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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渐去渐远
苏幕遮……梁凉……我有些怔愣在原地。
梁凉眼角眉梢登时染上活泼笑意,提起火红裙摆便向苏幕遮跑了过去,像个明媚可爱的小姑娘,刚刚那个毫不留情朝我脸上挥鞭子的冷酷女子仿佛消失不见。
她轻轻扯住苏幕遮的衣摆一点点,笑道:“你去哪里啦?我还以为你在楼上呢,正要去寻你。”语气亲昵,若非我清楚昨日凤仙台前是他们第一次相见,我几乎以为他们是相识多年的青梅竹马。
苏幕遮的反应就正常许多。
他声线温和,语气却是淡淡:“不知公主大驾光临,恕在下未能远迎。”
梁凉似有些不满,说道:“苏公子,你不必对我如此客套。”
我这才反应过来,梁凉看上的……竟是苏幕遮!
如此便都了然。昨日里,梁凉与苏幕遮的交流的确比较多,而关于华川和慕白,只是在临走之前才停下来看了几眼。我竟愚蠢至此,只听梁凉对客栈老板说“最好看的公子”,便以为是华川无疑了。
这个大梁公主,审美真是有问题,害得我白白争风吃醋一番。
天哪。
苏幕遮对梁凉的话却没有做出什么反应,他只看了我一眼,视线便移开,口齿轻启,像在对我说,也像在对梁凉说:“你们方才是在做什么?”
梁凉斜睨我一眼,慢悠悠道:“噢,不过是黎姑娘的意中人碰巧同我一样,便随意切磋切磋,比个高下。”
意中人……在场的人里面,大抵没有人看不出来梁凉的意中人乃是轮椅上坐着的这位青衫玉公子。
可我的不是啊。
我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我顾不得去看苏幕遮是什么反应,急急别过头去看二楼的华川,入目却只见一个挺拔的玄色背影。那背影毫不遮掩地散发出凌人的冷意和疏离,只两步,便消失在拐角处。
我紧紧捏着手上断开的月灵石链,怔怔地望着那个拐角,直到有人唤我回神:“黎姑娘?”
我回过头,是苏幕遮在叫我。
我说:“哦,不是的,方才是一场误会。”
“误会?”梁凉疑惑地看过来,眼睛明亮,“不是你亲口说的,我都跑到你跟前抢你的心上人了吗?而且你下手可是毫不留情,宛若与我不共戴天,这么多年,敢伤本公主的人,除了你可再没有旁人了。”
我默了一会儿,说道:“是我莽撞,误会了公主所指的人。况且,方才的比斗,若说我毫不留情,公主也是不遑多让的。”
我以为她会发怒的,毕竟她生而尊贵,又被大梁皇帝娇惯多年,毕竟这桩事里不占理的是我。可她愣了一下,随即亮晶晶的眸子里盛满笑意,说道:“既如此,那便太好了。”
我说:“……”
她说:“我把你当成我的强劲情敌,才会出手如此狠辣,所幸不曾伤你,而你可是实打实叫我见了血的。原来你喜欢的另有其人,太好了,我算是松了口气。唔,那你的心上人是谁呢?是昨天那个顶好看的公子吗?他刚才好像还在这边呢,咦,人呢?”
我心里有些发苦,嘴边却扯出一个干笑。我说:“你们先聊着,我先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不敢去找华川。
我先去找了慕白,客栈里闹了这么大一场事,他却没有出来看热闹,想必是不在客栈里。我在颖城街上晃了半晌也没见到他的影子,又去酒楼里用了午饭,才回到客栈去敲他和华川的房门。
有点希望华川在,又有点希望他不在。
开门的是慕白,华川果然不在。他把我让进来:“真是见了鬼了,今天一上午你都不在,华川兄也不在,就连苏兄都不在,你们是商量好了集体失踪吗?”
他还说:“我早上去城外游玩了一会,回来以后听店小二说起早上客栈里闹了一场事,这么好玩的事,你都没出来看热闹?”
“……”我默默地在凳子上坐下,又默默地从袖子里掏出断开的月灵石链,推到慕白面前,我说:“我的链子断了,你看能不能给施个法,给我修好。”
慕白愣了一下,捏起链子看了看:“什么情况?你素来宝贝这条链子,看都不让我看,怎么会让它断掉?”
