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曜晨雪

　　他的话回响在我的耳边，一遍又一遍。我知道他是个不会诉苦的人，一切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这次他却亲口说出了这番话。当初那颗心遭受了亲人怎样的背叛才会这么恨，这么痛！

　　“进来吧！你在外面站了这么久不累吗？”

　　我走进大厅，双腿像装了铅块。看到地上的碎瓷片，又看到那柔美的面庞，我的心开始下沉，冲动的顾灏明真的能斗得过城府颇深的顾灏天吗？

　　那句“身边的人”是什么意思？难道顾灏明身边真的有内奸，那样的话他的处境该多危险？

　　我看着顾灏天，瞬间明白了刚才的事，“你故意让我偷听到的是不是？让我明白顾灏明艰难的处境，然后答应你的要求对不对？”

　　“是！”

　　简短的回答，让我感到阵阵的寒冷。这个人究竟还能不能算是人，每一句话都有可能包含一份算计，每一件事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我冷笑，笑的无力，“顾灏天，我答应你，嫁给你，成为你法律上的妻子，帮你逃脱你继母给你安排的婚姻，而你则要履行自己的诺言，护顾灏明的安全。否则我一定会将这件事公诸于众，到时候你的继母第一个不放过你！”

　　他微微一笑，“好，我答应你！”

　　我尾随他进了书房，签了合同，戴上了他递过来的戒指。
　　接着他召集了别墅里所有的人，表情变得有些严肃，他说：“从今天起，张初晨就是这里的女主人，我们会很快完婚，你们要像对我一样对她，明白吗？”

　　“明白！”所有的人异口同声的回答。

　　顾灏明说完挥了挥手，所有的人都忙各自的活去了，诺大的大厅里又变的空空荡荡！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感觉在顾灏天说出我是他未婚妻这件事后，这里的人都在躲着我，刻意跟我保持着距离，就连舒柔也不例外，这让我很纳闷，也很不自在。

　　我决定跟舒柔好好谈谈，无论如何，我都不愿意失去舒柔这个唯一可以谈心的朋友。

　　我看见舒柔在擦楼梯的扶梯，便走到她的身边，夺下她手里的抹布，要帮她。

　　她推开了我，不让我帮忙，又把我手里的抹布夺了回去。她的脸上没有那甜甜的笑容，带着恭敬与疏离，她说：“张小姐还是别插手这些活的好，你现在是我们的少奶奶，让你干这活，大少爷知道了，我们就要遭殃了！”

　　她话中的每一个字就像一根针，深深地扎在我的心里，无声的刺痛让我觉得恐惧，我拉着她的手，由于紧张跟着急不由得加重了力气，“舒柔，你是我在新加坡唯一可以谈心的朋友，我一直把你当妹妹看。请你不要因为身份的原因疏远我。”

　　舒柔像是被我吓到了，瞪着圆圆的大眼睛看着我。

　　我紧张的等着她的回答，只见她噗嗤一笑，“初晨姐，你刚才的样子好可爱啊，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看你紧张的！”

　　我甩开了她的手，为自己被耍的事感到生气，语气不善，“耍我很开心吗？”

　　正欲下楼，胳膊被她紧紧地抓住，她走到我的面前，挡住我的路，一脸的歉意，“初晨姐，对不起啦，你别生气啦，妹妹知错啦，这就给你赔礼道歉。”

　　说完竟然还真的拱手作揖，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不去做演员太可惜了。

　　被她可爱的样子逗乐，我也生不起来什么气了，跟着笑出了声。我极力压抑自己的笑脸，装出认真的样子，看着依旧逗乐的某人，说：“好吧，原谅你了，下不为例！”

　　只见她俏皮的眨巴了一下眼睛，脸上挂着活泼甜美的笑容，“遵命！”

　　这次，我想装不笑都装不了了。她的笑容有魔力，总是会让我的心情跟着变好。

　　“嘟嘟嘟......”我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拿起手机，当看到那上面的一串数字时，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

　　来新加坡之前，我跟我父母说过，让他们不要给我打电话，我了解他们，他们虽然大条，却会尊重我的意见。如今竟然给我打了电话，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预感让我不安。

　　“喂......”电话那边是沉默，沉默了几秒，我以为是打错了，正想挂断，电话里传来了我父亲的声音。

　　他的声音沙哑，似在哽咽，带着沧桑，他说：“初晨，你妈妈快不行了，你赶紧过来吧！”
　　这话如晴天霹雳，震惊的我差点儿丢掉了自己的手机，身体也不听使唤。如果不是舒柔扶着，恐怕已经摔倒在楼梯上。

　　挂断电话，我踉踉跄跄走下楼梯，到大厅外，被脚下的台阶绊倒，摔在了地上，锋利的石块划破了我的腿，我竟不觉得疼。
　　那一刻，我才明白，即便自己的母亲不在自己的身边，她却一直在自己内心的最深处。

　　没错，我恨过她，在我小时候因为空手道练不好她训斥我的时候，我恨过她；在我摔倒在地上，她不去扶我让我自己站起来的时候，我恨过她；在我生日，思念她，她却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也恨过她......

