了金币，只留几件装点门面。她的舞会越跳越好，可她的脸不会一直这么漂亮下去。

　　同期的姑娘们笑话她打扮寒酸，可是一想到舞团里教舞的老夫人二十年前的风光的名声与现在只能带着两个父不详的孩子靠舞团工资过日子的模样，莫娜就把这些都忍了下去。

　　无论那些追求者有多么热烈，莫娜都只把他们当做捧场的观众的对待。送得起那些精美礼物的人，不会娶一个舞女，可只会拿鲜花来试图打动她的人，也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

　　但那些追求者里，也不是没有真的让她动心过的人物，比如那位闻名大陆的吟游诗人赫托纳。莫娜有那么几次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跟他一起离开，可后来，当她发现赫托纳对自己只是欣赏而非爱慕后，莫娜才渐渐放下这份感情。

　　赫托纳……送给她了一份花费最低，可也珍贵的礼物。他为她写了一部歌舞剧。

　　“希望它能帮你垒上一级台阶，我聪明又有野心的姑娘。”赫托纳将《蓓吉雅》交给她的时候说道。

　　《蓓吉雅》为她搭了一条通天梯。它把莫娜送上名声的鼎盛时期，也让她攒下足够筹备一支属于自己的舞团的财富。莫娜把这支舞团命名为蓓吉雅，趁着名声最火热的时候闯进圣城，并花了十数年的时间在这里站稳脚跟，而《蓓吉雅》至今仍是最有名的经典剧目之一。

　　但蓓吉雅舞团自从三年前就开始走下坡路，莫娜夫人一直计划着排出一部新剧让舞团重新焕发生机，可最近的事情让舞团人心惶惶，一些人离开了，还有一些被别的舞团挖走了，导致现在青黄不接，新招来的姑娘还需要调教……

　　“莫娜夫人？”桑妮唤了两遍才把她从沉思中唤醒。

　　“桑妮？你来得正好。”莫娜夫人拉着她说道，“我新招了一个姑娘，她有潜力，但还是差一些，你帮我带带她，就带几天好吗？”

　　桑妮犹豫了片刻，可看着莫娜夫人隐含哀求的眼神，桑妮心一软，就答应了。可带着带着，在莫娜夫人看顾不过来的时候，这部新剧的排练也交给她盯着了……

　　莫娜夫人，您可真会用人啊。

　　但想着这些年莫娜夫人对自己的照顾和她在这部剧上所耗费的心血，桑妮也就默认了。

　　莫娜夫人为了这部剧已经准备了至少十年，在《蓓吉雅》还没从最火热的地位下滑时，她就有了再排一部新舞剧的想法了。可是《蓓吉雅》……什么样的歌舞剧才能媲美蓓吉雅呢？

　　为着那无所谓的骄傲，莫娜夫人叹息，哪怕知道赫托纳几乎每年的圣典日都会来到圣城，她也没再试图去寻找他请求帮助。可又有多少人在拥有着赫托纳才华的同时，还愿意去编排歌舞剧呢？

　　莫娜夫人花了十年的功夫来打磨这部新剧，但偏偏在终于定下来的时候赶上了这么不巧的情况……

　　舞团里现在乱糟糟的，莫娜夫人大部分时间都要去处理舞团里的事情，能盯着排演的时候并不多，这部分时候排演就交给了桑妮。她在之前就帮莫娜夫人排演过这部剧，现在不过是要习惯一下最终确定下来的版本罢了。

　　在《蓓吉雅》的结尾，凡·万派尔抛弃了优渥的生活，也挣脱了一切束缚，踏上追逐那位他在梦中所见到的美丽少女蓓吉雅的道路。那些热爱这部舞剧的观众们将梦中少女蓓吉雅解读为象征自由的虚象，但莫娜夫人的新剧《追逐不休》却仿佛要将这位少女赋予实体。

　　在新故事的开篇，凡·万派尔煞有介事地唱了一首《蓓吉雅》经过改编的的尾曲，在唤醒大家对《蓓吉雅》的记忆的同时，也确定了接下来即将讲述的故事：凡·万派尔寻找梦中少女蓓吉雅的旅途。

　　作为一个象征，美丽的梦中少女是《蓓吉雅》中惊艳且深刻的一笔，也是其成功的重压因素。可如果把这梦幻般朦胧的美丽拉入现实，要她脚踏实地成为一个真正的少女，岂不是会打破那虚幻的、可以任由观众延伸想象的美妙？

