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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车子一路开到了杭州的圣雅哥医院,席燕桐先指挥人七手八脚地把张锦玲送了进去,完事儿还不忘回头叫了一下护送完亲姐的张易渊:“你怎么还在这儿愣着等伤口发芽?不进去包扎一下?”
张易渊气定神闲地轻笑,然后回身坐稳在车子里关上了门,只可惜一只半残的手让他这完美无缺的上流阶级坐姿有了巨大的瑕疵,看起来简直像个歪脖子的残疾人,他看着窗外的席燕桐道:“我更喜欢在饭店里被一个人服侍的感觉,像医院这种人来人往,细菌遍地的地方,除非我晕了,否则我绝不——”
这张少爷还在那头滔滔不绝地讲解自己奢侈的生活观念,席燕桐就看见坐在车子另一边,也就是在张易渊后面坐得端端正正的苏处长突然一抬手,干脆利落地把人给一手刀砍晕,也不知用了多大力气,总之那一声沉闷得可以。
张易渊应声而倒,苏念城自然而然地把向侧边歪道的人拉回来,一手揽住肩膀,一脸云淡风轻的从容。
席燕桐:“......”
苏念城:“帮忙开一下门。”
席燕桐从惊吓状态回过神来,忙拉开了车门,看着苏念城把张易渊扶着出来,又叫了一张担架把人放上去抬进了医院里。
席燕桐颇为尴尬地站在门口和苏念城吹了半分钟冷风,又见后者目送张少爷一路进去,恨不得目光能拐弯的样子,便干巴巴道:“老大,你...不进去吗?”
苏念城面无表情:“还有事,我就不进去了,等一下你进去后帮我找点布给他眼睛蒙一下,人醒了也别让他扯下来,顺便找人给我报个信。”
席燕桐犹豫着问:“...张先生他不是胳膊有伤吗?”
“嗯。”苏念城一手拉开车门,坐进去时清冷的声音慢悠悠地传出:“大概还有富贵病。”
苏念城赶去的地方是在那群俘虏兵口供中得知的薛仕铭在杭州的老窝,他不知道周围还有没有‘眼睛’,去晚了可能会有人捷足先登。
他并不是不让张易渊参与其中,只是觉得后者此时更需要的是休息。
薛仕铭住的地方并不算偏僻,过几个街口就是城中热闹的大街,苏念城他们行径强盗似地避开路人耳目,翻墙进去后把人家锁上的门弄坏,大摇大摆地带人进了去。
房间里大体是有人住过的痕迹,东西也摆放得整齐。
苏念城带头翻箱倒柜,身后的伙计更不甘示弱,遇门踹门,遇锁撬锁,所到之处一片狼藉。
他们最后在大衣柜中上锁的箱子里找到了一叠资料,苏念城翻了翻,发现这是另一份之前在张家地下室里找到的那些实验人体的档案,只不过这一份的序号是二百零一到四百。
中间有好些是缺少的,还有一些已经被烧毁了一半,边缘还有焚烧的焦黑,缺少的档案有一部分被补充了回去,墨迹很新,即使没有照片,从那些报告中字里行间也能猜到这些人的结局如何。
苏念城从张易渊那里得知薛仕铭不知从哪里获得了转换器的消息,主要目的甚至变成了要抓走张易渊作为实验体。
那这个薛仕铭的消息来源就很是耐人寻味了。
苏念城迅速地翻阅起来,紧接着翻动的手指动作一停:“...0398?”
这是张易渊的档案。
档案上面的内容其实相当简陋,但是此时这份档案和其他的十分不一样,同样是新墨迹,右上角却有一张十分清晰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在笑,眉眼弯了起来,那是一种真正的放松,单纯的喜悦,而这份喜悦透过了镜头。也就是说,当时他是在对给他拍照的人笑。
档案的内容是用红色墨水写的,他从这些端正的字中,看出了作者写下这份档案时所用的力度。
张易渊惦记了这个混蛋一年多,但是这个人回来之后都做了些什么?一片真心喂了豺狼。
苏念城的眉头锁紧,心里堵得慌,目光下移,纸上还标了个大概的年龄,底下全是试药的记录,他细看就能发现,其他人最多为一次总结,而张易渊足足有四条,时间跨度长达一个月。
“苏处长,这里还有一点东西在沙发底下。”帮着搜罗的部下拿着一份牛皮纸包了几层的东西过来。
苏念城放下手里的档案,接过纸包开始一层层地剥开,这是一份更加详细的实验细节报告。
上面所写的实验方法,是用各种刀具在实验体上划开数道伤口来检验注入药剂的愈合效率。
这一份实验报告是在方子旗那里搜出来的半份的另外一半,二者合二为一就是一份完整的实验报告。而那些只有一条记录的,是因为在第一次注射药剂的试验中就已经毒发身亡,要不然就是注射药剂起不到预测的作用,失血过多而死亡。
果然如张易渊所说,每天死在实验中的人不计其数。
苏念城捏紧了这半份实验报告,心想,张易渊作为唯一一个能适应药剂实验的实验体,到底是被划了多少刀,多少次实验才能确定他是一个‘转换器’?他想起那家伙那夜平静地,一点点,有所保留地陈述着实验的事情,一切恍如过眼云烟。
尽管这个人再怎么装作不在意,那里发生的事他却没有办法忘记,甚至现在时时刻刻都会受到影响。
张易渊以前宁可一直关着那道门,也不愿意回来面对临海的一切,直到薛仕铭的‘死’让他意识到他逃避不开的命。
薛仕铭的住处除了这些外,还有一份不知从哪里发来的电报,大概在半月前,姓薛的就已经开始调查要抓张易渊的是哪一边的人,但最后也仅仅止步于张家这个进度。
他看了几眼电报已经失去了兴趣,正当他准备将东西塞回去时,却猛地发现,牛皮纸封内测粘着一张白色的纸片。
