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后我又穿回来了

作者:懒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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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鸩酒


      改完剧本后,剧组重新紧锣密鼓地投入到拍摄之中。
      补完该补的镜头,许乔的戏份正式进入到尾声,演完最后一个高|潮就能够领便当杀青了。

      最后一场戏很重要,蒋闻早早差人做好准备工作。

      此时,锦儿因为倾慕淳于元,百般陷害管念烟不成,巨大的憎恶及他心里本来的扭曲让他越发丧心病狂,不仅仅追杀刁难女主,在这过程中,更枉杀了许多无辜的人。
      淳于元尚未得知锦儿身份,一边费尽心思要揪出那个对他们百般纠缠武功高强的黑衣人,一边对总是贴上来的锦儿厌恶与日俱增。

      这一日,淳于元在和黑衣人缠斗之中,用剑挑去了黑衣人的面巾,他尚未看清楚面巾底下的容貌,黑衣人已经滑不溜秋地逃走了。
      那匆匆一瞥,让淳于元觉得眼熟。
      他有了猜测,却又不敢相信:醉欢阁那个受众人追捧、妖冶艳丽的小倌,就是那个心狠手辣的黑衣人?

      晚上,淳于元为了求证来到醉欢阁,花重金包下锦儿一晚。
      锦儿的房间内,两个人相顾无言。

      灯光道具全部就位,几台机位对着两人。在场记打板后,拍摄开始。

      镜头里,锦儿仍是一身轻薄的红裳,腰间一根绸带固定。他看着坐在桌前一言不发的人,抿唇笑了一下,走过去细长的手指搭在他肩膀上:“阿元……”

      酥麻入骨的一声。
      淳于元皱眉,拂开他的手。
      锦儿也不介意他的冷淡,一副习惯了的模样。抬手给他倒了杯酒,脸上笑意吟吟:“这是你头一回到我屋来。”

      淳于元注视着锦儿面无表情,冷声道:“今天下午,你在哪里?”
      “下午?”锦儿垂下鸦羽般的眼睫,轻笑了下,放下酒壶,嗓音低哑迷离,带着几分抱怨,“自然是在床上,那人一点都不懂怜惜人,擒着锦儿的手使劲折腾——”
      “够了!”淳于元听不得这污言秽语,一把推开他。

      锦儿被他推倒在地,吃痛的微皱了下眉头。他虽痛着,仰起的脸上却仍是笑,笑里头又藏着浓郁得化不开的哀伤。

      司城见状,不知道怎么的心里一跳,愧疚又自责,下意识就要去扶他。伸出手的霎那,他就知道自己又得挨骂了。
      剧本里,淳于元只是冷漠地看着跌倒在地的锦儿而已。

      没等蒋闻开骂,司城把许乔扶起来,手垂到身侧,可怜兮兮地看过去:“导演,对不起。”
      道歉倒是迅速的很。蒋闻哼了一声,挥挥手示意重来。

      这一场戏后,淳于元已经确定了锦儿身份,锦儿知道自己同他再无可能,心生死志。
      最后一场杀青戏,蒋闻万分重视,没有急着拍,看了几天的天气预报,终于等来了一场暴雪。他连夜叫回剧组工作人员,在雪中布起了景。

      刺目的红绸飘得张牙舞爪,裹挟了整个天地一般盛大。锦儿将会在雪中最后给淳于元跳一支舞,饮鸩酒而亡。

      蒋闻在道具组忙着布景的空当,拉着许乔和司城两人讲戏。
      许乔见蒋闻拿了个播放器过来,按下开关,屏幕上播放起上一场戏两人的表演。
      调过色配过音,经过后期处理的镜头十分抓人眼球。

      先是一个长镜头。一镜扫过醉欢阁的牌匾,穿过热闹的欢场大厅,掠过嬉闹的客人与妓子,最终停留在锦儿房间窗户外,聚焦在一片正在下落的雪花上。
      男男女女的调笑声或远或近传来,显得这里愈发安静。

      树上积了厚厚一层雪,那片雪花最终落到枝桠上。落稳的刹那,树枝被雪压折,断裂的咔擦声和雪簌簌落下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明显。
      镜头回到房间内。锦儿与淳于元两人一人坐在桌前,一人跌在地上。