我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说来话长。”
慕白作为一个活了数万年的昆仑神君,修一条链子自然是不在话下。许是见我情绪低落,他也不像往日那般逗我,捏了两个诀,弹指之间便将月灵石链修复成原样。
我小心地把链子戴回到左手腕,才跟慕白原原本本讲了早上这桩事。
慕白听了以后,面色逐渐凝重,连眉毛都紧紧皱起。我心下感动,我与慕白两万年师兄妹情谊果然不是假的,平日里斗嘴归斗嘴,真正遇到事情了,他还是很会设身处地替我分忧替我愁的。
然后我听见他说:“这下糟了。”
我颓废地点点头,是糟了,很糟,华川现在一定坚定地认为我喜欢苏幕遮了,我该怎么样不动声色地跟他解释清楚呢?
而慕白说:“你说那个什么什么公主,凉凉还是暖暖的,她中意苏兄?”
咦,慕白这关注的点是什么鬼啊?什么凉凉暖暖的,苏兄杭兄的,跟此刻焦头烂额的我有什么关系?
我说:“是啊。”
慕白语气沉重地说:“梁凉喜欢苏兄,她若是知道大梁的国宝活壤可以使她的心上人从此摆脱轮椅,重新站起来,你说她会不会拱手赠与他?况且,活壤本就是比武招亲大会的重头奖品。”
慕白的话使我醍醐灌顶。
我沉浸在儿女情长中不能自拔,一时竟忘了其中还有这么关键的一着。此刻的我,当真是内忧外患了。
我结结巴巴道:“那,只是梁凉喜……喜欢苏幕遮啊,苏幕遮似乎对她无意的。”
慕白瞪我一眼:“他对梁凉无意,怎么着,对你有意?”
我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现在真是不敢再跟苏幕遮有一丝一毫的牵扯了,避之不及。
慕白继续说:“不管他对她有没有意思,如今就像活壤从天而降砸到他头上一般,换了是你,你要不要?即便是假意逢迎,也先将宝物得到了再说。”
我想,也是。
我蔫蔫儿地趴在桌子上:“这可怎么办啊?”
事情突然变得有些火烧眉毛。
慕白犹疑了一下,说:“其实吧,我有一个馊主意。”
我连抬头看他的力气都没有:“既然知道是馊主意,你就不要说了。”
但慕白说:“不,我要说,兴许你觉得这主意好呢。”
我说:“好吧,本神女就勉为其难一听。”
慕白凑过来:“阿黎,依为兄看,苏公子对你也并非无意……哎哎哎,你先别动手啊,听我说完。”
……接下来的事实证明我压根儿就不该听他说完。
他说:“苏兄看起来不像是会为了活壤出卖自己的人,他也许并不会同那大梁公主相好,若他对你有意,想必更加不会用此方法得到活壤;若他对你不仅有意,而且难以自拔,兴许还会为了你假意同梁凉好,得到活壤送与你。如此说来,我觉得,即便他现在对你无意,你可以努一把力,使他对你有意嘛……”
话毕,他乐呵呵地道:“阿黎你意下如何?”
我抬起头,定定地将他望着,口唇轻启:“我觉得,你可以去死了。”
慕白说:“……”
慕白挨了我一脚之后,与我一同在桌子上趴了会儿。他说:“我是真的没招了。实在不行,只能简单粗暴一点,捏个隐身诀进宫把活壤偷出来了,一了百了。”
我说:“啊,那样会不会后患无穷啊?”鲁莽被凡人发现鬼神踪迹,引得人心惶惶,乃是我们这些做神仙的大忌。
慕白说:“不然你说怎么办?你想死么?”
