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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世再见
“小庄你进来,给他换件衣服,拿纸笔给他,我晚点再来和他一起吃饭。”说完扶起跪在地上的东子,转身背手离开了他的视线。
不过是一息之间,看起来苍老了太多,渐渐佝偻的背影,些许蹒跚的步子,李鹤东控制着内心淌血的悲伤,静静地看着那人消失在拐角,长叹一声,弟弟此生不孝,唯有来世再报。
庄子健送来纸笔,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你傻愣着干嘛?想说什么就说。”东哥抬头看着站在桌前的这个少年,虽然长得凶神恶煞还留着光头,但到底还是像个少林寺僧人一般善良。在他离家以后被哥哥从积善堂接到身边养大,能文能武。在他眼里,小庄就是他侄子,意气风发的大小伙儿,不由得语气和善了很多。
“东哥,你这是何苦呢?”小庄守着的位置就在拐角,刚刚一席谈话尽数进了他的耳朵。他想不明白,明明江湖上都留着传说的东爷会这么甘心,明明还有一线生机。
“不过是比起他们,我没有那么多非活不可的理由。”李鹤东笑着拔开钢笔盖,套在笔尾,笨重的笔身架在手指之间,仿佛被陈列的艺术品,干净、炫目。
“可是、不怕吗?”小庄抿着唇。
“黄泉路上独我一人,多自由啊。”勾起嘴角,抬手往外摆了摆。“你先出去吧,我写完再叫你。”
对面水牢里清冷的波光摇摇晃晃映衬在他身上、桌上。不算明亮的牢房让他更加看不真切,也不知该怪这粗糙不适的环境,还是该怪眼里一层又一层漫上的雾气。地牢深处安静的像一片寂静荒岭,没有人声没有虫鸣,连水波的声音也没有,一片死气。李鹤东听着自己的呼吸,努力想要将注意力集中在信纸上,奈何万句欲诉却一字难落。想到最后,决定只留两封信,一封给兄长,一封给少爷。
勉强的抬起左手配合着摘下脖子上的玉坠,跟信纸一起放入信封:吾兄亲启。
另一封则是厚厚一沓纸,约莫写满了五六张,勉强叠好塞进信封:吾弟亲启。
他盯着整整齐齐摆在桌面上的两封信发起了呆,想着人生即将走到尽头,却没有什么想抓紧做的事情。谢爷他也见了,哥哥才刚走,对少爷所有的叮嘱都放在信里,一时间他也不知道有什么能做的。
唤来小庄,郑重的把信交给他,叮嘱着务必要他死后才能把信封交给它的主人。
辰正(20:00)
此时的地牢正是热闹的时候,外间的犯人开饭,走卒换班,熙熙攘攘,李鹤东都能依稀听到几句怒吼:
孙子,又抢我馒头?
下班了,咱喝酒去?
李云杰端着食盒进来,一碟一碟的摆开,竟铺满了整个桌子。
东哥不由失笑:“你这是喂猪啊,这么多。”
“可不都是你爱吃的吗?还有好酒。”
“哈哈还是哥哥深知我意。”
酒足饭饱,李鹤东搁下筷子,抬头一脸冷静的问他:“开始吧?”
李云杰愣了一愣,低着头假意收着碗碟,却被一手扣住手腕。
“别收了,就说喝上头起了争执,留着才真。”
被扣住的手紧了又松,翻腕反手扶住东子的手臂,五指用力掐出了青紫:“真的不改了?”
李鹤东笑笑,全然不在乎手上的剧痛:“不改了。来吧。”
李云杰深吸口气,走到门边跟小庄耳语几句:“你去外面蹭点吃的,把人往里面带,但也别太近了,听得清就好。”
庄子健抹了把眼睛,随后敬了个军礼:“是!”
李云杰缓缓坐回位置,兄弟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为什么好的慢,还不是拜您所赐?”
“你要是不干那些事,能轮得到我动手吗?”
“难道你下手就轻了?不知道的以为我们不共戴天。”
“你要不是我亲弟,我还懒得管了!”
“你管了什么?我十三岁离家,后面这十几二十年有你什么事啊。”
“放肆!要不是我亲力亲为把你拉扯大的,你早点就冻死在某个寒冬了。”
“呵?说的您多高尚?要不是为你科举顺利,他们会在给你祈福返途的路上连人带马葬身在千峦山山底吗?”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
“那也是你亲爹亲娘!”
李鹤东舔舔后糟牙,体会着口腔里的血腥味,抬头讽刺一笑,一把将几个盘子拂去地上,撑在桌子上,音量更甚:“那又如何,我没见过。从小就是街头巷尾被人指指点点的野孩子,我的记忆里没有他们。”
“活该你沦落到如此境地,不忠不孝!”
“我不忠?对!我不忠于陶连寿(陶老爷全名),不像你一样,因为我从始至终都只忠于少爷陶云圣。”
“混账!整个陶系都是老爷的,就算是少爷也必须服从。”
李鹤东一拍桌子,一腿踢开长凳:
“我呸!我是少爷的副官,忠的只有他。”
“冥顽不灵,你还想挣扎到什么时候?”
“呵,我就没有挣扎过,但求万事问心无愧。”
“你设局将了老爷一军,难道你就不感到羞耻吗?如此和叛贼有甚区别!军令如山不得不从,你不清楚吗?”
“所以我抢了玉牌,也给了探子!后面的事情与我何干?要怪就怪他命薄,撑不到回来复命。”
李鹤东突然站直,收起怒意,微笑着看着眼前的哥哥,比了个口型:
开始吧。
李云杰手背一抹,擦去眼中的泪,勉强的笑着,只是怎么看都比哭还难看。
东哥伸手抓住了他的手掌,像小时候跟着他出门去卖字卖画一样,乖巧又安静。
“你疯了吧!”李云杰满目泪水,却努力克制着嗓音的干净,和暴怒的情绪,用力的回握着他的手。
“是!我疯了!疯了才为了你回来!疯了才入了军营!疯了才放着好好地东爷不做,做一个备受威胁的喽啰!”李鹤东平静的看着他的侧脸,抬起没牵手的那只伤臂,笨拙的抓着袖子为他擦干泪水。
“既然那么恨我,那你还回来干嘛?死在外面多好,还不给我找事!”哥哥紧紧闭上了眼,仰着头,依靠牵着的手传来让他坚持的力量。
“有甚区别?我在这也是死,死在外面也是死,你要是看不顺眼你动手啊!”
“你别以为我不敢!”手枪拉开保险的声音。
哥哥慢慢转过身面对着东子,不舍的松开了握住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你开枪啊!”李鹤东愤怒的爆吼,震的外部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扶着哥哥拿枪的手,慢慢抬起将枪口对准自己的眉心,定住了他发抖的手腕。
“你开枪啊!”更加暴戾的爆吼,脖子上的青筋尽数绷起。
他轻轻一笑,用口型说了两个字:谢谢。
然后拇指搭上他搭着扳机的食指,尽力一推。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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