      半晌,淳于元开口:“我问你,你是不是——”
      他刚想开口挑明身份,在锦儿哀求的目光中不自觉停住了。

      锦儿手撑在身旁,仰头看着他,乌发散在身后:“不要说了。”
      “不要说了……”他嘴唇翕动,缓缓站起。

      那双在醉欢阁日夜熏陶,仿佛永远带着微醺的眼睛,此时却平静无波。他站在原地,静静看着淳于元。

      淳于元在他的目光中蹙眉。那双眼睛清清亮,没了那股子氤氲雾气,反倒让人有些不自在起来。
      锦儿轻笑了一下,笑意远不达眼底:“你既包了我一晚,总不好干坐着。”
      “我给你跳支舞吧。我娘教我的,还没给其他人看过。”

      淳于元自是对他的舞不感兴趣,只是心中尤存警惕,抱着看这人究竟耍什么花样的念头,并没有开口拒绝。
      锦儿回到里间,从床铺下取出一只落了灰的木箱,手指拂过,划出道道指印。他打开箱子,里头放着的是一套红衣。

      镜头切到淳于元这边。他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抿了一口润润嗓子,待听见锦儿出来的脚步声抬头看去,看清楚时瞳孔紧紧缩了一下。
      不是他往日惯穿的轻纱薄料,那裹在他身上的红衣,绣花红袍,颈套项圈天官锁,肩披霞帔,下面百花裥裙,分明就是嫁衣!

      像是明白淳于元在想什么,锦儿抿唇笑了一下:“戏服罢了。”
      影像在此停止。

      蒋闻用笔帽敲了敲屏幕:“一会儿就拍后面的了,后面这段戏啊,锦儿情绪非常复杂。他心存死志,卸去所有套在身上的枷锁,以一片赤子初心给淳于元跳这段舞,讲这段话。”

      “淳于元呢,他是个侠肝义胆、嫉恶如仇,又心性单纯的少年郎,是有慈悲在里头的。所以看到仇人死了,断不是开心松了口气,而是怜悯怅然。”
      “这段戏,咱们不要一遍遍拍,对情绪的消耗太大了,走戏走多了反而影响效果,许乔这边跳舞也耗费体力。所以咱们争取三遍内搞定,你俩开拍前酝酿酝酿情绪,找到那个状态咱们再开始。”

      许乔听完蒋闻说的,抬眼看了看司城,见他眉头紧锁,问道:“怎么了?”
      司城道:“剧本这里写锦儿喝完三杯鸩酒倒在雪地里,淳于元只是走到他跟前,站在一边听他说完话——这里我觉得怪怪的。”

      蒋闻问:“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理?”
      司城张了张嘴,眉头皱得更紧。

      “这样。”蒋闻见他说不出来,拍了拍他肩膀,“你就按照你的感觉来,司城,等你代入了那个情绪,成了那个人,不需要思考,你就知道怎么演了。”
      司城是个有灵气的演员,正是表演里头体验派的代表。
      小孩一旦进入到情绪中,就会无比投入。许乔在和他对戏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感觉,在表演上的潜力,司城还有许多可以挖掘的地方。

      等到景都布好了,许乔换好衣服,和司城交流了会,两人觉得差不多了,示意蒋闻可以开拍。

      几台机位就位,虽是夜晚,灯光师提供了柔和的光,月夜清辉。
      镜头里,锦儿带着淳于元走到院子走廊上,周围挂满了艳丽的红绸,在寒风中鼓动着,衬着那漫天的白雪,红的让人心惊。

      锦儿看了站在梁下的淳于元一眼,移步走到院落空地上。
      雪越下越大,落在他漆黑如墨的长发上,点缀在他纤长的睫毛间。

      院中有一小桌,上头摆放着一盅酒。
      锦儿倒了一杯,看着指尖的酒杯,唱起了戏词:“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雁儿并飞腾,闻奴的声音落花阴,这景色撩人欲醉。”

      他小口将这杯酒饮尽,水袖一挥,在月色雪夜中起舞,身段袅娜娉婷,当是春山作骨秋水为神。

      蒋闻攥紧双拳,盯着监视器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这段唱词出自《贵妃醉酒》,蒋闻本打算找戏曲老师配唱的,许乔说不用,直接当场给他来了一段,立马让蒋闻消了找配唱老师的想法。
      那嗓子,那唱腔,哪需要再去找配唱?

