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抽刀断水

　　苏梦枕房内的灯罩里点上了烛火，透过朴素纯白的灯纱，晕出毛茸茸的黄光。毛绒绒的光晕柔柔地拂过关若飞的美人面，在她的琼鼻下投射出一道剪影，她本人倒是没怎么在意，但她对面的梦枕却看得目不转睛。

　　关若飞正在给他布菜，她今天做了黑鱼鱼片粥和几个清爽的小菜，还有一杯糖姜汁。

　　他们明明在用饭，但杨无邪突然走进来，在苏梦枕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话。关若飞表面专注着自己手上的工作，实际上竖起耳朵听。

　　她听到杨无邪说“古董在京城“。

　　杨无邪刚说完，苏梦枕的气势就一变，双目中凄厉的寒焰瞬间壮大了几分，但紧接着他又咳了起来。关若飞没好气地看着杨无邪，说：“杨总管，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吧。”

　　杨无邪讪讪，但苏梦枕却说：“是我们风雨楼的急事，耽搁不得。”

　　关若飞一听，转念想一想：也是，你们的事，我的确不好管。于是她就不说话了。等到杨无邪出去了，苏梦枕看见她还坐在他面前，心里想问她所谓何事，但话到了嘴边，他又默默咽了下去。

　　何必问呢，让她这么坐着也无碍的。

　　关若飞看他吃饭，吃了几口之后，对他说：“我觉得你有个毛病要改改。”

　　苏梦枕咽下一口温热的粥，说：“我浑身都是毛病，怎么改？”

　　关若飞说：“我说的是为人上的毛病。”

　　苏梦枕看向她，似乎是在等她的下文。

　　关若飞说：“你平时不好好吃药，处处不注意，也不听树大夫的话。等到真的爆发了，又死活要给自己灌药。这么临时抱佛脚，我是菩萨我也不想可怜你。”

　　苏梦枕在她炯炯地凝视下，终于稍稍点了点头，似是赞同关若飞。

　　“我知道你这么做的原因。因为树大夫交给你的养生工作太费功夫，你没有时间。不过你也要知道，凡事都是有权衡的。你要腾出时间忙楼里的事，但你又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死掉。”

　　“我懂得不多，但我看得出来，如果你倒下了，楼里没有人可以代替你主持大局，你要杨总管他们怎么办？六分半堂就不同了，他们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没有雷损，还有狄飞惊。”

　　“你不但要活下来，你还要在死在雷损，狄飞惊等人后面。不然你死了，以如今两个帮派结下的仇怨，杨总管他们这些你的亲信，一个都活不了。”

　　关若飞笃定地说，心里头有些无奈地注视着苏梦枕越来越苍白的脸色。

　　苏梦枕不是想不到这些，只是他已经够累了，他在支撑风雨楼和疾病中挣扎得日渐憔悴，所以他不愿意深想，更不愿意面对这一种灰暗的可能。说到底，他没有自信，像她说的那样死在狄飞惊等人后面。这个要求太过分，让他觉得喘不过气。

　　关若飞见他藏在袖摆下微微颤抖的左手，有些犹豫地伸出手，将它轻轻握住。

　　她软下语气，说：“好啦，你也别难受，我…我不是责怪你，我是关心你。”

　　说到这里，她小心翼翼的看着他，说：“我没有别的意思。你都咳出血了，有点良心的人都看不下去。放心吧，虽然有点艰难，但能用的到我的地方，都不用跟我客气。”

　　她收回了手，一杆柔弱的身材，居然迸发出些许义薄云天的豪气。

　　苏梦枕看了她良久，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能说什么，于是只能默默点头。关若飞见状，婉转一笑，转身站了起来，往门外走去。

　　苏梦枕望着她笔直的脊背，心里空生出一股惆怅。

　　关若飞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干脆利落，好似一只生机勃勃的飞鸟。她的双眼认真地看着你的时候，又更胜一支穿云箭，要刺到你心底里去，深深地刺穿你的灵魂。可当这样一只鸟儿，一支小箭愿意停留在你的掌心的时候，你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握住它，这就是天地间最不自由的事。

　　他苏梦枕，有血仇，有家国，还有二十多种病，本就是天底下最不自由的人。

　　自从那天汴京大雨，便没有停止过。

　　这场雨来得猛烈、持久，不仅仅是雨势大，更有很大的波及面。溯流而上涌进京城的江流江水暴涨，在那片波澜壮阔的水域里，你根本分不清什么是江水，什么是雨水，天地被一道垂落的水幕连在一起，没有供花朵喘息的机会。

　　而汉水舟上娇花似的人儿呀，她在风雨中，等待命运注定的两个侠客来临。

　　------

　　------

　　窗外有雨，女子出行不便，若是打湿了衣裙，损失了风仪，即便无伤大雅，心情也不会好的。关若飞想念自己在军中的劲装，还有她行走江湖的那一套飞甲，可它们早就毁灭在连天的战火之中，否则她也不会被同门偷袭得逞。

　　她不想出门，可该买的东西还是要买，她本来想去找师无愧帮忙，可花无错得知她想买东西之后，去了杨无邪那里自告奋勇。

　　其实，花无错生得颇为英俊，他浓眉大眼，身量高大，也没有师无愧身上的憨气，看上去就是聪明活络的人。前段时间他过于殷勤，让关若飞心生奇怪，他后来也就收敛了一点，不再成日里总来寻她，只隔天会在她面前露个脸，陪她聊一聊。