　　可是我从来没想过让她死，我知道，在我生病时，守在我床边彻夜不睡的人，是她；在我衣服划破时，拿起针线，为我缝补的人，是她；在我上学时，站在学校外，目送我进校的人，也是她......

　　记忆中我的妈妈是风是火，做事雷厉风行，总是那么开心，那么爽朗，这样的人怎么会死，怎么会这么突然的要离开我？

　　死亡，这两个字像恶魔一般啃食着我的心，我的灵魂。那个人不在了，我的母亲没有了！呼吸变得急促，像被掐住了脖子一般难以呼吸，眼泪再也不受意识的控制，汩汩流下，喉咙里疼痛难耐，只能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我的妈妈不在了，我没有妈妈了！”

　　这两句话不知被说了多少遍，仿佛说出这两句话，我的心才能减少些许的疼痛，可是却越来越疼，似窒息般的疼。

　　舒柔满脸焦急，眼睛里似噙着泪，美丽的俊眉微蹙，眉宇间似是疼惜，她半抱着我，轻声道：“初晨姐，想哭就哭吧，舒柔会陪着你的！”

　　不知过了多久，顾灏天从外面回来了，看到那白色的身影，我的意识恢复了清明，我抓着他的轮椅，祈求道：“帮我买去洛杉矶的机票，给我买最早的机票，我要去洛杉矶，我要去洛杉矶......”
　　听着这哭诉一样的祈求，顾灏天的眉头皱了起来，却不严厉，很温柔，他抬手擦掉我眼角的泪，他略带冰冷的指尖划过我发烫的皮肤，清清凉凉，很舒服。

　　春风般的声音，温柔，很让人安心，他说：“好，只要你不哭了，我就给你买去洛杉矶最早的车票。”

　　听到他的话，我像吃了定心丸，坚定的点了点头，胡乱抹了一把自己的眼泪。

　　我想站起来，才发现腿上传来了剧痛，低头看见血迹已经濡湿了我一大片的白裙。

　　顾灏天看着我受伤的腿，美丽的眉头拧成了一团，随即舒展开。他看着舒柔，交代道：“舒柔，你帮她处理一下伤口。”

　　顾灏天说话算话，等我处理完腿上的伤的时候，他推着轮椅走到了我的面前，告诉我机票已经订好，就在次日清晨。

　　我匆匆装起了几件衣服，便坐在大厅里等着时间一点儿一点儿的流逝。

　　顾灏天说：“初晨，你先去睡会儿，时间还早，到了我叫你。”

　　我木讷的摇了摇头，现在的我没有睡意，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我坐在大厅里等待，顾灏天就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看那厚厚的文件，不知什么时候，他又变得忙碌了。

　　待时间快到的时候，我准备走，顾灏天拉住了我，他说：“让清伟送你去！”

　　我从不知飞机的速度原来那么慢，飞机上的每一秒都很漫长，我恨不得自己能在下一秒赶去医院。

　　躺在飞机的靠椅上，眼睛肿胀发疼，太阳穴也突突的跳，闭上眼的时候竟有热流划过脸颊。
　　好几次，空姐都走过来关切的问我是不是病了。

　　每次我都苦涩的笑笑，无力地摇摇头当做回答。

　　下飞机的时候，我看到一个枯瘦的身影，在冷风中矗立，我有些错愕，面前的男人跟我记忆中的父亲相差甚远。

　　记忆中，我的父亲伟岸魁梧，认真严肃，对待一切都一丝不苟，胡子每天都刮，头发洗的干干净净，衣服穿得整整齐齐。可是面前的男人，面容憔悴，头发已经成绺儿，不知多少天没洗了，胡子拉碴，不知多久没刮了，衣服松垮的套在身上，仿佛裹着一具干尸，发红的眼睛有些肿，眼睛深凹。我不由得在心里默默问了句，这个男人究竟是谁？

　　眼泪再次控制不住，只是我不知道自己这次是为谁而流？
　　疼痛的喉咙里挤出一句变了腔的声音，“爸，妈怎么样了？”

　　父亲眼睛更加空洞，面容更加憔悴，“你妈妈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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