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之于我如鹿向林

作者:泠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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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怜天下后妈心


      在为人父母方面,柳涵知要比高闫称职许多,也要高明许多。他在高天宇的成长中给予了足够的尊重,也会在必要的时候不容置喙,他有耐心循循善诱的教导,也会严词厉色的敲打惩戒。
      但无论他是何种姿态,他的心愿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作为交待出生的高天宇健康安稳的长大成人。这个心愿在他带着难以言说的亏欠接近这个孩子时萌了芽,在被发着烧的孩子抓住衣角呜咽着喊妈妈时破土而出,之后逐渐长成了一棵为孩子遮风挡雨的树。
      亏欠,补偿,血缘,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的心血没有白费,那个被咄咄逼迫时像狼崽一样嘶吼“我有娘生没娘教”的孩子长大成人了,他懂得感恩,学会了释怀,他的内心比那些由父母陪伴长大的孩子更加乐观自信。
      他会勇敢的拎上行囊去追寻他想要的生活,也会汲汲皇皇连夜赶回来,守在病床边,悄悄地怕人听见似的呢喃:“我不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您别这么吓我,快点好起来。”
      曾有好心的长辈规劝柳涵知要一个自己的孩子,以防老无所依。还有人丁兴旺的亲戚主动提出将幺子过继给柳涵知,也是同样说辞。柳涵知全都拒绝了,孩子他有,只这一个便能保他老有所依。如果有朝一日会多上一个,那就是自家孩子选定共度一生的人。
      这一天真的来了,比柳涵知预想的要早一些,被带回来的人也和他预想的不大一样。倒也说不上失望,只是有些担忧,孩子带回来的人看起来并不适合共度一生。他无意强加干涉,但也不能仅凭自家孩子的一面之词就稀里糊涂点头,所以他派人去了苏州。
      自家孩子选定的人自有优秀过人之处,他勤奋刻苦,智力超群,凭借奖学金和助学金完成了学业,毕业后在工作方面取得的成就也甚于同龄人。可在这些优秀背后,是一个因生而不幸缺乏乐观自信的人,想要与其为伴不得不付出更多耐心和热情。
      为人父母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过的太辛苦,再者,见多了自家孩子一时兴起,半途而非,柳涵知也担心他招惹了人家,却不能善始善终。对方不是他买来练习几天就能抛诸脑后的钢琴,也不是他忽然厌烦了成员争吵就负气解散的乐队。人家没理由为他的兴起兴尽买单,也不是一个能经得起更多感情伤害的人。
      可感情毕竟是两个人的事,即便是亲生父母也不好干涉太多,所以柳涵知没有阻止他们继续交往,只分别提点了下两人,婉言善诱,点到即止,余下的就看他们有多重视这段感情和彼此了。
      他给了两人足够的尊重和恰当的指引,未承想,不管还不行了。
      也不知是小季回去以后态度有了转变,又或是自己那番提点之言点开了混小子哪一窍,隔了不两天,那小子就跑来了,央着他给两人操办婚礼。
      他说小季是在抛弃中长大的,渴望关怀陪伴,又怕重蹈覆辙,他要给他一个能安下心来的承诺。
      看的出他真的很喜欢小季,喜欢到可以为了安对方的心,苦苦央求自己,为两人筹办一个在他自己看来至多是锦上添花的仪式。
      “臭小子恨不得把心挖出来给人家吃了,哪用的着敲打?我说那些不过是想让小季知道,天宇有多在乎他,为了他可以做到什么地步。”柳涵知不否认自己有私心,可哪个为人父母的不心疼不偏向自己的孩子?他只是不例外而已,“天宇骨头多硬啊,他宁可拿酒瓶子砸自己脑袋,也不让膝盖点地。他能为小季跪下来求我,我为什么不能为了咱们的孩子把这些透露给小季?他应当知道不是吗?”
      柳涵知不是一个絮叨的人,更不是一个会把心里话照直说出来的人。高闫估摸着他是被混小子那句有口无心的玩笑话刺激着了,吃晚饭的时候又多喝了两杯,这才如此反常。如果任由他这么“坦率”下去,难保他明天醒了酒恼羞成怒,找茬儿骂自己一顿撒气。
      “拿酒瓶子砸自己脑袋?什么时候的事儿?”高闫转移话题,神情口吻都很自然,丝毫看不出是为了规避挨骂的风险。
      柳涵知未察觉丈夫的意图,顺着他的话道:“他上高中的时候,和几个同学去秦皇岛玩儿,把一家混混开的饭店砸了。老板也不是个东西,宰客在先,讹诈在后,讹到钱还不放人,非逼着几个孩子跪下认错。他们是地头蛇,人多势众,一起去的几个孩子都吓坏了,只有你儿子,说什么都不跪。”
      高闫未置可否,心说:他不跪就对了,敢跪老子抽死他!