　　打破枷锁追寻自由的凡·万派尔令人新生向往，可如果他追寻的蓓吉雅不再是自由的象征，而是一位真正的少女，那么为了追寻一个梦中的影像就抛弃了一切的凡·万派尔又岂不是成了令人嗤笑的精神失常者？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莫娜夫人最终确定下来的版本。精心打磨过的音乐优美至极，扮演凡·万派尔的演员结束了序幕的歌唱。

　　这是位骨架高大的男演员，年轻英俊的面庞中带着些活泼与洒脱，在舞台上的姿态自如优雅，倒是十分匹配《蓓吉雅》中凡·万派尔的身世与形象。

　　许多舞团中的小姑娘看着他脸红，但桑妮清楚她们最多也只能做做美梦。有传言说这位男演员其实是舞团的投资者，桑妮在观察过后，却对这个传言信了七八分。

　　年轻的凡·万派尔的扮演者是个生面孔，桑妮过去可从未听闻过他的名字，虽然他的表演与歌声都算得上出色，但其中的青涩也是一望而知的。莫娜夫人对这部新剧的期望很高，她可不会随便找个男演员来做男主演。

　　在序幕与第一幕的间奏过去后，莫娜夫人新招的那位姑娘站在台上。

　　她同样是位新人，在剧中的角色分量也不算轻，但桑妮一见她，就知道莫娜夫人为什么会放弃找那些熟悉的老演员，而选她了。

　　新来的姑娘名叫萨曼莎，她长得实在好看，头发像乌雀的尾羽那样乌黑发亮，几乎要闪烁着蓝绿色的华美暗芒，眼睛也是深邃又明亮的黑色，像闪着光的黑曜石。

　　桑妮还记得教她跳舞的时候，萨曼莎学得很快，最多三遍，她就能做出一模一样的动作来。而她的动作总是带着铿锵的力度，哪怕是穿着丝绸舞裙，都能感受到抬臂踢腿时的英气。

　　而每次她黑邃的眼睛看过来时，桑妮几乎都想要打一个寒颤。萨曼莎的五官太过深邃，上挑的唇线似乎总是含着笑，黑白分明的眼睛清凌凌的像一汪泉水，可那双眉棱锋利的眉毛像两把出鞘的利剑一样，颧骨与下巴的线条也是清晰坚硬的。

　　于是你再看那含笑的唇与清澈的眼，便不再是娇美清纯的年轻姑娘了，那是浑不在意的轻笑与照澈他人心底秘密的目光。

　　她实在是适合这个角色。舞姿柔美的舞女有很多，但能跳出仿佛披坚执锐般真实的战斗感的只有萨曼莎。

　　……

　　“桑妮？”

　　桑妮回过神来，今天的排演已经结束了，而萨曼莎正关心地看着她。

　　“你是不是最近累到了？”

　　“我没事。”桑妮摇头道。

　　“你看起来不太好。”萨曼莎关切地拉住她的手臂。

　　桑妮打了个寒颤，她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萨曼莎的手上传来，一直浸到她骨头里。桑妮慌忙从萨曼莎手中挣脱出自己的胳膊，之后才反应过来这有些失礼，她尴尬地抬头看向萨曼莎。

　　萨曼莎却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在今日的训练结束后，还体贴地一直将桑妮送到马车停靠的地方。

　　不得不说，在与萨曼莎分开后，桑妮确实松了一口气。她在桑妮面前总是不自觉地紧绷着，像见了猫的老鼠。

　　桑妮让车夫把自己送到她在北区的小店铺，那里需要收拾的东西还有很多。

　　教廷，正在进行晚课的塔尔突然神色一动。他感受到自己设在桑妮身上的神术被触动了。

　　桑妮身上所沾染的妖魔气息很微弱，那个妖魔应当只是偶尔与她接触。为防万一，塔尔在她身上所设下的除了追踪神术外，还有一个触发的庇护神术。但现在这个神术的力量只是被触动了，还没有触发。

　　追踪神术给塔尔带来了位置反馈，他该去看一看。塔尔从祈祷室离开，霍克正等在那里，在塔尔开口前，他先说道：“殿下，教宗冕下召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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