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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不可赦
女王的蓝色皇冠,终于如我所料地被戴在了母亲的头上。于是蓝基堡堡主的位置,非我莫属。
承位大典上,我身着蓝色长袍,头戴蓝色珠饰,在蓝基堡所有人的欢呼声中坐上蓝基堡大殿上的蓝色玉雕石椅上。我突然有种感觉,即使我什么也不做,这个位置,仍旧是属于我的,它的味道,它的质感,那么熟悉,那么亲切,仿佛几百年前就已经亲近过它一般。
大典由塔塔尔大人主持,大概是我对他有过救命之恩,他颂读诗文的时候,眼里始终闪着虔诚的光。也许他正向上天祈祷着,请他为我祝福,可是,他并不知道,我不一定能成为一个称职的堡主,但之前的我,绝对是个不称职的小堡主。
我始终对跪在大殿上的人们微笑着,但是我心里装的,却是深深的恐惧,我从来就没有过问过母亲的治理之道,更谈不上有十足的把握延续蓝基堡的光荣业绩。我害怕蓝基堡在我手中衰败,我不想成为蓝基堡的罪人。
神啊,请你保佑我,我没有资格被万民景仰,享受这等待遇,可是,他们是无辜的。
书房里,我与刑部总管阿卡纳相对而坐。
“蓝基堡不久之前发生的纵火案,有什么新发现吗?”虽然受到身份的拘束,感到很不习惯,但我还是尽量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自然些。
“点燃大火的材料是从巴伊达树的树脂中提炼出来的巴伊格兰克,这是一种燃点低,燃烧值大的燃料,但十分珍贵,纵火案的主使者,恐怕不是一般的人。”阿卡纳神色凝重,似乎对于那场大火,他还心有余悸。
“那么,你认为哪些人,有这个嫌疑?”
“这……恕小人直言,这巴伊格兰克,在格兰布堡一带较多的使用,而格兰布堡的堡主布朗长期受我们蓝基堡的压制,若要说他纵火,动机也不是没有。这只是小人的大胆猜测,如有什么不妥,请堡主恕罪。”
很好,事情竟如此顺利地沿着理想的方向发展了。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要治罪,必须拿出证据,我希望你能够沿着这个方向,认认真真地调查下去。不要让我失望,阿卡纳大人。”我将声音放轻,希望自己能够给他平易近人的感觉。
“是的,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不……”一边的封灵朝我挤眉弄眼了半天,我却有意视而不见,她终于憋不住气,刚说了一个字,又被我的眼神生生地挡了回去。
“你有什么话要说?”让两名护卫送走阿卡纳之后,我望向似是因涨气而满脸通红的封灵。“但是请你先记住,现在我的身份不同了,在别人面前,不要再这样没规矩,否则让人笑话我没有威严。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也尽量收敛一点,你这说话不经考虑的毛病要改一改了。好了,你说吧。”
“我觉得……这纵火案的主使者不会是布朗将军。”封灵的话着实让我大吃一惊。
“为什么这么说?”我在表面上依旧保持冷静。
“布桓少爷不是很爱您吗?他怎么会让他的父亲这么做?”封灵一脸的天真。
我不禁失笑,看来封灵的确是脑子缺根弦,我还查点被她那认真的表情吓住,以为她知道了什么呢。
“我们根本就没有断定是布朗干的,而且,布桓不过是格兰布堡的小少爷,布朗要做的事,他根本无权过问,况且,就算他知道了,他有这个能力阻止他的父亲吗?”这么简单的道理,她竟然都想不通。
“堡主,阿卡纳大人求见。”护卫走到我身边轻声道。
“请他进来吧。”我转向封灵。“这没你的事了,你先出去。”
才刚走了一会儿,阿卡纳怎么又回来了?难道是发现了什么疑点?或者,布桓?他已经来了?
阿卡纳缓步进来,我示意他免去礼节,坐在我身旁的四方椅上。
“这么急来求见,是不是有什么进展了?”
“是的,刚刚手下来报,说我走后不久,布朗的小儿子布桓就到了,我去见过他,他说这纵火事件是他父亲一手策划的。”阿卡纳看起来似乎有点不敢相信有如此主动的举报者,而且,他举报的还是他自己的父亲。
“他具体是怎么说的?”我生怕布桓露出破绽。
“他说火灾发生的前几日,偶然听见父亲与一名不知来历的人在秘密策划着什么,他仔细一听,竟惊讶地听到父亲他们讨论的是关于在蓝基堡内纵火的计划,他还说他本想提醒蓝基堡提高警惕,但顾虑到如果父亲没有这么做的后果,所以暂时隐瞒起来。待到事情发生之后,他后悔莫及,但因那时我们蓝基堡伤员累累,他怕父亲若发起狠来,难以制服,于是便拖到现在。”阿卡纳有条不紊地陈述着,看得出他是个冷静沉着的人,不知布桓能否瞒过他。
“你觉得他的话,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吗?”