　　花无错跟楼里别的人不一样，别的人都把关若飞当成闺阁女流，江湖事也就偶尔当个故事说给她听，这对于消息闭塞的她来说几乎是杯水车薪。花无错就不一样，他在这方面很尊重关若飞，基本上会先同她说一些楼里人心知肚明却不宣之于口的时事，然后关若飞要是问了他什么人，什么事，他也能解释明白。

　　比如神通侯方应看，汴京朝堂上打对台的诸葛神侯和蔡京，诸葛神侯的师门自在门，这些都是好早以前，关若飞从他口中知道的。

　　因此这次他主动提议給她帮忙，她也就迟疑了一下，然后点头同意了。得了她的许可，花无错看上去比谁都高兴，红光满面的，他拿起她写的清单，仔细看了一遍，说：“这些药材，可是要給楼主治病用？”

　　关若飞说：“楼主治病的药，大多库房里都有，我这里买的，是想自己配置一些别的药来。虽然有些药材比较贵重，但是我若能配出来，对楼里的兄弟来说也是好事。”

　　花无错在楼中混迹，知道关若飞有一些神奇的秘术，他笑问：“是什么好事？我能知道么？”

　　关若飞想了想，凑到他耳边轻声说：“是一种迷药。”

　　花无错眼神中流露出不解，他说：“这迷药市面上也有，楼里也有不少品质好的，关姑娘何必费心配置？”

　　关若飞眼神清明，红唇轻启，说：“这迷药是我答应交给树大夫的一个方子，并不是让人陷入昏迷的那种，而是麻痹神经的，比如花大哥你——”

　　说到这里，关若飞指着花无错的右臂：“我若是用蘸了迷药的金针扎了你的手太阴肺经，你这一条经脉会带着你的胳膊丧失知觉，就好比被割掉了，你感觉不到它，它也回应不了你。”

　　说到这里她还想到了苏梦枕，说：“我之前自己去买药的时候，配了一点点出来，但是最近阴雨连绵，都受潮了，药性挥发掉大半。于是全数充给了楼主当止疼药。这次能采购，还是他答应补偿我的呢 。”

　　花无错笑，说：“那公子也太小气了，才准你买这么几两。若真是那么好的药，多多益善才是。”

　　“其实也用不着做很多，”虽然关若飞心里腹诽过苏梦枕小气，但嘴上还是说，“这个药药性不容易保持，十日内就会变质，一下子配那么多出来也没用。而且有些花虫花草市面上也少，就算了吧。”

　　花无错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也好，也省得你费心费力。”

　　花无错对她一笑，言语中饱含关切的意思。他看着面前这个姑娘清丽动人的面庞，不由说道：“我听闻你可以去掉自己的这道伤疤，如今你师妹也不在了，为什么不去掉？”

　　关若飞美目流转，顾盼生姿，她问：“花大哥可是嫌我丑了？”

　　花无错两颊飞红，连连摆手，说：“关姑娘误会我的。其实，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关若飞看他慌张，促狭地嬉笑道：“我逗你呢！”

　　花无错面露无奈，但神情依旧柔和。关若飞说：“其实是我想留着。一者算是怀念我的师妹。二来……世人总是容易被美好的皮相迷惑，皮相换来的也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我倒愿意毁掉这个皮相，等到那个连我的伤疤都觉得美的人。”

　　花无错不语，他盯着关若飞，心有戚戚。

　　他很喜欢这个女人。她美丽优雅，温柔娴静，而且知书达理，少有江湖气息。她的双眼如烟如雾，一个人静坐的时候，真的如九天玄女一般，不知何时飞升而去。他不敢想自己能与她如何如何，可他想多与她亲近，多看她几眼，看她嬉笑怒骂，看她悲欢离合。可他那么爱看她，却从不觉得她那道疤美。

　　在他心里，这是白璧微瑕，天妒红颜。

　　他今天听她一席话，恍然间明白了他不是她等待的人。

　　于是，他勉强地对她一笑，说：“姑娘灵秀，我等粗人不及。好了，与你闲聊了那么久，我也该去为你办正事了，晚上再见。”

　　关若飞对他点点头，说：“花大哥再见。”

　　花无错转过身，披上了干燥的蓑衣，大步往前，头也不回地迈入了大雨中。

　　花无错这厢刚走，杨无邪久不怀好意地凑过来，说：“说什么呢？跟无错怎么总有那么多话说？”

　　杨无邪很关注关若飞，他已经好几次看到她与花无错两人在一起交谈了，楼里也有跟花无错交好的汉子，总会在男人间谈话的时候问花无错何时能够抱得美人归。

　　关若飞回首，一脸奇怪的看着他，说：“哪有？我同杨总管你每天都得说上不少话呢。”

　　杨无邪点点头，煞有介事地说：“那是。可我们每天说的话都是绕不开公子的，我才不信你跟无错在聊公子呢。”

　　关若飞一噎，然后说：“我这不是懂得不多嘛，在京中万一惹到了人，又不认识人家，不给风雨楼添麻烦？花大哥就是多提点了我几下。”

　　杨无邪挑眉，根本不相信这种说法。他稍微弯下了腰，对她轻声说道：“我知道姑娘是为何。如果姑娘你想快速掌握时局，甚至是查到你的仇人，你其实没必要去问花无错，他知道的也不多。你若是加入金风细雨楼，我们的白楼收录了天下所有人的档案，你可以随意查看。”

　　收录天下所有人的档案，这口气未免也太狂了。

　　可关若飞看杨无邪的神色，波澜不惊，胸有成竹，不像是作假。

　　看资料好啊，资料又不是人，你看它，它也琢磨不出你看它的用意，像她总是被动等待或者问东问西，难免让人猜忌。于是她眼睛转了转，说：“我要去找苏梦枕。”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