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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兄弟闹分家,江远思此事。
“此子取名嘉煜,阿青说若是个男孩,小名就叫殷殷。”
“嘉煜,倒是个好名字。”李文山嘿嘿一笑,眼睛眯成一条缝,“都说孩子的名字承载了父母之希望,三弟在此祝二哥得偿所愿。”李江远笑着,“承三弟吉言了。”
“这孩子真是肖极了二嫂嫂,相信看到孩子如此可爱,二嫂嫂在天之灵也可安息了。”胡氏笑着说,一张白面盘上透着亲切。不过李江远知道,这女人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货,心思弯弯绕绕,绝不是外表看起来那样好相与。“自我家秀哥儿出生,家中多久没添过小孩了,来,给婶婶抱抱。”
李江远不动声色的站远了些,“三弟妹,殷殷出生没几天,自胎里带了些骨骼羸弱之症,恐怕禁不得如此折腾。徐叔,把殷殷抱下去吧。”“呀,这怎么行,还是得找个大夫看看。”胡氏一脸惊讶。“前些日子看了大夫,说是此症问题不大,只需好好调养便可,不劳弟妹费心了。对了,三弟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徐叔搂着小婴孩,嘴里轻轻哼着歌,慢慢把他抱进了寝塌,一边走一边感叹,不知道他是孩子父亲还是老爷是,他一个仆人,比这个父亲还操心。奶娘王妈妈上前轻轻搂住小婴孩,打趣道,“老徐公这抱孩子得手艺倒越发好了,我这个做奶娘的自愧不如。”徐叔憨厚的笑着,白色的短胡子笑得一抖一抖,“哪里哪里。”
外间说话的声音传进了内室,声音俞来俞大。“分家!!如今父亲母亲尸骨未寒,你竟闹着要分家?”听得出李江远怒气腾腾,“外人巴不得见我们李家分崩离析,你倒是遂了别人的愿!!你这个猪脑子,可知丧期未过提分家要蹲大牢?可知我们国公府财产全部充公?”李文山讪讪一笑,“这,我们这不是知道了吗。如今家里的境况我们也知道,田地铺子啥都没了,就这宅子还值点钱,按我说大可把这宅子卖了,银钱咱们各一半。”
胡氏立在一旁,眼里透着嘲讽的神色看着自己的丈夫,真不敢相信她嫁了个如此愚蠢的男人,只知道□□押妓,斗鸡走狗,家里的事从不过问一下,真是猪狗不如,她在心里一边唾骂自己的男人,面上却露出微微的笑意,看上去真是和蔼可亲,“这几日事情太多了,文山怕是累糊涂了,文山啊,这宅子是皇上赐的,怎可以卖了?”“你们妇道人家不懂,如今的光景谁还管我们死活?怕是这宅子里住了群乞丐皇帝都不知道呢,我在端王那处有些关系,这宅子要是想卖也可卖出,得了银钱想去哪就去哪,何必在这国公府缩一辈子呢?”
“你给我滚出去!”李江远抄起一旁的凳子便砸了过去,把个李文山打的头破血流直叫唤,可怜李文山夜里还偷偷庆幸管着自己的老子老娘大哥死了,二哥又是个从不管事的,做梦都带着笑意,没想到这个素来温文尔雅的二哥发起怒来比起大哥有过之而无不及,打的他哭爹喊娘,可恨那个胡氏,只在一边站着看,一点阻止的意图都没有,如此毒妇早晚要把她给休了。“分家?老子给你分尸!”李江远实在气极,顾不得读书人的体统了,胡氏一看事情不对,手忙脚乱的护着李文山的头,心里却是一阵畅快,徐叔急匆匆从内室跑出来拉着李江远,“老爷,别打了,兄弟阋墙,这传出去怎么了得!”李江远住了手,一双眸子赤红赤红,“如今大哥,弟弟们,府里的女眷还在大狱不知死活,爹娘尸骨未寒,可恨我连丧事都无法为之置办,今日你主动来我本以为你有心悔改,没想到你会说那一通浑话,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李江远喘着粗气,胸膛上下起伏。