我摇摇头:“不想。”叹了口气,继续趴着。
慕白说:“对了,华川兄去哪里了?这么严峻的情况,他该拿拿主意的。”
他的话音刚落,房门已然被人敲响,不似我那般总是急急地敲门,来人的敲门声不紧不慢,只三下,是华川的风格。
果然,他推门进来。
我确定他在看见我的时候顿了一下,因他的脚步停得那样明显。但只一瞬,他便漠然地路过我,走到靠窗的椅子上坐下。
我像学生见了严厉的师傅一般,紧张地站起来,讪讪地跟他打招呼:“华川……”
他这才抬头看我一眼,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他原本是要喝茶,在我喊了他一声以后,便将茶杯搁下,起身欲离开房间。
我觉得我几乎要控制不住我的眼泪了。
真是没有出息,白活了两万岁了。
我吸了一下鼻子,瓮声瓮气地对慕白说:“七师兄,刚才的事情麻烦你同华川讲一下。我先回房间了。”声音已经染上哭腔,我一刻都不敢在这里多停留,几乎是飞奔出了房间。
******
我在颖城宴河畔蹲了许久,直看着天光渐收,浅浅的月亮吭哧吭哧地爬上还没有完全暗下来的天穹。
梁凉的比武招亲大会虽然因故终止了,六月中旬点灯节的气氛却还浓郁。街市上的花灯随着月亮一并升起来,光影交错,水波流转,衬得我一个人越发孤单。
点灯节是热闹团圆的节日,没有谁形单影只地在街上溜达的。
我觉得自己真可怜。
百无聊赖地噙了一根干瘪的狗尾草,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或两人结伴,或三五人成群,偶尔还有抱着花灯的小孩子在街道上撒欢地跑,身后一个年轻的妇人提着裙子追赶:“勋儿,你慢点跑……”
一只不知名小鸟一头撞入河畔的大榕树深处,树下站着一个穿着蓝色轻纱薄衫长裙的姑娘,姑娘头上拿五彩的丝线结了满头的细辫子,一席浅色轻纱从头笼罩下来,遮住弧度美好的下脸,若隐若现,只余一双亮晶晶的流转着无数少女心事的眼眸。不多时,一个穿白色短衫的男子悄悄从树后出现,他双手背在身后,手中藏了一只玲珑小巧的鸳鸯花灯。
我羡慕了两下,起身,拍了拍裙边沾上的土。
我慢吞吞地走回客栈,低着头从虚掩的后门撞进去,一抬眼,却见华川独自一人坐在花亭中看书。
大梁建筑风格独特,这个花亭也不是寻常凡间遍地可见的尖尖顶儿尖尖檐的凉亭,只是搭了个四方的石架,石架上攀着层层的凌霄花。花亭中的石桌上点了盏小油灯,月如轮,灯如豆,花影之下,我魂牵梦系的那个人一身白衣,优雅得像一幅画。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生气。事实上,我思来想去都根本不晓得他为何生气。可是他一生气,我与他之间的距离仿佛瞬间拉得很远很远。在我与华川之间,是我一直在努力向他靠近一点点,再靠近一点点,主动权似乎在我手里,但其实不是,他稍微往后退一步,只消一步,我就前功尽弃。这件事情真是令人难过。
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向他走过去。
他手里的书翻动了一下,并没有抬头,但我知道他一定知道是我。
我讷讷开口:“慕白应该与你讲过目前的情况了,情况于我们很不妙,你有什么想法?”
他静了片刻,反问道:“你怎么想?”
我摸了摸鼻子,盯着桌上落下的一朵凌霄花看:“我想,梁凉喜欢苏公子,但是苏公子大抵不是那种因活壤而甘愿出卖感情的人,兴许他不会与那梁凉一拍既合,如此,我们便还有机会。”
他把书合上,定定地看着我:“你很了解他?”
“嗯?你说苏幕遮吗?”我睁大眼睛看他,“也不是很了解,就是直觉他不是那种人。”
光线昏暗,我不能看清华川的神色,但他既然愿意同我说话,我便轻松许多,话也说得多一些。我继续说:“所以,我们是不是应该想办法阻止苏幕遮与梁凉过多接触,使他们在感情上不能继续发展,避免苏幕遮从梁凉处得到活壤,再寻找机会取得活壤?”
而他只“嗯”了一声,起身欲离开,我还来不及反应,又见他停了一下:“黎姑娘既然是这个意思,那便如此做吧。”
黎姑娘?上一次听到他这样唤我,是在夜晚的塔顶,那时他在生气。而现在……是生气无疑了,我却不知哪里又惹了他。
“华川。”我叫住他,嗓音出口却添了一丝喑哑,我才觉得鼻头有些酸。
他冷漠地道:“还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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