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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五小时
一年四季里,春冬是最浪漫的季节,他们迎接生命到来,又与生命告别,就如火车票上的始发站与终点站一样,不可或缺。
今天,是玄野的春分。
早上天舒代替叶子出任务,一大早便扛着一箱子武器,甩在车后面,这还是缪明第一次见他拿那这么多。
天舒走了,他一个人又无聊起来,浇完那盆满天星,就到书桌上看书。
静悄悄的,绮丽鸟舞着一身瑰丽的羽毛,翩翩落在缪明的窗台,将原本灰暗的屋子点亮大半,他屏住呼吸,趴着。它可真是好看,眼睛下面有一圈红色的的绒毛,翅膀上覆着不厚不薄的波光粼粼黄色的一层,展开双翼,便可看见细小的三根红色羽毛。
缪明刚想拿出日记本把这一幕记下来,门口响起敲门声,再回头,绮丽鸟已经飞走了。
蛮不开心的去开门,见是爷爷,笑了。
“爷爷,您来啦,”缪明搀着他。
“你猜我给你带什么了?”唐爷爷眼睛一亮,像个老顽童一样笑开了花,缪明摇摇头,他这一摇头,唐爷爷继续笑。
“您不会给我带书了吧!”
“聪明。”
唐爷爷把背在身后的左手拿出来,拿着一本书,扣到缪明手里,他语重心长的说:“知道你无聊,又喜欢龙的故事,就给你带了本,不许告诉你父亲哦~”
缪明郑重的拿着那本书,俨然看见《斯坦达》三个烫金大字,他激动地抬起头,道:“谢谢爷爷!”扑到爷爷身上,可是缪明已经长大了,再也无法像小时候那样挂在爷爷脖子上,如今的他只能兴奋的与他拥抱。
唐医生笑的合不拢嘴,缪明松开手,道:“还是爷爷对我最好,不像父亲,连看个书都要管着我。”
听到缪明这样提起自己的父亲,唐医生目光暗了三分。
“家辉其实很爱你,但他这个人比较极端,不知道怎么说,”爷爷拍拍缪明的肩膀,眼里像迷了沙,突然红起来,他眼皮本来就松弛,如今含着泪,一闭眼,上下眼皮就黏在一起似的,很难睁开。
缪明一怔,擦擦唐医生的眼角,“爷爷,这些我懂,但是我真的无法理解他把我关在这里,我只要待在这玄野,就无时无刻受到别人的监视,这种日子真的太难受了,我真的快撑不下去了。”
唐医生看了缪明好一会儿,“有朝一日,你会明白的。”
“有朝一日?”缪明歪着头问,淡淡一哂,“哪日?我死的那日么?”
“不是的缪明,”唐医生解释道,“等到敌人基本清除的那日,你父亲会恢复你的自由的。”
在这方面,缪父从来闭口不谈,缪明曾经尝试与他交流,要么恢复自己的自由,要么告诉自己为什么,但是从来被缪父以“你还太小,不需要知道这些,”为由打回来。
敌人?自己有什么敌人?他从来没出去过,更别提仇家了。
面对缪明的一脸问号,唐医生并没解释,但却突然扯起其他的。
“缪儿,这世界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也不是多看几本书就能懂得的,许多事情还得你自己去经历,无论是开朗与忧伤,坚定与彷徨,牺牲与留守,我都希望等你回望这一生时,你还是你。”
看过那么多书,相似的句子有很多,但配上唐爷爷语重心长,带着点不舍的表情,缪明就看不懂了。
“爷爷?最近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我只是,有点感慨”
缪明还是第一次见爷爷这样,小时候,爷爷总是和父亲不同的存在,父亲总是像个会说话的石头,只会对自己发号施令,在自己周围筑起高墙,而爷爷则总是笑着的,似向日葵一般,带着一脸阳光。
“我走了,下午记得吃药。”
“好,知道了。”
他收回内心没有答案的疑问,扑到室外的阳光下,他打开那书,看见正文的第一行便怔住。
“当龙王希尔顿倒在纯金的王位上时,斯坦达就知道,边城的未来,是灰色的。”
他小声读出来。
一种远古的神秘威压震断了缪明的思想,仿佛身后正有一只巨龙冲他咆哮,吼叫,催促着他往前走,然而前路黑暗迷蒙,脚下看不清楚。他看着脚底,再抬头时,便是一个金灿灿的王位。对,纯金王位,众神之主。等他真的迈出脚步,周遭却又雾蒙蒙的了。
缪明跟着想象眺目远望,瞬间有些失落,高空盘旋的绮丽鸟一声长鸣,把他的思维拉了回来。
整个玄野的人都知道缪明爱读书,天南地北的各式各样的书搜了个遍,年少时去训练营看哪个哥哥有书,死命挤也要挤进去半只眼睛,看上一看。
当初张启明上了学,来跟缪明显摆数学,可把缪明气个半死。自己这看的都是些文学类的书,一个个的要么清新、要么严肃、要么悬疑,就没有数学这样的学科类书籍,便一口气买了好多,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学了个半懂。张启明这才服气。
缪明爱文学,更爱龙。这本《斯坦达》虽然厚,但写的详尽真实,怕是读几遍都不为过,他正准备重新再读一遍,耳边传来破天荒的一声大喊,接下来,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少爷!”那人踉跄了几步,“少爷——!”