“我知晓你这正室所出看不起我这庶子,总和我过不去,”李文山摸着带血的额头,恶狠狠的说,“只是,以后别赶着来求我!”几乎把李江远气的个仰倒,一点儒雅的风度都没了,胡氏在心里冷笑,把李文山一把拉走,“你少说两句。”语罢转过头笑盈盈的对李江远道了声告辞。
“如今府里只剩我和三弟,他还是这副样子,迟早要把这个家整垮!”李江远颓然的坐在一边,脸上满是发怒后的疲惫,他天生一副好皮囊,眉宇间的忧愁为他平添了一股风韵,正是成熟男人的魅力。他暗恨自己前半辈子只知清谈,纵情山林,结识了一帮不得志的文人墨客,倒有人帮着他说话,只是这声音太小了,传不到朝廷的耳朵里。若是借着祖上荫庇,尚可谋得一官半职,他对自己的实力有着绝对自信,若是那时选择入朝为官,指不定就是二品大员了呢。可惜他前半辈子衣食无忧,都在梦里度过,他不屑入朝为官,高山流水,举案齐眉,都是靠着家族支撑,如今却要他一人独自面对这个庞大而空虚的家族,他感到惶然而无力。他是一个刚从母胎爬出的婴孩,迟早要学会自己走路。
“路都是一步步走出来的,老爷。”徐叔在一旁安慰着,沏了一杯茶递过去,李江远尝了一口,眉头皱着,“这茶……”“老爷,如今还有茶喝,已是万幸了。皇帝顾忌李家在民间的威望,没敢赶尽杀绝,如今还有着国公的爵位,至少衣食是无忧的,您要做的,就是慢慢来,先把国公府修整好,再解决那些环伺的恶狗。”徐叔声音苍老而缓慢,似乎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李江远跨步走进内室,徐叔紧随其后。床上的小婴孩睡的安稳而香甜,白嫩的小脸上挂着甜甜的微笑,藕节般的小手攥成小拳头,“小少爷是个心大的。”
李江远伸出手,缓缓的抚摸着婴孩稀疏柔软的胎发,一下又一下,“殷殷。”他轻轻唤着,“殷殷。”眼神中透出温柔的神色,像极了寻常慈蔼的父亲。“她是李家以后的希望,她必须诗词歌赋,骑马射箭样样精通。”男人神色坚定,“殷殷,我希望你以后不要恨我。”恨我对你太过严苛。女子在这世上活着本就艰难,更何况扮成男子。你不要怪我。他在小婴孩额上落下轻柔的一个吻。小婴孩沉浸在梦里,温柔的笑着。
下午李江远在国公府走了一圈,厨房,马厩,茅房,每个角落他都走了一遍,府里的血迹早已被人打扫干净了,一切似乎已经恢复原样,好像几天前那场惨案是一场噩梦。他走到一处假山旁,上面还有隐隐的血腥味,似乎已渗透了,这里是他母亲自尽的地方,假山的一角有些破碎,可以想到碰撞时用了多大的力气,他母亲当时呼喊着“幸不辱命”,她的四个贴身丫鬟也在房中上吊而亡。他这个被遗落在世上的人辱命了,他想,他从未让母亲觉得幸不辱命过。
李氏是前镇国大将军的嫡女,一身豪气,龙肝凤胆,眉目利落,一杆长枪耍的虎虎生风,如果不是官家小姐就应该是自由的绿林女侠,他想。她管理着这个国公府,被箍在宅院内,做事也是干净利落有条不紊。自古文官是看不起武官的,以文发家的李家却要娶一个武将之女为宗妇,他很久后才明白原因,因为那时他遇到了苏青玉,大概李家的儿郎都是个痴情种。他从小就爱忤逆母亲,母亲要他做官,他就偏不做,要他熟读圣人之言,他便偏找些野史杂说来看,母亲对他严厉,他就用逃跑来回答她。现在他想来,却隐隐觉得有些怪异,爹娘想把他当作大哥一样培养,是否那时就已料到迟早会有这个结局?
他摇了摇头,太多事说不通了。三房的表现也很奇怪,官兵入府那日,躲在房里一直不出去,就像提前知道了什么,府里死了那么多人,却丝毫不见慌乱,爹娘死了一滴眼泪也没掉,只有胡氏象征性的抽抽噎噎哭了几声。再者,燕王造反一事,父亲作为朝廷重臣,怎会不提前知晓?若是参与造反,又怎会不告诉他,反而待在府中等死呢?那个夜晚来的太突然,也太有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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