苏念城愣住,干脆撕开牛皮纸封的另一边,掀开来看,上面极为潦草地写着一个地址:安徽峰远县小令村。
他一时想不明白这地址的作用,只能把东西先拿回去,对周围的人说撤退。
苏念城回到医院时,张易渊手臂胳膊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只是人有点低血糖,睡到现在还没醒,这个正经男人站在人家床边面带一丝愧疚地盯着人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席燕桐跑进来,向他汇报张锦玲已经醒了的事。
于是苏处长本着一片好意和关心移步到张锦玲的病房,一推开门进去,看见的就是已经坐在床头的张家大小姐。
“苏先生来啦,请坐。”张锦玲身体有些虚弱,医生说要留院观察,此时她的心情似乎不错,“我不便起身招呼,失礼了。”
苏念城看了看张锦玲的床边凳子,点点头走过去坐下,“张小姐的身体如何?”
“我倒没觉得有什么,就怕我的孩子受影响。”张锦玲莞尔一笑,轻柔地摸了摸肚子,看向苏念城,“对了,易渊呢?我怎么没看见他?”
“张先生他受了伤,现在正在处理伤口。”苏念城如实回答,见张锦玲脸色一白,忙加上一句,“不会有生命危险,只是做个伤口缝合,依张先生的个性,很快就会活蹦乱跳了。”
张锦玲似乎松了一口气,对于这个弟弟她一直都担心,因为张易渊长大后就很少和她说实话,有什么事也喜欢藏着掖着。
说到这里她若有所指地看向窗外:“我...又只有那么一个弟弟,这段时间真的麻烦你了,虽然不知道你们的关系到了哪一步,我都希望苏先生以后能和他相互扶持。”
苏念成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什么?”
张锦玲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一脸我早已知道任何事的样子:“你也不用瞒我了,易渊他怎样我很清楚,我看得出来,他对你这个阵营不同甚至是敌对的人没什么防备心。不管他半年来变了多少,骨子里总归有一点是变不了的,其实那个绑架我的人...似乎还是他曾经最好的朋友。”
苏念城:“张小姐认识那个人?”
“不认识。”张锦玲摇了摇头,“只是在易渊带回来的照片中看了一眼,他回来后鲜少跟我提起学校的事情,直到他堂弟收到消息。那时我还没怀上孩子,他大概是不忍看着我们这一分支绝后。海旗跟我说,易渊可能喜欢上了同屋的同学,我一开始只想揍那小子一顿,掰开这人缺营养一样的脑子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半年前易渊从国外回来,我感觉到了他偶尔莫名紧张,但在处事方面又沉稳许多,开始往我所希望的那个方向靠拢,可惜,我问不出原因。”张锦玲显得有些落寞,“我本应该护着他的...”
苏念城顿了顿,随即道;“不管张先生有多大变化,他对你还是不变的,你还是那个关心他家人,比起别人来,他对家人是最没防备心的。”
张锦玲似乎因为他这番话愣了一下,眼中多了几分狡猾的笑意:“我曾以为苏先生大概是那种有话直说,不解风情的老实人,加上曾经当过兵,性格上应该耿直得别人有些无奈才对,现在看来,你说话的语气配上表情的确很有安抚人的效果。”
苏念城在比自己大几岁的张家大小姐面前不敢造次:“我只是实话实说。”
“我倒希望你对易渊也能实话实说。”张锦玲轻笑,“我弟弟,日后也拜托你拉他一把。”
苏念城直视着张锦玲的眼睛,周身的防御一点点地散去,他其实一直都没有认真地探究过自己对张易渊是什么想法,但这一切都让他那晚上情不自禁在对方身上落下一个咬痕开始,有什么开始熊心里躁动,脑中条理逐渐清晰起来。
他不知道怎么去判断这种感觉是不是叫做喜欢,但占有对方的所有喜怒哀乐的想法却真实而强烈。
“好。”苏念城在沉默了一会儿后,谨慎而鉴定地用一个字来给自己和张易渊之间相连的线下了个判定结果。
这头还不知道自己被亲姐卖了的张易渊才悠悠转醒,而鼻尖那越发浓郁的消毒水味儿让他立刻挣扎了一下,甚至忘了眼睛上裹着的那条布。
“...什么玩意儿...?!”他有些惊慌地伸手胡乱地扒拉了两把底下的被褥,手就被另一人捉住。
“是我。”清冷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有人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坐着,或许还是床边上。
这个认知让他的不安散去了。
“...你不是答应了我,给我找个私人医生不去医院?”张易渊嘴角一抽,他可没忘记之前被偷袭的事。
苏念城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我人在这里,这就是我家,给你做手术的是我指名的私人医生。”
张易渊被对方的胡说八道给镇住,随即古怪一笑:“苏先生,若说这里是你家,我突然想吃你做的饭。”
苏念城盯着张易渊的笑容,紧了紧指尖的力度,“等下我就给你做。”
明明一直在场,却一点点存在感都没有的席燕桐十分可怜地站在门口沉默半晌:“...老大,我先去看看张小姐?”