缪明的思绪从书里抽离,见赵管家半哭半着急的朝自己跑来。
“天舒!少爷!天舒在医院!好像快不行了!!!”
世界似一面镜子,被这声音冲击的破碎一地,掉成渣,在缪明的心里无法复原。
来不及问其他的,他把书撇在凳子上,拔腿跳上最近的一辆缪父下属的车,一个油门踩过去,挂档、转弯,整辆车几乎是飘着来到玄野营地的医院,下车时,一只脚还没落地,另一只脚就急着往前奔。
玄野的医院不大,有病房的只有那么几间,可他转了个遍,连天舒的人影也没见到,只能看见几张空的病床,和干净的明晃晃的窗帘。
终于,他看见一个颇为面熟的人,“天舒呢?”他问。
“刚刚送进来,在做手术,”他回道,看来缪明没有问错人,这位应该是天舒训练时的兄弟了。
“他伤的重么?”
缪明两只眼睛快贴他身上似的,看的他有些紧张,道:“被······安息者······打中腹部,”他顿了一下,“两枪。”
缪明脚底一软,扶着墙才不至于倒下。
他上过玄野的武器装备指导,枪一类的武器名他总记不住,记不住就要挨训,唯独这个安息者,他回答的很清楚,因为上课时,导员对这种子弹表述就与其他不同,它产自亚斯兰帝国,由于凶狠异常,不符人道主义而被禁用。每枚子弹都配有八个锯齿,一旦击中人体,受到阻力,锯齿就会沿着原来子弹具有的惯性四散飞出,对人体造成二次伤害。
一旦中弹,会像开了花一般,创伤极大,几乎没救。
两枪,那岂不就是,至少18个子弹碎片?
缪明已经能想象到天舒躺在手术台上,肚子被医生翻来翻去,只是为找到剩下的几枚细小碎片的场景了,四周血红一片,血管夹杂其中,如溪流中的柔弱的水草,万一不小心碰到哪条动脉来个大出血······缪明不敢再想,死神的镰刀已然架上,他坐在椅子上,不知所措。
医院里担架与地面摩擦声刺耳、人们的讲话声、缪父呼喊他的声音,都听不见了,耳边嗡嗡的,只觉得肩膀被人狠狠的一拍。
“缪明!”缪父大吼一声。
缪明抬头,看到缪父布满红血丝的眼角,清醒了。
“天舒在哪?”
“还在做手术。”
“情况怎么样?”
“很不乐观,中弹安息者,还有十三个碎片没有发现。”
“十三······个······”
缪明又懵了,脑子混乱的,连十三这个数字都数不清。
他飞上楼梯,往二楼仅有的两个手术室跑去,在“手术中”亮起的那个屋子外刹住脚步,坐在一边默默等候。
“哥,说好的三年,你千万给我活着,”他暗自嘟囔,眼睛紧紧的顶着对面的墙底的长方形棕色砖块,笔直的视线中,穿过了无数人的双腿。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那麻木而清醒的脑子后方,即便脑子后面是空气,他也还是觉得意识在那里,轻飘飘的,有点发晕。
当手术时间过了两个小时的时候,他的注意力从脑子后面转到了眉间,仿佛一台千斤顶压着脑袋两侧,将左右眉毛狠狠压在一起。
时间已经四个小时了。
他还没出来······会大出血吗······?对了,天舒是什么血型的?我去,原来我连这个都不知道,真想扇自己一巴掌。
帮不了忙,胡思乱想。
钟表的时针从下午五点转到晚上十点,窗外漆黑一片。
人在着急的时候,会把所有的方法都试一遍,尽管并不科学。他坐在外面,把亚斯兰、兰德的什么宗教,无极之境的神主全部祈祷个遍,最后连龙神也不放过,不过巴曼、林岚他们是不会帮天舒的,斯坦达比较善良,或许祈祷祈祷还有用······斯坦达······
手术台上已经取出了所有的弹片,但天舒开始大出血,大部分组织坏死,医生奋战了几个小时,眼见着天舒的心电图即将停止,无力回天。
缪明紧闭双眼,双手合十靠在额头上,虔诚默念:“我最可敬的龙神斯坦达,如果您真的还尚存于世,请不要坐视不管,求求你救救天舒······求求你······”
他深吸一口气,使劲把胸口压下来,道:“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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