      舞蹈也是许乔自己来的。先前他穿着毛衫跳了一遍,就已经折服众人,这会儿换了身衣裳,戴上发套,跳起来水袖挥舞长发飘散,更是让人挪不开眼。
      这样的人,安静站在那儿时一身的清气,这已是难得,偏偏那皮肉骨头都生得好,怎能叫观众不心折。

      唱词渐渐转向失落与苦闷,锦儿笑容仍旧鲜媚,眼神却愈加沉寂。他一个旋身来到桌前,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第二杯酒,不若第一杯细细缓缓。急饮下肚,借酒消愁。
      舞姿也开始透露出一股醉意来,带着几分娇憨。

      第三杯酒,锦儿眼波流转向淳于元,明明该是妩媚的眼神,却透着半分死气。
      他附身叼起桌上的酒杯,似哀怨似解脱,重重情绪蒸腾上来,眼角滑过一滴泪水隐入鬓角。丝毫没有犹豫,锦儿将那杯酒痛饮而下。
      唇一张,酒杯砸到地上,发出哐当一声。

      最后一句唱词从锦儿口中溢出:“人生在世如春梦,且自开怀饮几盅……”
      三杯酒下肚。
      命运下达了最后通牒。

      锦儿骤然停在原地,身子摇摇晃晃,似乎是醉的很了,用戏腔念了一句:“夫君,我们来生再见。”
      他朝淳于元甩了一下水袖,旋身几圈,身子就要栽进雪地。

      从这里开始剧本出现了偏差。司城脑海里闪过导演那句“按照你的感觉来”,摒弃了所有杂念,将剧本抛之脑后,在许乔摔倒前将人捞进怀里。
      副导演看着,脚步摩挲,有些急了。蒋闻抬手示意他安静,继续拍摄。

      怀抱温暖到灼热。在他的臂弯里,锦儿抬起头。
      淳于元看到他嘴角溢出的血线,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你……”他瞬间意识到什么,看向了小桌上的酒盅:“是不是那酒——”

      “我是妓|女的儿子。”锦儿轻轻开口,让淳于元止住了下面的话。
      “听我娘说,我出生那一日,也是今日这般,寒风打着卷儿,漫天的鹅毛大雪……妓|女的儿子,也该去伺候男人。我从记事起就知道这一点。”

      “我从未觉得当个小倌有什么不好。我生来就待在这醉欢阁,看倚门献笑,迎来送往,人人挥金如土,妓子呼奴唤婢……”
      锦儿脸上敷了粉,唇上染了红色的脂膏,可整个人还是苍白,唇角的血线触目惊心。
      “谁叫我那一日碰见了你,你给我披了件衣裳。脱我衣服的那么多,只有你给我披衣裳。”

      “可是我能给你的,你都不稀罕,不稀罕……”
      锦儿看着淳于元,眼神失了焦,又竭力想要看清他的样子。
      那双眼睛像夏日波光粼粼的湖面,在时光流转后于初冬一片死寂,偶尔落下片枯叶才能激起几分沉寂的涟漪。

      寒风呼啸,今日天公作美,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了一层又一层。

      淳于元抱着锦儿,跪坐在纷扬的雪中。
      他看着锦儿开始变得空洞的眼睛,张了张口,无意识发出“嗬嗬”的、沉重的喘不过气的声音,一滴不该属于淳于元的泪掉了下来,砸在锦儿脸上。

      蒋闻注视着监视器,觉得司城这泪掉的有些不妥。淳于元此时看到锦儿身死,应该只是叹息一声,说句造化弄人,流露些怜悯和同情就好。
      眼下这滴眼泪掉的却……

      纠结了一下,蒋闻盯着监视器,又觉得这滴泪反而多了些让人深思的意味,便收了心思,由着司城继续演下去。

      锦儿抬起手想要抚上眼前男人的脸,刚抬起,苍白纤瘦的手指动了动,又缓慢地放了下来。
      “罢了,你从不喜欢我触碰你……”

      “阿元,我好痛阿。”
      说完这一句,锦儿嘴角捎噙着浅浅的笑,闭上眼睛,整个人再无声息。

      淳于元有些茫然地看着怀中人,心里头一片慌乱,他张了张口,露出欲哭无泪的表情,眼眶通红。
      风忽然大了起来,雪钻进眼睛里,淳于元不由闭上眼。良久不曾睁开。

      “咔!”蒋闻摘下耳机,起身朝两人鼓起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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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雁儿并飞腾,闻奴的声音落花阴,这景色撩人欲醉。”“人生在世如春梦,且自开怀饮几盅。”出自京剧《贵妃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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