席燕桐一走开,房间里剩下的两个人莫名其妙地安静了一瞬,张易渊即便被蒙了眼睛也准确无误地低头,将脸的方向转到自己被抓的那只手上:“我姐他怎么样?醒了吗?”
“张小姐已经醒了,但需要留院观察几天,你...也要在这里静养。”苏念城道,“要是实在不喜欢医院的氛围,我可以让人...”
“算了,免得苏处长说我好吃懒做还难养活。”张易渊嗤笑一声,“让我一个人在这儿太难过了,除非有一位美人陪我同吃同睡?”
“我会给你送饭来,现在没事,我能一直坐在这里,包括衣食住行。”苏念城一字一句道,因为张易渊没能看见对方的表情,单听着声音就觉得那家伙的声音特别意味深长,“擦身洗澡我都能帮忙。”
“...”张易渊猛地缩回手,一把将眼布扯下来,睁着迷茫的双眼,摊了摊手:“那些就不麻烦你了,至少我手脚还健全。”
他刚把手缩回来就意识到自己此举颇有躲避之意,又想起某天夜里苏某人在自己耳边那句‘招惹与不招惹’的话,动作便一停,抬眸看了边上的苏念城有什么反应。
十分可惜,苏处长神色淡然,似乎刚才真的只是随口一提的玩笑,见张易渊看过来,甚至无辜地看了回去以表疑惑。
张易渊后知后觉地想,或许苏念城并不是他想象的那种‘老实人’?
不是‘老实人’的话,稍稍...过界也没关系吧?白放在眼前瞎晃这也太浪费了!
并没有发现张易渊‘吃人’大业獠牙已经亮出来的苏念城只顾着注意前者胳膊上的伤,就在这一下子,席燕桐又回来了,一进门就被张易渊那双发着精光的眼给惊了一下。
席燕桐苦着张脸:你们就不能把门关上再飘散这种奇怪的...氛围吗?张先生现在就像一头盯上了羊的狼啊,老大在这方面一脸老实,真的能全身而退?
“是查到什么消息了吗?”苏念城应声回过头去,看着站在门口神智和姿势都让人觉得似曾相识的席燕桐,“还是北京城那边的节外生枝?”
最近北京城的权位更迭现象,狗咬狗的各种破事层出不穷,偶尔因为一个头倒了,底下如拔萝卜一样一个接一个出土,像苏念城这种被远派安排的也极容易受到波及。
“北京城那边没什么,我是听到了一个朋友的消息,张大帅部下张敏中参谋在杭州露脸。”席燕桐道。
张易渊慢悠悠地收回了心怀不轨的目光,施施然道:“张敏中的话,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抽空回来的,毕竟岳父家在杭州,不过...今年他照常回来并且停留到现在不走的确有点奇怪,北京城破事儿一堆,他却在行动上不甚在意。”
“那他留在杭州这么久,就是没什么特殊动作?”苏念城想了想,“在这种大洗牌的情况下,无人能独善其身,还是说他被什么拖住了。”
席燕桐摇摇头:“张敏中此人的作风很低调,一般只在出席会议上才能看到他本人的脸,明天他岳父在明山饭店设宴,说不定能见着。”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发福男人怎么整得跟深闺一样,不过张大帅手下那几个狠角色也的确没什么能见光的。”张易渊似乎觉得躺着跟着两人说话实在费劲,刚想用手撑着起来,旁边的苏念城就自觉动手扶人,摆好枕头,小心翼翼地让他坐稳。
张易渊欣然接受苏大处长那份对于残疾人士的绅士关怀,大爷似地靠在枕头上:“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薛仕铭那个军官头衔是傅大帅那头的,而苏先生的老对头是张家人,后者对我的情报从何处来我知道,但薛仕铭...”
他说着看了苏念城一眼,意料之中地看到对方眼中同样疑惑。
状况之外的席燕桐看着两人又开始古怪的‘眉目传情’,赶紧把自己要汇报的事都说完:“咳咳,关于...薛仕铭房子里的电报机,我们截下了他最后一次发电报的编码,但暂时没办法识别出它的接收方向,电报也加了密,是军用密文。”
张易渊和苏念城皆是一愣,随后异口同声地问了一句:“电文是什么?”
“嗯...”席燕桐表情也十分纠结,“上面写的是‘你到底是谁’一个问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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