“表面上看来是没有,而且,我们也找不出他造谣的动机。因为他跟他父亲的感情一向不错,他这个人也没有什么野心,应该不会存在因父子积怨而互相残杀的情况。”
“既然这样,那么我希望你在处理好这件事的同时,顾虑到布桓的感受,他是举报者,对我们蓝基堡有功,他能够大公无私地举报他的父亲,这种精神更是难能可贵,我想,如果可以的话,请不要让布朗知道举报者的身份,更不要让他们当庭对质,作为我们蓝基堡,奖惩分明的概念还是应该有的。”
“是的,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将这件事尽快办好,请您放心。”
“好,我相信你,我就把它交给你全权处理了,该怎么处置纵火犯你这个刑部总管应该比谁都清楚,果断点,我给你先斩后奏的权利。”
两天后,蓝基堡大殿上。
大家都来了,除了已被关押起来的布朗,没有人缺席。他们都急切地想要知道,纵火犯将会得到怎样的处置。
阿卡纳就站在我的身边,手持写有处置方法的绿色绸纸。而布桓也被带到了殿上,此刻正与大人们站在一起。
“开始吧。”我示意阿卡纳,尽管我对他的处置方法尚未过目,但我相信经验丰富的他知道应该怎么做。
“蓝基国二百三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七日晚,蓝基堡发生史无前例的特大火灾,造成严重的人员伤亡和物资损失,纵火者格兰布堡堡主布朗,颠覆蓝基堡之心路人皆知,基于火灾发生的地点为蓝基堡,蓝基堡有权对纵火者进行处置。处置办法如下:纵火案主使者布朗,刻意在蓝基堡制造危机,居心叵测,其行为极其恶劣,负面影响极大,判处腰斩并鞭尸,其所有的亲信,皆按律法处以绞刑,立即执行。布桓,举报有功,但知情不报,致使蓝基堡失去了避免灾祸的机会,判处杖打50监禁5年,立即执行。”
大人们似乎对阿卡纳的处方法很是满意,纷纷夸赞。
“布桓,还不跪下认罚!”阿卡纳大吼一声,殿上立即安静下来。
布桓“扑嗵”一声,直直地跪下,那响亮的一声,在寂静的大殿里听来甚是悲壮。
我看到他的眼眶里有一种装着惨痛的液体无声地溢出,叛父欺民,这对于本性善良正直的他来说,是怎样一种不可原谅的事啊,可是,他做了,为了我,他毫不犹豫地做了。而我呢?坐在大殿的最高处,看着那个肯为我牺牲一切的人,滴着血,流着泪,却也只能这么看着,我甚至不能为他落一滴泪。他会后悔吗?他想起此时正一个一个地走向死亡的他的亲朋好友,尤其是他蒙受了冤屈,却连澄清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用残忍的方法处死时,会恨我吗?
带刺的刑杖,一下一下,重重地落在他身上,他渐渐地从呻吟着到哀号,鲜红的液体喷溅而出,英俊的脸早被痛苦扭曲得不成样子。
神啊,为什么要让他遇见我,为什么要让他爱上我?这对他不公平,不公平……
杖刑执行完毕,他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神情仿佛在说:“我做到了,请珍重。”他被两个侍卫架出去了,鲜血染红了大片雪绒地毯,触目惊心。
“大家……都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急需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我必须痛哭一场,我要发泄,更要反省自己残忍的行为。
我看到了那张深蓝色的壁画。
我盯着它,目不转睛地盯着它,希望它依旧能给我空洞的感觉,让我暂时忘却对布桓无法言明的愧疚。
可是它让我失望了。
那片深蓝就如一把锋利的刀子,一点一点的剖开我的心,让我看见盛装着的所有罪恶,刀割着心的疼痛,真真实实地反应在我的身体上,我感到一种黏稠的液体,一滴一滴地从我心上的裂口跌出,却不知道它们将去向哪儿。我扶住床沿,头痛欲裂,明知道是那幅画在作怪,却怎么也无法将自己的目光从那上面移开。又一波的疼痛排山倒海而来,我时而感到全身刺痛,时而感到脖颈被什么勒住,几乎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想起了母亲曾经的失神。或许,它本就是件助人反省自己的神物,罪有多深,痛有多烈。可惜它并不能在我切身体会到我强加在别人身上的痛苦之后,给我重新再来的机会。
我错了,我错了,但我无法弥补,所以我只能继续错下去,一直错下去。
这,就是怨花毒的力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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