      柳涵知好像听见了他的心里话一样,偏头瞥了他一眼,这才接着说:“他不肯跪,又不想牵连那几个同学,就抄起酒瓶子照着自己脑袋来了一下。他想着把脑袋开了,那帮混混再没完没了也总归嫌麻烦,给他们往外一轰,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没想到酒瓶子没他脑袋硬,cei了一地玻璃碴子,他脑袋只起了个包。”
      虽然当时去接他的时候,柳涵知气的不轻,现在聊起来却只余忍俊不禁了。你说,就这么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祸事篓子,谁摊上了不得隔三差五当当后妈?幸亏他不光修了闯祸这一门功课,卖起乖哄起人来也有一套,不然亲妈也得让他气得撂了挑子。
      “你怎么从来没跟我提过?”高闫撑着笑歪在自己肩上的人问。
      “你儿子见天儿闯祸,我要是宗宗件件都告诉你,你早就被他气中风了,我还是少给自己找点事儿吧。”
      高闫听得心头一热:“涵知,这些年……两口子说谢道辛苦太见外了,我还是别说了吧?”
      “爱说不说,我也不稀得听。”柳涵知收回身势,抹了下被酒精润红的眼尾,指使煽情无能的丈夫,“去给我拿帖眼膜。”
      高闫麻利儿下床进了浴室,拉开装满护肤品的柜子才想起没问他要哪一种的,回去问肯定要被说这么点小事儿都干不利索,干脆把每种眼膜都拿了一帖,让他自己挑。
      柳涵知看着那一摞眼膜,啼笑皆非的问:“高闫,你是怎么做到跟个男人过了二十年依然笔直不弯的?”
      高闫:“……”
      柳涵知:“干嘛去?说你直不乐意了?”
      高闫:“没,我出去反省。”
      柳涵知笑骂:“神经病。”
      高闫下楼正巧撞见儿子,看他一手拿着锅盖,一手垫着隔热手套笨拙的揭炖盅的盖子,高闫道:“放下,那是给你柳叔炖的。”
      高天宇翻了个白眼儿,扔下锅盖手套,挪到炉灶前去搅煮锅里的牛奶,嘴里嘟囔:“回头我给我媳妇儿买去,谁稀罕吃你的?”
      高闫没搭理他,把炖盅取出来,搁在托盘上,又拿了把勺子,离开厨房时丢下一句:“回国去你韩叔那一趟,你爷爷给你存的那笔定期能取了。”
      高老去世的时候,高天宇只有五岁,老爷子留给他的大笔遗产只能由监护人监管。十六周岁以前他一直领着月份钱过日子,有点额外支出还得现请款,能不能请到还不一定。十六岁以后好不容易富裕点了,他又嫌日子太好过似的,倾囊资助赔的爪干毛净的罗越糊弄老罗,再之后就没富裕过了,就现在开的那辆车还是太后送的毕业礼物,简而言之,太子囊中也无有闲钱呐!
      听老高的话口儿是要把那些东西交给自己了,高天宇心里乐不得的,眉毛和口吻却很傲娇:“甭瞧不起人,给媳妇儿买燕窝的钱我还是挣得来的。”
      高闫懒得理他似的直接走了,其实心里无不欣慰,混小子虽然没什么大出息,但总比那些贪图享乐的二世祖强,以后的路还长,慢慢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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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柳叔:当妈不容易,当个后妈更不容易。
    老高:当爹也不容易,当个不被认的爹更不容易。
    冷哥:既当爹又当妈才叫真不容易。
    小高:好像被你们三个打着骂着长大的我容易似的。
    三位家长异口同声:谁叫你拿捅娄子当事儿干?
    有鹿闲庭漫步,自此经过。
    三位家长六双眼睛一齐看过去,庆幸又欣慰地:幸好有人接手了。
    季鹿鹿茫然而无措地:我打扰你们了吗?
    三位家长摇头,微笑,目光慈爱:没有,来的正是时候。
    季鹿鹿:……大家怎么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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