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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问归期
序:
“夫子,我……我心悦于你!”
插玉簪,着玄袍的少年轻扯前人的袖尾,微红着脸表述道。
那人静默许久,终是无奈的转过身子,清秀的脸庞映入少年眸中。
他轻柔地抚了抚少年的头,叹息道:“殿下,断袖之癖、龙阳之好是为世人所诟病、所不耻的。您可明白?”
“我……我自是明白,可是……”少年涨红了脸,欲要辩解。
“够了!”他似有些气愤,却又狠不下心来:“殿下,您终有一天会遇见您的良人,但唯独不可能是我。知道否?您可是要君临天下之人哪!”他似劝解,又似提醒着什么,而后转身离去,徒留给少年一抹孤寂的背影。
少年嗫嚅着垂下头,微阖的眸子隐隐闪过几滴晶莹的泪光……
明媚的阳光透过叶隙,零落的散于地面,映射出大小不一的光斑。
树下,长相俊美的男子阖眸正眠。如墨的华丝随意散落,微长的睫羽随呼吸上下起落,玄色绸袍下摆添丝勾勒着复杂的暗纹,几片干落的枯叶飘落在他衣袍上。
远看去,宛若天人。
如画的景象使来人不禁放缓了呼吸,唯恐惊醒了他的浅眠。
男子恰巧醒来,修长的双眸竟显出几点泪光。他轻啧一声,揉了揉眉心:“不慕?站在门口作甚,还不进来?〞
“啊,是……是。”不慕一愣,慌忙走上前来。“王……王爷,您醒了?”
“嗯,何事?”
“今日……今日是曲夫子的忌日…〞
不慕紧紧地攥着手心,忐忑地望着垂眸不语,眼底晦暗不明的萧谙。
半晌,萧谙缓缓站起,垂眸理了理衣袍,冷声道:“省得了。”
不慕不置可否,诺诺称是。随后又忽地想起了什么:“对了,王爷。仍是走着去?”
“嗯!”
见他的夫子,如何能乘车代步?
二人辗转片刻,便到达目的地。
那里虽位处野地,草木修剪的却十分整齐划一,墓碑也干净如新、不染纤尘。四周只闻得雀鸣莺啼,嗅得花木清香,无半分车马喧嚣之感。
萧谙心道:这是夫子最心喜的地境,夫子在此……也定然是心下欢喜吧……
不慕看着光洁的墓碑,疑道:“王爷……您前几日已来过了?”语气却极为肯定。
萧谙不语,只是走上前去。
他轻抚着碑文,修长的指尖久久流转于‘曲阙’二字,口中喃喃道:“夫子……”语气极轻,到最后几乎化为了一声叹息,却满溢着说不出的眷恋,如同情人间的耳语。
耳畔似又回荡起那人温和的嗓音,极轻极缓,如同三月的和风。
那时,他仍是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那人也仍是他的夫子,他一人的。
那人会用轻缓而富有磁性的嗓音教与他学识,而他往往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阅夫子颜”,在心底默默描绘着那人如画的眉眼。
由此,便再也擦拭不去了。
每每至此,那人总会无可奈何的笑斥他,还卷起手中的书轻敲他的前额警告若再如此便要罚他抄书。
说是这般说的,又何曾这般做过?
萧谙唇角上翘:他的夫子,从来都是这般的嘴硬心软。
然而,萧谙紧抿住唇,十指因用力过度显得苍白至极:为何会发生那件事?他眸底划过一丝杀意,更多的则是痛悔:那本不该是那人承受的!
“王爷……”站于一旁的不慕见自家王爷如此模样,不由得有些揪心。
“本王无事。”
他这才反应过来此时不是伤怀恨己的时候,心下懊恼。
只是……那日若不是他……
当日,他在御花园游玩时拾得一枚精美有余的玉佩。他见那枚玉是上等的佳品,且造型奇美、色泽通润,便将其带了回去,欲让夫子观赏。
却怎料,夫子见得那玉佩竟大惊失色。他从未见过夫子如此,忙问是否发生了甚事。
那人却苍白地笑了笑,往日温和的面容此刻透着满满的无力:“殿下,拾得玉佩这件事您谁都不可再告知!知否?”话语带着低微的颤音,又似下定了某种决意的坚定。
“本宫不知!”他察觉到事情的不寻常,皱眉反驳:“有甚事本宫来担便是,夫子你不必插手!”既已知不寻常,又如何能让夫子涉险。
他皱眉看着那人,眼里是满满的不赞同。
那人眉心深锁,似在思量什么,片刻后,神色微动。
他见自家夫子似乎改了打算,心下大喜,轻扯着那人袖尾,眸中光彩四射:“夫……”话未说毕只觉后颈一痛,眼前发黑便昏睡过去。
“殿下……冒犯了……”那人如是说。
待他再醒来已近黄昏,顾不上后颈的酸痛和玉佩所在,慌忙奔出房门,却只得来“曲阙身为太子太傅,却不知廉耻盗窃友国和亲公主的贴身玉佩,已被捕行刑”的消息。
他愣愣的站在原地,万念俱灰。只觉胸口处似被千万根银针一下一下的扎着,好疼,好疼……到最后,连呼吸都仿佛停止了。
他终究是明了,明了那人的无奈和心疼,也终是深刻体会和厌恶了这皇宫光鲜表层内的丑恶不堪。
世人常道稚童之心性最是珍贵难得,他却是这般痛恨自己的不谙世事。他怎能忽略:如皇宫这般的是非之地,何来的稚纯?
可笑之极!
后来,他知晓了玉佩的事:只不过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和亲公主为了拒绝和亲使的手段罢了。虽未料到是从夫子那里找到的玉佩,倒也遂了她的意――玉佩在皇宫不见,后果可想而知……
可知道了又能如何?
不是未曾想过报仇。只是,杀了那公主又如何,纵使覆了那友国又能如何!
他的夫子……再也回不来了……
后来的后来,他向他的父皇――当今的圣上请令撤去他的太子之位。
――期望他君临天下的人既已不复,留着这太子头衔又有何用?倒不如舍掉,换来个一身轻松的好。
那人自是不肯的,追问他为何如此。他不语,只是跪着一遍又一遍的请令。
从未被反抗的天子怒了,扬言就让他这般跪着,谁也不许给他送水食。他仍不言,只是用行动表达着他的执著:他固执的连跪了三日,滴米未沾滴水未进。母后的劝告他不听,旁人的冷言冷语他不闻,只是仍那般跪着、请令着。
膝盖很疼,的确。可心脏比之更甚,一抽一抽的疼,疼得喘不过气来……
那人终究心软了、松口了。
他看着往日里引以为傲、最是疼爱的儿子,不由得悲愤交加,冷声下令:‘撤去萧谙的太子之位贬为王爷流放,且终身不允踏入京城或离开流放之地半步。’
萧谙一愣,他本以为自己或许会被判以死刑,毕竟……顶撞君主可不是甚小事。
“臣,遵旨。”
萧谙既无奈又不禁有些感慨,他知道,那人退了一步。为了他的儿子,从不低头的天子……让步了。
“恕孩儿不孝,便于此……别过了!
〞
萧谙叩首再拜,抬首已是泪流满面。说完,便提着红肿不堪的双腿转身踉跄而去。
请恕孩儿不孝,孩儿来生愿为车前马、田间牛来抱答这十六载的生育之恩。只是,今生今世却是无力偿还了……
他身形狼狈,双眸含泪,却散发着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势,是真正的天人之姿。
只可惜……
身后的扬尘飘飘洒洒,形成一堑无形的屏障,隔绝了身前身后
,再无交集……
时隔至今,已是十二载有余。
夫子,已离开了十二载有余。
他,也等候了十二载有余。
“夫子,我……想你了……”他如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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